卿本非奴!
夏非奴輕輕抬起手,那蝴蝶便落在她指尖。冰涼的觸感仿佛落下的是一片雪。
夏非奴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生物。她正看得出神,蝴蝶卻振翅騰起,朝遠處飛走了。
她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
繞過橋東的商家店鋪,進入一處竹林中,再往前走,遠遠地看見一座臨湖而設的觀景台。
那街市熱鬧,此處卻鮮有人影。夏非奴瞧著蝴蝶忽上忽下進了觀景台,耳畔此時由遠及近傳來古琴的聲響。
夏非奴一愣。果然,高台之上坐著那位白衣勝雪的公子,那蝶兒輕巧地落在他彈動的琴弦上,倏地不見了。
這……
夏非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站的位置已經離亭台很近了,到底要不要打聲招呼?
我說我是路過的,他會不會信啊……
“小七。”
只听那人溫雅如玉的聲線緩緩傳來“你過來罷。”
夏非奴就“……”
在家里,夏非奴這一輩她排行老七,所以小時候外公外婆喜歡叫她小七。父母總覺得這名字顯小,把她叫得永遠也長不大,但老人家喜歡,也就由著他們去了。
夏非奴上了高台,她此刻的心情已經無法用震驚來形容了。
面前人一襲銀發,瀑布般垂落在整齊散開的衣衫上,如同仲夏夜最為聖潔明亮的那一抹韶月光華。他眉目如畫,雋秀柔美,看人的眼神好似一潭清泉,縴長的睫毛微而一垂,又剎那間縹緲遙遠,仿佛永遠也觸踫不到他的視線。
就算站在他面前,距離他不過寸步,他依舊是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的神 。
“你怎麼知道我叫小七?”夏非奴問。
公子停下彈奏,微微揚起唇角,眼底滿含笑意。他並沒有回答夏非奴的問題,倒是不慌不忙上下打量她。
“你長大了許多。”
“……”
究竟是她瘋了還是整個地球都瘋了,他們以前見過?
公子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緩緩斂去笑意,說“你現在的滿腹疑惑,日後自會漸漸明了。”
語罷,微一垂眸,復又彈起手中的焦尾古琴。
他既然不答,夏非奴便不會追問。她本就無意為難,更何況跟人家是第一次見面。
夏非奴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她發現這曲子竟是她耳熟的,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里听過。
她問“公子叫什麼名字?”想了想,又道,“靈宿是你的名字嗎?”
“自然不是。”他頓了頓,“我叫無桀。”
“無桀?”
那人听到她遲疑的語氣,微微一笑“西夜有一幻術世家,自稱靈宿一族,族中之主被稱為靈宿公子。”
西車十三國以西車為首,西夜次之。又因為兩國自古便互通姻親,有著非比尋常的歷史淵源,西夜西車便被世人稱做一家。
“原來如此。”夏非奴好奇道,“那……什麼是幻術?”
無桀沒有說話。只見他彈動的琴弦上細細碎碎地升騰起蔚藍的星芒,起初只是一點,到了半空逐漸擴大,終于化成一只只翩翩蝴蝶。
夏非奴伸手接過一只蝴蝶,果然也是冰冰涼涼的觸感。那蝴蝶好像天生就喜歡她,繞著她轉了兩轉,這才消失。
“真是厲害的戲法。”夏非奴夸贊道,“只是華而不實,好像沒什麼用途。”
無桀倒也不惱,溫溫和和地看著她。
“你怎麼做到的?”
“以內力御水。”無桀道,“空氣中的水分,都能為我所用。”
夏非奴恍然大悟。怪不得那蝴蝶有雪花似的觸感,其實就是水汽凝結成冰的杰作。
無桀的目光緩緩向下,落在她手中的圓子上。
“你喜歡吃圓子?”
夏非奴“……還好,這老婆婆手藝不錯。”她猶猶豫豫遞了一個圓子過去,“要不要嘗嘗?”
目光充滿不舍。
無桀但笑不語接過圓子,只咬了一小口“是不錯。”
便隨手放在眼前的圓桌上。夏非奴看著,差點沒吐血,這也太浪費了吧這……
“我今日原本帶了豌豆黃。”
“啊?”
方才只顧心疼糧食,听無桀這麼一說,夏非奴才看見桌上放著一碟精致玲瓏的豌豆黃。
無桀繼續道“你若還喜歡,便嘗一嘗。”
夏非奴想起她可憐的圓子,毫不客氣拿了塊兒豌豆黃放進嘴里。
味道是不錯,但……
“我小時候,外公最喜歡做豌豆黃給我吃。他做的豌豆黃那可是天下一絕。”說著,她又捏起一塊兒,“你這個也好,只是比不上我外公做的。”
無桀眉眼柔和“願聞其詳。”
夏非奴來了興致“我外公加了自釀的槐花蜜和牛乳在里面。牛乳倒好說,槐花蜜卻不好做……這樣吧,下次我做了豌豆黃,送給你嘗嘗,如何?”
“好。”
無桀應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串天青色陶珠,遞給夏非奴。
“你若要見我,便捏碎一顆珠子,我自會出現。”
夏非奴接過珠子,心想,真有這麼神?
手已經極不老實地摸到珠子上。
無桀眼底略過一絲寵溺的笑意“莫要胡鬧。你且看那街市。”
夏非奴“……什麼?”
“你的同伴來尋你了。”
“……同伴?什麼同伴?”
夏非奴轉過身,果然若隱若現听見司梨的聲音“夏公子……夏公子你在哪兒啊……”
天老爺,這二傻子沒回宮,竟然還找到這里來了。
“看來我得先走一步了……”
夏非奴說著,回過頭。這才發現亭台里空無一物,哪還有無桀的身影?
她一驚。她明明親眼看見那把焦尾古琴,還有桌上的豌豆黃,怎麼一眨眼全都不見了?
司梨的聲音越來越近,夏非奴來不及細想,往亭台外跑去。
三月的夜空清澈透明,星辰稀疏,皓月當空,懸掛天際。
在一處無人企及的高樓檐角,白色身影撐著一把透白紙傘,正不動聲色地俯瞰喧囂世間。微風襲來,鼓動縴塵不染的白衣,浸染了垂至腳踝的銀絲長發。
他微微啟唇,仿若呢喃般字字斟酌地念道“無小人之桀雄,則人主賢豪俊歸……”
他的視線始終未曾離開那個明快俏麗的少女。
石橋上,他端坐于龍首,微垂眼簾,看見她旁若無人地張口去咬圓子。
十年前相遇的場景歷歷在目。這十年里,他如同一潭波瀾不驚的死水,這世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激起哪怕一圈漣漪。
除了她。
遠處一抹黑影閃了閃,一人身著夜行衣,頭戴青銅面具,悄無聲息出現在無桀面前。
而後他抱拳一拜,單膝下跪。
“君侯。”
無桀掩面咳了幾聲,單薄的身體在風中搖搖欲墜。
那人很是緊張“您莫要再施法了。”
“無礙。”無桀淡淡道,“回去吧。”
語畢,只見整個人影倏地四散開來,瞬間化作無數白蝶,在原地翩翩翻飛。不消片刻,白蝶便這樣徘徊著,消失在沉寂的高空。
夏非奴覺得她上輩子肯定挖過司梨家的祖墳。
她在前面不要命地跑,司梨在後面更加不要命地追“夏公子我看見你了,我看見你了!你別走你等等我啊……”
我等你奶奶個腿。
夏非奴一個急轉彎,進了溫泉浴場。
我就不信女澡堂你也敢進?
夏非奴剛喘了口氣,這廂換衣服的眾姑娘們紛紛捂胸尖叫“流氓啊!!!!”
看澡堂的老媽子一把揪住夏非奴的衣領“看你這書生人五人六的,竟敢闖我家女澡堂?老娘扒了你的皮!”
“別別別!”夏非奴忙把頭發一散,“你看你看,我是女的。”
老媽子有些懵,夏非奴怕她不信,直接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胸上。
“這下信了吧?”
不等老媽子開口說話,就見司梨一口一個“夏公子”也跟著跑了進來。
夏非奴就“……”
沒想到眾姑娘很不給面子地兩眼冒起紅心“哇,這公子模樣真俊……”
“是呀是呀,奴家都不好意思了呢……”
夏非奴吐血,無限吐血中……
老媽子指著司梨“這這這,也是女的?”
司梨一眼看見老媽子的手放在夏非奴的胸上,整個人表情詭異地頓了兩秒。
然後徹底暴走了。
“把你的髒手拿開你這個丑八怪!!!!!!”
夏非奴目瞪口呆看著司梨將老媽子拋過來丟過去,二百多斤的重量在他手里就像充氣皮球一樣。
“哇~好an啊~”
“好有安全感啊~”
身後眾花痴犯起病一個比一個嚴重。夏非奴剛想趁亂開溜,就听司梨一聲驚天動地的深情呼喚“夏公子!”
然後整個人撲上來將夏非奴抱在懷中“我終于找到你了!你是不要司梨了嗎?為何將我一人拋棄在醉仙樓,嗚嗚嗚……”
司梨的個頭至少一米八五,這一撲簡直就是泰山壓頂。
夏非奴被勒得臉紅脖子粗“松開……”
司梨委屈的哭腔“不要!我一松手你又會棄我而去!”
“哼,有什麼好的嘛,看她長得還不如我漂亮。”
“就是就是,還女扮男裝闖進女澡堂,肯定是個心理變態。”
夏非奴默默噴淚。姐姐們,司梨好歹是個男的,你們自己都還赤身裸體你們不知道嗎?
有空說閑話能不能出去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