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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寧缺和桑桑說了很多關于書痴的事情,他詳細的對著桑桑敘述此次的荒原之行。
這些話听在桑桑的耳中,不亞于寧缺在親口同她說他喜歡書痴,桑桑很是傷心。
半夜時分,雞都還沒有叫,桑桑悄悄起床了。
她先是把老筆齋的每一個角落都里里外外的打掃一遍,等到東邊的天空已經隱隱透出幾抹晨光,她眯著眼楮看了看天,走出老筆齋去巷口買了兩碗酸辣面片湯。
坐在桌邊安安靜靜吃完屬于自己的酸辣面片湯,桑桑走回臥室開始收拾屬于自己的衣物,她從床下取出那個匣子,把里面厚厚的銀票分成完全相同的兩疊,把她認為屬于自己的那疊揣進懷里。
她走到炕邊,看著依舊在酣睡的寧缺,很長時間之後,桑桑背起行囊離開了,沒有任何猶豫。
老筆齋的鋪門開了,老筆齋的鋪門關了,鋪門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沒有驚動任何人。
桑桑背著行囊,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與晨光相匯的臨四十七巷,再也未曾出現,仿佛如同她以前根本就未曾來過一般。
桑桑離家出走了,或者說是回自己家了。
寧缺起床後沒有看到桑桑,他披了件襖子走到天井里喊了聲,也沒有听到桑桑的回答,他伸了個懶腰走到灶房看了一眼,發現桑桑沒有生火也沒有燒水,忍不住搖了搖頭,走到前鋪便在桌上看到了那碗酸面片湯。
寧缺坐在桌邊一面吃著酸辣面片兒,一面想著桑桑去了哪里,最後想著大概她吝嗇的習氣再次發作,非要去南門菜場買城外鄉農挑進來的新鮮蔬菜。
吃完酸辣面片,寧缺覺得還有些困,于是去睡了個回籠覺。
天色大亮時,他再次醒來,揉了揉眼楮,趿著鞋走到屋外,發現前鋪和後院里依然沒有動靜,不由有些惱火喊道︰“熱水呢?還讓不讓我出門了?”
沒有人回答他,老筆齋前鋪後院一片安靜。
寧缺怔了怔,走到灶房一看,那只髒碗還擱在灶沿上,灶洞里依舊是冷火秋煙,沒有柴火沒有生火,自然更不可能有什麼熱水。
他走到天井牆邊,看著那堆被碼的整整齊齊的細柴堆搖頭嘆息了兩聲,抱了一小堆細柴走回灶房開始生火燒水。
雖說有好些年沒有做過家務事,但畢竟前面那些年都是他在負責二人的生活,所以生火燒水這種事情對他並不難,沒過多長時間,鍋里的水面便開始冒出熱氣。
寧缺看著鍋上的熱氣,忽然覺得事情有些地方不對勁。
水燒熱後,他洗了一把臉,不知想到什麼,竟是把灶沿上那只髒碗也洗了。
如果是平日,他這時候應該去書院,或者去國賓館去找莫山山,但今天他哪里都沒有去,而是沉默走到前鋪,坐進自己那把太師椅里,看著那些被擦的 亮的桌椅陳物架,看著被掃的一粒塵埃都沒有的潔淨的地面,開始發呆。
他在桌邊沉默了很長時間,臉上的神情顯得有些僵硬,巷子里不時有人經過,當那些人影映上鋪門時,他便會抬起頭,然而始終沒有人推門進來。
沒有人推門回來。
寧缺一直沉默等到快要近午的時候,他忽然起身推開鋪門走了出去。
他到東城便宜坊買了只烤鴨,又去菜場買了些青菜,然後回到老筆齋。
鋪子里依然沒有桑桑的身影,寧缺沉默片刻後進了灶房,抄起鍋鏟炒了兩盤青菜,蒸了一鍋米飯,把烤鴨削皮改刀,漂亮地鋪在盤子里,然後端到前鋪桌上。
兩雙筷子,兩海碗噴著熱氣的大白米飯,豐盛的菜肴。
寧缺滿意地看著桌上的飯菜,雙手扶膝,然後繼續等待。
然而等了很長時間,依然沒有人回來吃飯。
還是兩雙筷子,卻只有一個人,而米飯和菜都已經冷了。
寧缺盯著桌上的飯菜看了很長時間,然後伸手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手有些顫抖,夾了半天竟是連一根青菜都夾不起來。
他抓起筷子便想扔出去,卻又強行壓抑住,緩緩擱到桌上。
他忽然站起身來,走回後院臥室,極其粗暴地掀開床板,取出匣子,然後把匣子里的東西全部倒在了床上。
看著那些飄舞的銀票,他終于確認她是自己離開的。
寧缺面無表情伸手把那些銀票重新疊好揣進懷里,從牆角雜物箱里取出前日才修復好的元十三箭裝進包裹,把所有的符紙全部塞進袖中,從柴堆旁拿起那把柴刀插進腰間,最後把大黑傘背到自己的後背上,走出了老筆齋。
他知道桑桑應該沒有什麼危險,但他清楚這會是自己這輩子所面臨的最艱難的戰斗,所以帶上了自己所有最重要的東西,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安慰自己,自己一定能夠找回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件東西。
如果找不回來,那他也不用回來了。
腰間別著柴刀,手里提前箭匣,身後背著大黑傘,寧缺離了老筆齋,來到大街前,開始了自己尋找桑桑的旅程。
第一站是隔壁吳老二家的假古董店,他推門而入,直接問道︰“吳嬸你有沒有見過我家桑桑?”
老筆齋如今已經是臨四十七巷里的傳奇鋪子,這一年多時間里的那些故事,讓很多人都知道那間鋪子是個不簡單的地方,吳嬸見著寧缺的神情,不自然便生出幾分悸意,連連搖頭說道︰“沒有見過。”
寧缺沒有任何猶豫,轉身就走。
接著他來到西城某間賭坊,直接找到了魚龍幫幫主齊四爺。
“你有沒有見過我家桑桑?”
齊四爺神情微異道︰“前些天送銀票過去時見過一面,這幾天倒沒見著,怎麼桑桑又出事情了?”
寧缺微微蹙眉,問道︰“她以前出過什麼事?”
齊四爺說道︰“你回來之前她曾經被長安府索回去問過一次話,誰也不知道牽涉進了什麼案子,竟是軍方直接出的手,我沒能攔下來,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桑桑沒受什麼欺負,而且當天便出來,可能是書院傳了話?”
寧缺不知道這件事情,沉默片刻後心想終究還是先找到她比較重要,看著齊四爺認真說道︰“讓幫里的人在長安城里找找她,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齊四爺說道︰“你放心,只要她還在長安城里,我絕對就能把人找出來。”
寧缺心下稍安,心想魚龍幫乃是長安城第一大幫派,又有官府背景,幫中子弟無數,密布各坊市街巷之中,無論桑桑藏在哪里,肯定都能找到,然而緊接著他想到,距離清晨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如果桑桑已經離了長安城該怎麼辦?
于是他緊接著來到皇宮。
“封長安城門?寧缺你是不是瘋了?就算是宰相大人也不敢做這種事情。你殺了我我也沒辦法,我沒那個權力,而且我也不想讓陛下以為我想起兵謀反!”
侍衛副統領徐崇山,看著身前低著頭的寧缺,正想繼續罵上幾句,卻被他身上流露出來的那抹冷厲殺意懾住了心神,趕緊安慰道︰“你放心,我馬上行文讓長安府去替你找人,這樣可以了吧?”
寧缺抬起頭來看著他,說道︰“長安府不夠,能不能幫我發海捕文書?”
徐崇山倒吸一口冷氣,他看出來寧缺今天已經快要進入某種癲狂的狀態,哪里敢直接拒絕,輕聲解釋道︰“你家小侍女又沒有犯案,刑部怎麼可能發出海捕文書?”
寧缺從懷里取出一小幅畫像,拍到他的胸前,說道︰“我現在報案,就說她偷了主家一萬多兩銀子,這應該可以讓刑部發出海捕文書了吧?”
徐崇山接過那幅畫像一看,心想你畫畫的本事比寫字倒是要差上不少,正準備再說些什麼,一抬頭卻見寧缺早已走出了皇城,不由嘆息了一聲。
看著那個充滿了肅殺意味的背影,徐崇山嘆息之余連連搖頭,心想如果今日長安城里有誰不長眼撞見這種精神狀態下的寧缺,那只怕是真的找死,緊接著他忽然間想到了朝堂上某椿傳聞,一拍腦門趕緊追了出去,卻不料寧缺走的太快,竟是瞬間消失不見,不知去了何處。
…………通過朝廷和魚龍幫雙向堵死桑桑外逃的通道後,寧缺在長安城里繼續穿行尋找,他去了城南的晨市菜場,去了以脂粉聞名的陳錦記,去了松鶴樓,還去了紅袖招,卻依然沒有找到桑桑的下落,然而所有見到他的人,都被他全身的武器的殺意驚呆,那道殺意似乎快要把這座長安城掀開來。
最後他去了公主府,然後從李漁的嘴里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只不過這個答案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所以讓他一時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寧缺看著李漁問道︰“為什麼我不知道這件事情?”
李漁看著他嘲諷說道︰“可能是因為某人這些天忙著在長安城里和書痴出雙入對,哪里會顧得上自家小侍女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寧缺看著她認真問道︰“殿下這是在嘲笑我?”
“不。”李漁看著他冷聲說道︰“我是在嘲諷你。”
寧缺問道︰“為什麼?”
李漁應道︰“因為桑桑是我的朋友。”
寧缺沉默片刻後說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