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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先生,十三先生,葉紅魚就此告辭!”
西陵的道痴執著于修道,是個不折不扣的修煉狂人,所以她連告別亦是如此簡短的一句話。
寧缺凝視著遠處慢慢消失的紅衣少女,嘴巴頓了頓,卻沒有說出一句話,畢竟拋開魔宗山門內的並肩戰斗之外,現在的他與葉紅魚可以說是敵對勢力。
反而是魔宗小聖女唐小棠蹦蹦跳跳的跟寧缺道辭,邊走邊囑咐寧缺這個書院的十三先生別忘了跟她的約定。
只有莫山山被留了下來。
夜色已然深沉,霜林畔的火堆愈發濃郁跳躍,伴著烤地薯的香氣,柴木 啪作響的聲音,三人一馬在林畔的空地間過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醒來,便要踏上南歸的旅途,大先生不知從何處尋來了一個舊車廂和幾條絞索,莫山山看著眼前的車廂,覺得好生奇妙,但想著大先生的本事,也即釋然,沒有追問什麼。
唯有大黑馬看著車廂便生出了極為不妙的感覺,大概猜到此行漫漫南歸路上自己肩上的重任,馬首低垂踢蹄好生煩惱。
車輪碾壓著堅硬的凍土或松散的雪層,發出截然不同的聲響,就在這些枯燥聲響的陪伴下,在大黑馬憤怒呼出的團團熱霧的帶領下,坐在舊車廂里的三人漸漸遠離那片寒林,向著南方的草原部落王庭而去。
旅途可以有趣也可以枯燥寂寞,雖然因為莫山山在身側,寧缺不便向大師兄討教書院內部修行問題,卻有了足夠多的時間向大師兄打听修行世界的故事。
以往的寧缺對修行世界完全不了解,比如不知道魔宗的來源,不知道天書明字卷的歷史,不知道書院便是傳說中的不可知之地,不知道自己就是傳說中的天下知走,因為這些事情他鬧出了很多笑話,甚至還曾經當著山山的面豪氣干雲說道天下行走又算是什麼東西?等若往自己的臉上狠狠打了一記耳光。
這種心理上的陰影讓他很饑渴地想要知道修行世界的歷史,此時終于有了機會可以通過似乎無所不知的大師兄看到那個世界最巔峰的所有畫面,哪里會錯過。
後面這些日子,車廂里的修行故事講述一直在持續,除了時常因為大師兄說話節奏實在過于緩慢而險些睡著之外,對寧缺來說,這真是一趟完美的歸家之旅。
草原金帳王庭已經近了,燕北邊塞的碧水營還會遠嗎?再往南去便要入大唐國境,過河北固北二郡便能看到長安城。
大師兄講給寧缺听的修行故事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秘辛,對莫山山這種同樣系出名門的人物而言,所以她不可能像寧缺那樣保持著長時間的興奮。有很多故事她已經從自己老師跟藏書閣中听過看過許多遍,所以看著寧缺的興奮神情,她很是同情書院大先生要扮演啟蒙老師,更感慨于大先生居然能有如此強大的耐性。
除了偶爾的感慨,莫山山還負責照顧大黑馬的食水,其余的大多數時間,她習慣靠在車窗畔雙手扶著下巴,看著窗外的荒原景致出神。
某日寧缺終于注意到了少女的異樣,問道︰“山山,你在想什麼?”
現在二人早已熟稔無比,莫山山听著他的問話頭也未回,依舊靜靜看著窗外的厚雪,輕聲說道︰“唐小棠的哥哥唐的修為已然是在五鏡之巔了,那麼道痴的哥哥葉甦又是什麼境界呢?魔宗和西陵的底蘊果真強大!“
“再強也強不過我大師兄和書院!”對于如今的寧缺來說,唐和葉甦的修為境界都離他太遠,哪怕是面前的白衣少女他也是在仰望著,所以有點酸的寧缺只能提自家師兄和書院了。
“大先生已經逾越五境,世間能與他相提並論的又能有幾位呢?寧缺,你很幸運!”莫山山一臉感慨的對著寧缺說道。
寧缺知道少女的處境,自是听懂了眼前少女的話,以他作為一個現代人的眼光來看,也不得不贊嘆少女能有今天的地位和修為,著實是十分辛苦啊!
寧缺笑著說道︰“不如你認我做哥哥吧?有我十三先生和書院當靠山,你覺得怎麼樣?”
一听寧缺說道哥哥這個話題,莫山山忽然想到原著里她就認了書院大師兄做義兄,中後期即使沒跟寧缺在一起,也受到了書院不少的庇護。
“不用。”
寧缺微怔,撓了撓頭問道︰“為什麼不要?”
莫山山微微一笑,很認真地解釋說道︰“因為你太弱了呀,等你無距再說吧!”
寧缺看著少女美麗的容顏,緊抿著的薄唇,心頭微動,然後再動,暗想這句話實在是太傷自尊了,難道史上最弱書院行走的帽子自己要戴一輩子?
飽經跌墮的自尊心異常脆弱,他苦著臉對著山山咕噥說道︰“我就不相信我以後真不能比你強,如果這你都不滿意,我讓大師兄認你當妹妹,我倒要瞧瞧,你還能在這世間找出一個比大師兄更強的兄長來。”
大師兄一直在車廂對面看著二人,臉上的神情很溫和,就像一個閱盡世事的長輩看著自己的晚輩,他看出了二人對話里隱藏著的很多意思,思忖片刻後他做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是讓他在數年之後認為是他此生做的最正確的決定。
當然了,大師兄當下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除了書院本身的立場,主要是他很感謝少女對寧缺的照顧,他很喜歡這少女的行事心思。
山山听道寧缺說的話,心想寧缺你真是太上道了,本姑娘的兄長跑不了了。
不過她表面上仍然是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寧缺從莫山山的眼中看到你是在開玩笑嘛這幾個字。
忽然這時候,大師兄神情溫和看著她,笑而肯定地說道。
“能有知命上境的書痴做妹妹,天下僅有我一人了!”
車廂里忽然變得安靜起來,寧缺神情疑惑看著大師兄,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只是一句胡鬧的玩笑話,怎麼會得到這樣的回應,他當然不會認為大師兄也是在開玩笑,因為……開玩笑,大師兄會開玩笑還是大師兄嗎?
大師兄很認真地補充說道︰“這是我的榮幸。”
莫山山情緒復雜難言抬起頭來望向大師兄,心里卻道還好,又對上劇情了,正式踏上了書院的這條線,而且原著里大先生對莫山山卻是不錯,當然撮合寧缺的這個心思,大先生是注定失敗了。
“見過大兄”莫山山正色的行禮。
大師兄看著她平靜問道︰“接下來你原打算如何安排?”
莫山山規規矩矩坐好,斂神靜氣認真應道︰“原打算在燕境聯軍軍營里與苑中師姐師妹們相會,然後經由成京入南晉回大河。”
大師兄微笑說道︰“想要回大河,總是要路經南晉,只是卻不見得一定要從成京走,入我唐境路過長安城時還可以周游數日,不知你意下如何?”
莫山山也想著前往長安城,遂答應下來。
寧缺只是在一旁看著莫山山傻笑。
大師兄望著莫山山溫和說道︰“在長安城見過老師之後,你我之間再換稱謂,現在你隨小師弟喚我師兄便好,至于行程也不用在意,于我而言修行便是漫游,而且我們要去一趟土陽城,由那處歸長安也算順道。”
寧缺听著大師兄和山山之間的對話,隱約察覺到了一些什麼,但卻下意識里不想往深入里想,直到听見要去土陽城,想著應該是去見夏侯,不由有些憂色。
擔心的話沒有說出口,因為無論土陽城是如何凶險的龍潭虎穴,他總不能勸說大師兄這樣的人物避而走之,不過憂慮的意思已經表現的非常清楚。
大師兄說道︰“那日在呼蘭海畔不知馬賊之事,便也罷了。現如今既然知道,加上搶天書時遞出來的那只拳頭,他總需要對這些事情做些交待。”
言語很平靜溫和,語速依舊緩慢,所說的內容非常簡單清晰,因為這基于一個簡單清晰而強大的邏輯,無論你是昊天道門還是魔宗,無論你是帝國皇族還是世間名將,只要想與書院為敵,那麼你就必須做出相應的交待。
這個世間已經很久沒有人需要做出這種交待,因為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對書院後山有絲毫不敬,而上一次無奈做出交待的是西陵神殿桃山上的滿山桃花。
荒原上的風從白天到黑夜不停地呼嘯,卷起原野表面厚厚的雪,卻尋找不到干淨的地方拋灑,于是最終還是只能無奈地落在地上,雪層依舊是那樣的厚,無論是滾動的車輪還是不甘的馬蹄,都無法在上面碾出太過明顯的聲響。
某日風雪漸停,冬日從雲層後方探出頭來,鬼鬼祟祟地向大地投以並不熱烈的目光,遠處荒原間一道微伏丘陵後方忽然響起密集的馬蹄聲,雖然密集蹄聲卻依然清晰,明顯只有一騎,可以想見那騎的速度快到何種程度。
大黑馬拖著沉重車廂在雪地里艱難前行,低垂著頭顱,緩慢啪嗒著厚唇皮兒,極為無精打彩,听著遠處的馬蹄聲,它霍然抬起頭來望著那處,烏溜溜的黑眼珠骨碌碌快速轉動,顯得格外警惕卻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興奮。
一道白影從覆雪丘陵後像道箭般沖了出來,那是一匹神駿異常的雪白大馬,正是在王庭賽馬大會上出盡風頭,最後卻被大黑馬弄得狼狽到極點的那匹母馬,馬背上坐著位身著皮襖的美麗少女,自然便是那位月輪國的公主殿下陸晨迦。
雪馬四蹄上染著泥垢,再也不復當時的純潔美麗,明顯經歷長途奔波卻沒有時間時間休息,馬背上的少女容顏依然美麗,眉眼間卻滿是悲傷與焦慮情緒,顯得極為憔悴。天下三痴是世間公認最美麗的年輕修行者,而花痴可以說是三人中容貌最為好看的少女,這般憔悴實在不知為何。
狂奔著的雪馬沖出丘陵,看見荒原里緩緩行來的馬車,緩下了速度,當它發現拉車的是那個最可惡的黑貨時,更是忍不住嘶鳴一聲,既想上前狠狠與它咬殺一番,又下意識里畏怯地想要避開,紛亂的想法影響動作,它因為長途跋涉本就有些虛弱的四肢更是險些踢在了一處,踉蹌地險些向前跌倒。
陸晨迦眉頭微蹙,右手一提韁繩,極為勉強地控制住身下的座騎,而此時她與那輛馬車相距離不過十余步,能夠清晰地看到對方。
車廂的窗簾被緩緩掀開。
陸晨迦看著車窗,眼神此時冷漠的像原野間的冰霜,黑瞳深處隱隱透著痛苦與濃郁的恨意,完全不似以往靜好如花的清麗模樣。
窗簾完全掀開,一個模樣尋常的書生神情溫和看著她,點頭致意,陸晨迦微微一怔,然後在書生身後看到了莫山山和寧缺的身影。
她猜到了那名書生的身份,沉默片刻後輕吸一口氣,認真恭謹行了一禮,然後不再與馬車里的人們多說什麼,雙腳輕踢馬腹,讓如臨大敵緊張萬分的雪馬座騎不再與大黑馬對峙,繼續向著荒原深處駛去。
“她這是去哪里呢?一個姑娘家,孤伶伶地在這片大荒原里走,還真是危險。她的身份尊貴,在中原無人敢惹,但這里可是荒原。且不說可能遇見危險的暴風雪,便是遇見荒人也會出大問題,荒人對佛道兩宗可沒有什麼好感。”
寧缺看著窗外漸漸遠去的雪馬,嘆息著滿懷憂慮說道。
車廂里一片安靜,沒有人回應他的感慨。
他微感詫異,然後發現大師兄和莫山山都用一種很復雜的目光望著自己。
“怎麼了?”
大師兄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莫山山沉默片刻後說道︰“我發現葉紅魚說的對,你確實很無恥。”
寧缺大怒,問道︰“我哪里無恥了?”
莫山山說道︰“花痴她冒險單騎入荒原去尋自己的未婚夫,而不願意與你我朝面,明顯是因為她知道了隆慶皇子被你重傷將死的消息。你心知肚明這都是你惹出來的事情,何必還在這里虛偽地感慨擔心。”
寧缺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來掩飾自己的無恥,于是干脆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