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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抬頭看著他微笑說道︰“先前讓你走棋，你為什麼要走人？”
陳皮皮恭敬說道︰“因為您比我強，我下不贏您，所以干脆走人。”
老人看著他臉上淌下的汗水，笑著問道︰“你在怕什麼？”
陳皮皮很老實地回答道︰“我怕您。”
老人搖了搖頭，嘆息說道︰“我侍奉昊天一生，可不是想讓別人怕我。”
陳皮皮沉默片刻後說道︰“初衷和結果往往無法對應。”
老人點了點頭，說道︰“你也知道，我剛出來沒多長時間，不過在里面的時候就听說你從觀里跑了出來，現在拜在夫子門下？”
陳皮皮眼楮盯著棋盤上的棋子，說道︰“是。”
老人笑了笑說道︰“那你還怕我什麼？事實上就算你不是夫子的親傳弟子，看著觀里的份上，難道我還會難為你？桃山離觀可不遠。”
陳皮皮再次抬起手臂，抹了抹臉上淌下的汗水，強行壓抑住心頭的緊張，在棋盤上落下一枚黑子，沉默不語。
老人問道︰“觀主近來可好？”
陳皮皮搖了搖頭，說道︰“來書院多年，不知他現在如何，大概還是各處雲游。”
老人點點頭，說道︰“他一般都習慣在南邊海上呆著。”
這時桑桑抱著那個新甕走了過來，後院的臘肉還在松枝上掛著，用重柴壓了一道火，暫時不用她盯著，所以過來問老師的意見︰“這個甕怎麼樣？”
老人抬頭看一眼，好奇問道︰“用來做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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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不解，說道︰“家里不是有一個舊甕？”
桑桑解釋道︰“舊甕太小，等少爺回來後，擔心踁_隼吹募μ啦還晃頤僑 撕取！ br />
老人知道那個少爺在桑桑心目中是怎樣重要的人，這時候听著她的話，知道這丫頭是預著少爺回來後也要和自己一起生活，不知為何，曾在神座上閱盡世間滄桑百態的他竟竟覺得胸間溫潤一片，生出無以復加的幸福感受。
“光明大神官，您離開幽閣來到都城，所謂何事？難道真的是因為寧缺的小侍女，要收她為徒？”
“寧缺”老人差異的問道
陳皮皮听頓了頓說道︰“光明大神官，這個小侍女的少女，就是書院的十三先生，是夫子的親傳弟子。”
老人思忖片刻後，回身望向桑桑，忽然非常認真凝重說道︰“桑桑，我要離開了，黑暗的影子已經不在這里了。”，所以我要離開，你……願意跟我走嗎？”
桑桑抬起頭看著老人，說道︰“我要在家里等少爺回來。”
老人早就料到會听到這個答案，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些感傷。
便在這時，老筆齋門外響起一道聲音︰“誰敢來這老筆齋拐人啊？”
趴嗒趴嗒，破爛的鞋底擊打著地板，滿是油垢的寬大道袍帶著難聞的臭味隨風而入，一個老道士仰著頭走了進來，三角眼里閃爍著猥瑣惱怒的意味。
當他看到門旁那個穿著普通棉襖，佝僂著身子像個普通老頭的人物之後，微笑著開口說道︰“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是一點都沒變？師兄啊，你還是長得這麼令人生厭吶！”
風暴的前一刻，總是無比的寧靜。
逃離桃山的光明大神官衛光明，在長安城一條不起眼偏巷里一家不起眼書鋪里平靜生活了段時日，然後在一個極不起眼的冬日遇見了顏瑟大師。
一位是西陵神殿數百年來最深不可測的光明神座，一位是數百年來在符道之上走的最遠的神符師，一位是昊天道門的叛徒，一位是昊天道南門的供奉，如此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直欲讓命運都感到錯愕的相遇，會導致怎樣的結局？
老筆齋里長時間的沉默，仿佛死寂一般。
顏瑟大師看著老人。
老人看著顏瑟大師。
桑桑盯著他們兩個人。
陳皮皮盯著面前的棋盤，冷汗如漿嘩嘩淌著。
老人嘆息了一聲，感慨說道︰“我也不想見到你。”
顏瑟大師繼續感慨說道︰“你以為我想要見到你這糟老頭啊！可有些事情因緣注定，你說呢，師兄？”
老人看了看身邊的桑桑和陳皮皮，指著顏瑟大師說道︰“你也是來找我玩請吧，師弟。”
顏瑟大師走到桌畔，看著老人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轉頭看著低著腦袋像鵪鶉般老實的陳皮皮又搖了搖頭，問道︰“你像個大柱子杵在這里干什麼？？”
陳皮皮老老實實站在一旁，這時候他才明白原來這個老道居然是要和光明大神官下棋，不禁大感詫異無奈，心想誰知道你們這兩個老不死在想什麼，誰能想到光明神座那聲請居然是請你入座。
棋枰對面的老人微微一笑，平攤右手示意輪到顏瑟落子。
顏瑟大師放下一枚棋子，啪嗒了一下嘴巴，說道︰“這盤棋誰給下成這個樣子？師兄近來可好？”
老人拈著一枚白子，輕聲回答道︰“如果要是說最近，很好！”
顏瑟大師盯著棋盤上縱橫交錯的棋路，笑著開口說道︰“散心好啊！散完了心，就回去吧！”
老人微笑應道︰“我還以為你會懂我？我已經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了，有些事情再不做，我怕來不及了！”
顏瑟大師拈著一枚黑子落下，說道︰“你也知道自己風燭殘年啊，那還那麼執念干什麼呀？要像我一樣，做個悠然自得的人才對啊！”隨即笑著對老人問道︰“我說，紅袖招你去過沒有？”
桑桑端著兩杯茶水，放在桌子上順嘴回道︰“他還沒去過呢！”
“那你散的那門子心啊......哈哈”顏瑟大師大笑不止。
老人執白子下了一手，看著他平靜說道︰“我的雙眼有的時候會看的很遠。”
顏瑟大師臉色一變，盯著棋局說道︰“我悔一步，悔一步，剛才淨想著紅袖招了”
說完便伸出右手，想要把白子拿出棋盤，老者一見顏瑟的動作，不由的用雙指摁住白子，兩個人就這樣僵持在一起了說道︰“你怎麼還想從前那樣無奈啊？”
顏瑟大師看著老人回道︰“這怎麼叫無賴呢？錯了就要改啊，怎麼能一直錯下去？”
“棋如人生，錯了就是錯了，悔不了”老人固執的說著。
顏瑟大師一臉深沉︰“可以悔，放下執念，松手便好!”
老人看著他說道︰“修行到了最後修的都是本心，到了我們這種將要腐朽地步的老家伙，哪里還能改變想法？”
老筆齋陡然天地元氣涌動，一旁的陳皮皮看著兩個較勁的老人，嚇得連話都不敢說，
這棋盤終究是凡物，不似天擎棋盤那樣無人難毀，水火不侵，直接在兩位大修者手下崩裂開來，客廳里的字帖飄的滿地都是。
兩位老人相互怒視，這時候桑桑跑了進來，看到屋子里的情況，心疼的對著老人說道︰“師父，吳大嬸跟我說過，棋盤要是借給我壞了的話，加棋子一共要五兩三錢一分。”
顏瑟大師擠兌老人“下不過就下不過，你把人家這個家具弄壞了，你這個糟老頭要賠啊！”
然後一臉驚訝的問著身邊的桑桑說道︰“慢著，你叫他什麼？”
老人滿意的笑著回道︰“她叫我師父，她是我徒弟。”
顏瑟大師微微一愣，震驚于光明神座居然在臨去之前尋找到了自己的傳人，他赫然發現那個所謂傳人居然是桑桑，他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得極為怪異，震驚錯愕里開始生出極以抑止的荒謬感受。
老人看著桑桑一臉欣慰的說道︰“西陵光明殿的傳人，將來會十分偉大。”
“哈哈哈哈哈！”顏瑟大師一手指著桑桑，一手捂著笑痛了的肚子，望著老人說道︰“你這個桑桑徒弟啊，正是我那徒弟的小侍女？”
老人用眼楮斜視著顏瑟大師“原來如此，我如今也真想看一眼，桑桑口中的所說的少爺，師弟一定很得意啊？夫子的親傳弟子，又是你顏瑟神符師的傳人！”
老人很清楚顏瑟在符道上的造詣，更清楚一位神符師想要尋找到有潛質的傳人是何等樣困難的事情，听說他居然找到了傳人，不禁有些吃驚又有些替對方高興。
顏瑟大師看他神情，驕傲得瑟說道︰“我那徒兒可不是一般人，淋了場雨便能悟透符道本義，日後境界層次肯定要遠遠超出我，別的事情我不與你這無趣的老頭兒爭執，但我能把這身本事傳承下去，可是比你要妙上太多。”
老人微微一笑，看了眼一直沉默在旁的桑桑，輕聲說道︰“我徒兒她也相當不錯，我想將來總不至于比你的徒弟還差。”
淡然的話語卻透著極強烈的信心以及難得一見的爭執心，在老人看來，桑桑是昊天賜予自己的禮物，是自己生命里最大的機緣，顏瑟就算幸運地找到了神符師的傳人，無論如何也無法與自己疼愛的女徒相提並論。
老人感慨說道︰“原來如此，想不到那個年輕人居然有如此大的氣運……不過就算桑桑是他的侍女，那又如何？將來桑桑領悟我授她的神術，即便不去西陵神殿繼位，想必也是昊天道門年輕一代里最了不起的人物，豈是你徒兒所能比？”
顏瑟大師冷哼一聲，輕蔑說道︰“且不說我那徒兒是未來的大唐國師，也不說在夫子教誨下還會有何造化，只說他二人的關系，就算這丫頭將來成了光明神座，遇著我徒弟還不是得給他鋪床疊被，甚至還要暖床。”
”
顏瑟大師和老人的目光同時看向面前的桑桑，雙雙一笑。
顏瑟大師摸著自己的肚子︰“哎呀，桑桑你听到什麼？”
桑桑的小黑臉十分迷惑看著顏瑟大師。
“你少爺的師父肚子在叫了，去張羅點兒吃的吧。”顏瑟大師笑著對桑桑說道。
“我去給你們做煎蛋面”桑桑小跑著往廚房去了，立在一旁的陳皮皮見氣氛如此壓抑，也急忙的回道︰“我也去幫忙”
老人搖著頭對著顏瑟說道︰“原來如此。”
“師兄，別客氣了，等著吃飯吧咱們。”顏瑟大師摸著肚子和老人說道。
.......香噴噴的煎蛋面端上來了。
吃完面後，桑桑重新沏了兩碗茶，和陳皮皮收拾廚房去了。
顏瑟看著桑桑繁忙的身影，對著老人說道︰“果然是你的乖徒兒，我不如她。盡然你有這麼稱心如意的徒弟，就該放下執著，你我都是眼看著要進昊天的人了，能夠多貪一刻人世間悲歡，都是好事情啊！”
老人听完之後，笑著搖了搖頭
“光明大神官的使命是制止黑暗，我看到了冥王之子，必須找到他。”
顏瑟大師直接打斷老人的話
“還冥王之子呢？這麼多年被困幽閣，你難道沒有反省？沒有悔過嗎你？”
老人說道︰“我相信昊天對我的啟示，我的眼楮的確看到了他。”
顏瑟大師見他油鹽不進，憤怒地揮舞道袖，厲聲喝斥道︰“冥王之子究竟在哪里！你來這兒找到他了嗎？你還想殺誰！我告訴你，你就是冥王之子！對于十五年前被你殘害的人來說，你就是冥王之子。”
老人站立起來爭辯道︰“我是為了天下蒼生！我是為了光明永存！”
兩位老人終究還是沒能說服對方。
‘時間不早了，時間不早了’老人一連說了兩遍。
顏瑟大師雙手背後，看著老人認真的說道︰“明天，我們要找個好地方”而後慢慢的出了老筆齋
老人點了點頭︰“嗯，找個好地方”
老人看著顏瑟大師的背影
“明天，找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