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對你回答不滿意嗎。”艾爾不由自主的擔心起了歐格這趟行程。
    歐格稍沉默了一下。
    “和平是目的,但不是過程,您只問了我殺過多少人,會不會為力量而殺戮。”
    歐格並不覺得他以往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但他也並不覺得,自己以往所做一切全是錯的。
    “我認為,做事情不當只拘泥于一點與表象,做一件事的原因與可能會有很多。”歐格補充道。
    “你覺得你是正義的嗎。”熊貓人周問道。
    “這算是第二個問題嗎?”歐格反問道。
    “不是,你也可以不回答我。”熊貓人周悠悠說道。
    “正義……”
    歐格低喃自語了一遍這個詞組。
    他再一次想起了尋覺死前的遺言……
    “正義……只有及時的正義,才稱得上是正義,我還不夠正義,但我正在試著成為正義。”
    歐格最終還是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他也不敢說自己的每一戰都是為了正義。
    但歐格願意,願意為承諾,願意為那些逝去的人成為正義。
    不為公,也為私。
    ‘我們當然是正義!’
    他想到了夜鴉說的那句話。
    “你說的很好,你說的讓我也挑不出毛病,人不可能一直正義,只要能一直向往正義,那就夠了——愛好和平,也不代表畏懼殺戮與戰爭……”
    熊貓人周認可的點了點頭。
    “周大師過譽了。”歐格平靜回道。
    他的答案從不來自某一個人,而是來自自己所經歷的一切。
    時間,是最好的老師。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能為達到目的付出多少?”
    熊貓人周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除了目的本身與初衷。”歐格回答道。
    他不會為了完成目的而忘掉初衷。
    “還有,我一路想通的東西。”歐格又接著補充了一句。
    “能告訴我,具體一點的答案嗎——比如,你的初衷。”熊貓人周問道。
    “以前是為了復活一個人,現在……是為了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一些,我想保護我在乎的一切。”
    歐格回答道。
    “能為了他人而出發,這本身也是一種正義……”熊貓人周稍頓了一頓,“不過,我還是想知道這個問題……更深的回答。”
    “您請問便是。”歐格大大方方的給予了熊貓人周提問權利。
    “如果你的初衷,你所珍視的一切,都消失了,一切看起來無法挽回了,你是否還會繼續堅持?你是否還會繼續——向往正義。”
    熊貓人周補充了上了問題。
    “我……”
    歐格沉思了片刻後,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或許我會堅持,或許我會走向另一端。”
    “你還真是坦誠。”熊貓人周虛空一抓,掏出了一卷書軸。
    “我還真怕你這樣人落得了極端。”
    他將書軸向前一送,送到了歐格手中。
    “這是我派功法其一,應該能幫到你,這些日子你可以在我島上住下,我會在這兒隨時等你,為你解答疑惑。”熊貓人周說道。
    其實,就算是歐格回答了——他會為目的而不擇手段殺戮。
    他也一樣會將東西交給歐格。
    只是後續的解答疑惑,肯定是不會有了。
    “多謝,我定不辜負。”
    歐格慎重的收下了書軸。
    “既你與陳交際匪淺,那他的遺居,便暫留于你棲住吧。”熊貓人周點了點頭道。
    “告退。”歐格轉過了身。
    “下次再來,不必相告,直接進來便是。”
    “知了。”
    歐格躍身飛下了山頭。
    ……
    “閣下,師祖可曾授法。”
    一下山頭,長須熊貓人夏瑪迎面就靠了上來。
    “嗯。”歐格輕點了點頭,雖然他還沒有看書軸。
    但這法也算是授得了。
    “稍有收獲,剩下的,我還需要慢慢消解。”歐格回答道。
    “哈哈哈,那我便不興打擾了……不知,可有安排去處否?”熊貓人夏瑪臨行前問道。
    “你師祖,暫讓我住烈大師的遺居之中。”歐格回答道。
    “哦……嗯。”
    熊貓人夏瑪長嗯了一聲:“也好,我便住那山頭另一側處,如有需要,可來見我——告辭。”
    “再見。”歐格招手回道。
    “功法……功法。”
    告別引路人後,歐格回到了烈的遺居。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烈的遺言心得。
    “還是先看看這個吧……”
    歐格重新打開了烈所留下的第三件遺物。
    ‘蘭格,我不知道你這小子能不能看到,哈哈哈,你可真是讓我久等了……’
    再次翻開,開頭還是那般一如既往的。
    “是讓你久等了。”
    歐格自顧自暇的笑了一笑後,便順著筆記繼續讀了下去——
    ‘蘭格小子,我的畢生所學,可不是你們恩戈多那兒簡單一些呼吸法、鍛體術可以概括的;首先,你要學著忘記那老一套的習武流程……’
    隨著筆記閱讀深入。
    烈的形象,好似悠哉悠哉的再一次浮現在了歐格面前。
    與其開始進行了一段對話。
    歐格:“為什麼要忘記拋下老的習武流程?”
    烈:“所謂習武,不外乎靜、動,心、體——你們恩戈多的鍛體術、呼吸法一直都在講究動,而鮮有人談論靜,這在我們看來極是不全面的……所以你該將其漸淡忘記。”
    歐格:“靜,該怎麼靜,像冥想那樣嗎?”
    烈:“非也非也,靜是感知動的一種方式,人尋覓靜,是為了更好的動,而像冥想那樣完全拋棄,而全心沉入‘靜’——也非武道。”
    歐格:“那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烈:“我知道你沒法立刻拋下舊有的習慣,所以,我也為你準備了一套感知動靜的法子,我想以你的天資,應該會非常快熟悉理解……”
    “首先,你要知道,人是不可能真正靜下來的——不論你做什麼,你的身體都會自己運轉,你會呼吸,胃會消耗,你的血液會流動,你的頭腦會思考。”
    “既然做不到絕對,那我們就講究一個相對吧。”
    “山川水流,樹木花草,世間運行皆有循環,人自然亦是如此。”
    “你們常修的呼吸法,便有借這循環波頻的意味在其中,那咱們就從這呼吸法的解刨開始吧……”
    歐格:“解刨呼吸法?如何解刨。”
    烈:“你是一個整體,但你同樣可以是很多個分散的‘樹木花草、山川水流’——修武既要學會化零為整,也要學會化整為零。”
    歐格:“你的意思是,我該將我身上的不同地方當成獨立個體?”
    烈:“那倒也不用這麼極端,但你要學會聆听他們的‘呼吸’,呼吸法既能感知事物,又何不能感知自己呢?”
    歐格:“听著是有些道理,但我身體要是特殊怎麼辦?”
    烈:“我早已考慮過不同種族之間的差異,你要記住——呼吸永遠只是生物循環維持生存的表現之一,只要知道這一點,就能擺脫呼吸法的拘束……甚至,擺脫呼吸的束縛。”
    歐格:“听起來有些難做。”
    烈:“難做不要緊,你只需要知道武是承載技的容器,而技的本質,無外乎一點——讓自己舒服,讓他人難受;以果推因,同樣好用。”
    歐格:“所以,我只要找到讓自己身心最舒服的那個點就行了?是嗎。”
    烈:“是的,但你同時也不要忘記感知,去感悟,去記住,去變得更好。”
    歐格:“我大概明白了,所以這就是傳統高階武者在融合身魂氣之後,卻依然能增長實力的竅門嗎?”
    烈:“你猜的沒錯,我為走到這一步,用了很久,不掌握這個竅門,你將永遠無法真正在未來武道)路上前進。”
    歐格:“所以,理論上,哪怕不用呼吸法、鍛體術,也能產生氣血嗎?”
    烈:“是的,氣血在你們那兒是平衡身魂後的產物,但在我們這兒,卻並不是——氣血天然就存在,呼吸只是激活其的一種手段,僅此而已。”
    歐格:“我想起來了,烈你曾跟我說過,你們那的武者,哪怕不踏入職業級,也有外放氣血的手段。”
    烈:“是有,但這並不代表著你們激活氣血的方法完全錯誤——事實上,能夠做到平衡後再激發,還會有一些好處。”
    “但是,人之壽數何其有限。”
    “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這般天資出眾,只靠感覺,只靠那一點巧合去找到平衡,未來的路還剩能多少呢。”
    歐格:“這個我知道,在恩戈多,武者多在三十後掌握氣血……若是你們熊貓人也這樣,怕是一族都出不了幾個武者了。”
    烈:“武就是這樣,弱者需面臨不同的問題,但也正是這種千方百計的對抗,才使得我們誕生出了武者這一職業。”
    “問題並不可怕,限制也並不可怕,修武——本就是為了打破那枷鎖。”
    “傳武,本就是為了將這份打破枷鎖的能力,給傳承下去。”
    歐格:“我明白了,正是因為強者天然不需要武,武才會有這般打破枷鎖的能力……”
    烈:“不同種族間,尚存強弱,你的身體各處,也是如此。”
    “當你能夠精準感知到內髒活動,感知到每一寸肌肉緊縮,感知到它們為生而努力之時,你就會明白……什麼是功法。”
    歐格:“我大概知道了,功法,並不是呼吸法、冥想、鍛體術的簡單結合,而是一種有別于三者外,卻又包含三者在其中的存在。”
    烈:“是極也,靜中有動,動中有靜,便是我們熊貓人一族的理念。”
    “那你知曉功法之中的心法意義何在嗎?”
    歐格:“我練過東方來的心法,感覺好像表現得與普通冥想法差異並不是很大。”
    烈:“如果只是單純使用心法,那麼差距確實不會很大,但……你要知道,武者是不學魔法的。”
    “為什麼——我們卻能研究出堪比冥想的心法嗎?”
    歐格:“是為了平衡身魂嗎?不,不對,烈大師你說過,你們就算不平衡身魂,也能想辦法調動出氣血……”
    烈:“其實,答案非常簡單,我和你說過的,你還記得嗎?”
    “每個人身體不同,每個人適合的功法,也不相同。”
    “靜也好、動也好,但你不可能每一刻都一樣;甚至,你的心境、你所處的環境,都會影響到你……”
    “如此一來,又怎談修行呢?”
    歐格:“哦!我知道了,心法是為了讓心境甚至身體,去接近貼合功法。”
    烈:“你很聰明,答案就是這樣,我的心法甚至能幫你祛除周圍環境的影響,修行不止分動、靜,也分心、體。”
    歐格:“難怪,會誕生出心法這一東西,我還以為只是單純的觀想法、冥想法換了個說法呢。”
    烈:“每一套心法中蘊含的理念不同,我這也有好幾套心法為你準備,但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能鑽研出自己的心法來。”
    歐格:“我相信我自己可以做到,我已明白了這一切。”
    烈:“說完了心與體,動與靜,那我們便講講,如何的去更好選擇自己所需要的吧。”
    “靜修以打坐觀心為主,動修以順技行為上。”
    “理論上來說,做飯、吃飯、睡覺——你所經歷的一切都可以是修武。”
    “只要你能使身心合一,能使技隨心動。”
    歐格:“所以其實從一開始沒有既定的模板是嗎?”
    烈:“到了你我這個境界來說,確實是這樣的,但對于普通修武者來說,還是先試走前人之路更好。”
    “修行不是純粹閉關,閉關也需要積累底蘊。”
    “我沒辦法給你直接且確切的行修指導。”
    “但我將我這些年游歷感悟到的一切都記了下來,你可以看,你可以想……或許會對你有一定的幫助。”
    對話至此結束。
    歐格也暫停下了對烈遺留心得的瀏覽。
    他望向窗外,他看向了天空。
    “靜……動,心體,原來這就是氣動的真相……原來這就是我一直缺的東西嗎?”
    隨著一口清氣呼吸入體,歐格好似真的感知到了些什麼。
    “歐格,你是不是能突破了?”艾爾感受到了歐格身上的變化。
    “順其然而我動升,我在船上修行,太過糾結于對身體的改變,太過想摸索控制一切,所以我遇到了瓶頸。”
    “但現在,我不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