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我的……東西。”
    歐格這才想起,自己跟著過來……是來接收烈遺物的。
    “陳他說,你只要能在接下來十五年內過來,這些東西就是你的……”
    長須熊貓人搬出了櫃中遺物擺到了歐格面前。
    “十五年嗎……”
    歐格想起了熊貓人的壽命——十五年,是新生熊貓人成年的時間。
    也就是說,歐格只要在新生熊貓人成長起來前趕來,這里面東西就是他的……
    “何至于此啊。”歐格再度長嘆出了一口悶氣,心中煩惆又是多了一分。
    他不明白,自己與烈之間,明明沒有師徒名分……有的僅僅只是一個承諾。
    “這是陳生前最喜歡的藥酒葫蘆,里面還泡了些增進氣血、緩養身體的好酒,放得越久越香,你收好,可別浪費了。”長須熊貓人說道。
    櫃中的遺物不多,只有三件。
    這一酒葫蘆,剛好是歐格唯一認得的東西。
    “嗯……”
    歐格慎重接下酒葫蘆,感覺既輕又沉。
    烈平日最愛喝酒,但卻能為他留下了這麼一壺好酒……
    到死都沒舍得喝。
    “這個盒子里裝的是一株三百二十多年的氣血藥材,對你練武應該會有些幫助,在準備在服用之前……盡量別打開盒子,藥力會流失的。”
    長須熊貓人介紹起了烈的第二件遺物。
    “氣血大藥……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歐格眼中神色變得更為復雜了起來。
    他明白這株藥材的價值……
    武者的氣血衰敗,是可以緩解的,烈本可以靠這一株藥續命的。
    但其卻選擇了放棄。
    恍惚之間,歐格好像再一次看見那位熊貓人,他看見那位熊貓人在向他招手。
    向他著說——
    ‘我的武道之路已經到了終點,但你不一樣,你還有機會,還有更進一步的機會……’
    這不僅僅是一株藥,還是性命的寄托……
    “這是陳寫下的畢生武道心得抄錄,他說這個可能能幫助到你。”長須熊貓人交來了最後一件遺物。
    “心得嗎。”
    歐格苦澀一笑,想起了一位矮人大師……想起了他的老師杜索。
    “唉……”
    歐格拿起烈留下的武道心得遺本,翻開了第一頁。
    ‘蘭格,我不知道你這小子能不能看到,哈哈哈,你可真是讓我久等了……’
    映入眼簾的第一句話,並不是什麼武道上的心得,而是烈用恩戈多語寫下的調侃。
    “烈大師的墓在哪里……”歐格暫和上了筆記。
    他的心,已亂了三分。
    這般心靜,並不適合修行觀摩。
    他需要,一點點緩沖。
    “我們熊貓人崇尚五行輪回,死後會擇年選擇葬法,陳他是在火行年死的,已經燒灰葬入了先祖竹林——他是個出色的熊貓人戰士。”
    長須熊貓人說道。
    “能帶我去看看嗎。”歐格將遺物收好,發出了請求。
    “可以……但你只能在外圍看。”長須熊貓人提前提醒道。
    “我明白,我會尊重你們的一切習俗、規矩。”歐格認真的說道。
    “客人明白就好。”長須熊貓人微微一笑道。
    “但我還有一點想知道,烈大師……他是老死的嗎。”歐格邊走邊問道。
    “算是吧,但也不完全算是……”長須熊貓人說道。
    “何來說道?”歐格心中的疑惑沖淡了些許悲傷。
    “他嘗試突破了,但失敗了。”長須熊貓人回答道。
    “是為了突破高階武者嗎……”歐格低喃自語道。
    高階武者是個很特殊的境界。
    與其他職業不同。
    正統道路的高階武者,是唯一能直接擺脫掉種族元壽限制的職業。
    若能跨得過去,至少也能活出個第二春來。
    “歐格,不必太過自哀,命中如此——我想烈大師走時其實並不孤單。”艾爾安慰道。
    死能歸鄉,便算安息。
    在艾爾看來,烈雖走得遺憾,但並不淒慘。
    ‘我知道,他要見了我,應該也只會讓我笑……’
    道理歐格都明白,但一時的茫然卻不是那麼好沖散的。
    “陳,他自感知我族極限的到來……不願亡于自然,便進行了突破嘗試……”長須熊貓人回答道。
    大多獸人的壽命雖不如人類,但其氣血巔峰卻可以維持很久。
    同理。
    獸人一但自巔峰滑落,那便意味著——其離死不遠矣。
    烈便是如此,在感知氣血快速漏退後,他便見到了死期;就算不做得突破嘗試,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來這里……原本就是為了這個……”
    歐格喃喃道出此行目的,眼神卻是逐漸堅定了起來。
    他……一定要帶著故人的意志,去踏足那武道的巔峰。
    “陳臨行前,只悲道其行路太晚——客人的武道意境造詣,朽見不淺;但若想踏足更高峰……切不要待得窮途末路。”
    長須熊貓人一字一句道出了自般理解。
    高階武者能夠延壽不假。
    但,若是一開始只抱著這個目的去修行,往往結果……都不會很好。
    懼死而豫,心氣自損。
    待到種族極限之時再做突破,雖看著元壽不虧,但那口心氣卻是散的。
    這樣有怎能踏足高階呢。
    “我明白,我現在只是差了一些關鍵的指導。”
    歐格實力雖已至傳奇。
    但他在武道之路上卻只踏足了半步。
    歐格現在狀態,很特殊。
    不上也不下,雖遠超過了資深武者的界限;但距傳統高階武者標準,卻只滿足了一半。
    他那一身傳奇實力,更多來自心武相融之後的心像之路。
    “武道之路如逆水行舟,不進便是退,客人明曉最好。”
    ……
    烈的住處,離墓林並不算遠。
    二人一路沿水前行。
    不至多時,便來到了一片翠綠悠然的竹林前。
    “烈大師就葬在了這里嗎?”歐格詢聲問道。
    “嗯,他與部分先賢共葬一地,魂歸太古里,只待得陰陽循環,轉世轉生。”長須熊貓人摸了摸自己的胡須。
    生有所行,死得其所。
    在他們看來,烈之死,並不是一件多麼值得哀傷的事情。
    “轉世轉生……”歐格搖了搖頭。
    他可是剛見過一個轉生者呢……
    若是可以,這世界最好還是別有什麼轉世轉生了……
    來得人間一趟,難知災福與禍。
    在歐格看來,這世界上的大多數人,活得都不算得輕松自在……
    “此行來,我也沒帶什麼特別值得祭奠的禮物,可讓我在此行演一武,相告到來。”
    一番心中感慨後,歐格似想到了什麼。
    “盡演便是。”長須熊貓人抱拳一禮,退開了些距離。
    “多謝。”
    歐格摘取下腰間毛絨包,將其送放到了數米之外。
    “嗷?”
    毛絨包悠悠醒來,差點還以為到了飯點。
    “這是……”
    長須熊貓人注意到了‘長眼’的毛絨包。
    “我武傳自鎮野,不成套路,但也有些許成就。”
    歐格自空地上擺出拳架。
    不運氣血,回憶起了自己習武的經歷。
    未正式習武前,歐格長于森林河流嬉戲,雖有幾分巧靈力氣,但沒一絲章法。
    那時的歐格,只會些簡單的攻擊。
    思至此,歐格身體舞起了不怎麼有章法的亂拳。
    此刻。
    武尚非武。
    “這拳……”
    長須熊貓人將注意力從毛絨包身上重新挪了回來。
    “是在重演武練嗎……”
    在長須熊貓人的注視下,歐格的拳開始愈來愈有章法。
    他的拳也開始漸變得不似拳。
    呼——
    林風吹過,竹葉飄舞,歐格身形似漸融入了環境。
    “演的是槍法嗎……”長須熊貓人看出來些端倪。
    在他的注視下。
    歐格手上,似漸生一桿‘並不存在’的長槍。
    槍舞其隨。
    似魚躍,似流水落石。
    “崩!”
    歐格身形驟停,拳如虛握激沖,一道炸氣自地面而起。
    竹葉散向了高空。
    大崩槍,是歐格當初從亞德那兒得來最適合自己的進攻武技。
    崩勁透力,雖無最強,但卻總能創造奇跡。
    從學徒到傳奇以前。
    陪伴歐格的,一直都是這一招。
    此刻。
    武乃技生。
    “御!”
    竹葉舞高空起,歐格身形後,漸出現了一個與其一模一樣的身影。
    武自發跟隨上了其主的步伐。
    葉隨掌落。
    一盞明燈,不知何時托舉在了武虛影的掌間。
    那是歐格在鐘樓塔上時的幡然一悟。
    那也是,他第一次真正‘馴服’自己的武。
    事分兩面,武分進退。
    歐格也自此一悟之後,才學會了轉崩勁為化勁。
    武脫于技。
    此刻。
    武方是武。
    “呼……”
    拳掌回聲,歐格悠然長呼。
    身上數套呼吸法自其身動,融入了進演武之中。
    無數生搏死戰的拼殺技藝一閃而過。
    歐格身後虛影慢慢有了變化——獠牙長出,體態形健。
    似人而非人。
    學會一套武技,並不能代表什麼。
    將武技徹底融入自己身體,讓武技隨身體變化而變改,讓武學會變成你。
    那才是對武真正的詮釋。
    這時的武,已不再拘泥原型——你就是武,武就是你。
    當初歐格並不懂這點。
    但這並不妨礙他在歷經無數戰斗後踏入資深武者。
    此刻。
    武亦是人。
    “是武,非武……”
    長須熊貓人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了一絲藏不住的欣賞。
    他算是知道,為什麼烈會對其念念不忘了。
    “變化……變化……”
    演武並未因此而結束,歐格道路從沒有停下一說。
    他的武道亦是如此。
    自接觸到烈後,歐格武道之中便多了些東西。
    ‘你的演化太著急了……’
    歐格回想起來了烈對自己武道之路的告誡。
    他的武一直都走得很急,很急。
    ‘路分長短,技分高低,但沒有什麼是一蹦而就的,槍和拳差的有些太多了——你應該從中間類武器慢慢過渡……’
    也是自這一份建議後。
    歐格才真正明悟了自己武缺少了什麼。
    崩槍到崩拳間,應該還有崩刃崩錘……
    學的多了,才方能更好邁出下一步,武路千通百達,先蓋樓再加固。
    亦可行。
    武加其身,身向武學。
    人武合一從不是武的終點,一法生萬法,一武演萬兵——武從沒有終點……
    有終點的,從來只是演武的人。
    原來。
    武還是武。
    “武學從無岔道,回頭亦是補漏……很好。”長須熊貓人不自覺的又點了點頭。
    若是說,剛才還只是欣賞……
    那麼現在,就是敬佩了。
    武道之路不分先後,達者師也。
    歐格的武中,有很多人的影子——或敵或友,或人非人。
    踏入精靈國度之後。
    歐格便再也沒專心的去練武了。
    但這並不意味他的武道之路就此而停下。
    心像的修行,同樣帶動著武學。
    在翡翠噩夢之中的一場場變化,在不自覺間融入了歐格的武中。
    ‘萬物皆器……’
    回憶來到矮人的國度。
    在那兒,歐格真正的掌握了最適合武學的強化心能用法。
    心武合流。
    心亦是武!
    心法既是武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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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格的武學自此開始,一點點的脫離了肉體束縛,走向了有別于傳統武學的另一條岔道。
    直至勇氣化顯,面對絕望。
    一柄實刃,誕生在了歐格手中。
    那是他的——勇氣之刃!
    光刃變化,自其手掌間延蔓,很快化作了一桿長槍。
    “原來,我一直都能做到嗎……”
    演武至此,歐格終漸明悟,身背後虛影緩漸縮小。
    融入回了其體內。
    啪啪啪——
    “很精彩的一段演武。”
    長須熊貓人為歐格鼓起了掌:“我現在越來越相信,陳當初說過的那番話了,你的武道之路絕不僅終于此,或許——你真的能有機會踏足到那一個境界。”
    到現在,他才終于知道,烈為何會那般的心甘情願。
    為這樣的才情而等待,是值得的……
    “嗷嗷嗷!”
    毛絨包來到了歐格身邊,為其捧起了場。
    “希望,烈大師……能看見吧。”歐格遙遙望首,卻只見風吹竹林。
    烈真得能看到嗎?
    歐格不知道……
    他只是想證明,烈當年沒有看錯人。
    僅此而已。
    “看來,烈為你留下的東西,有一些點多余了。”長須熊貓人頗有些唏噓。
    “我能到這里就不多余。”歐格散去武器,翻手取出了烈的第二件遺物。
    “這盒大藥,就留給新生代的後輩吧,他們比我更需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