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行!
沉默地走了一段,眼看著城門近了,葛 回頭看了一眼殷南山神采飛揚的小臉,問道“你那個毒到底哪里來的?真這麼可怕?我怎麼沒听甘師兄提起過。”
殷南山笑出了聲“小師叔你蠢死了!當然是糊弄他們的啊,只是那針是用寒性的星雲鋼做的,正好扎在熊大手上的勞宮穴,寒氣入體,直侵心髒,導致他信以為真了。後來那顆‘解藥’就是一顆普通的定心丹,除了溫養肺腑之外沒啥用,主要是我點的那幾下穴起了抑制寒氣的效果。”
葛 服了,敢情這是空手套白狼啊。
“那如果他找郎中看了然後發現了咋辦?”
“哈,星雲鋼的寒氣哪里是這麼好祛除的!要根除,只能用火性非常強烈的藥劑催發中和,那種藥劑太少見了。我也只是封閉幾個穴道阻止了寒氣流入心髒而已,延緩三個月這話是真的,三個月之後穴道松動,就要重新封閉了。一般的郎中肯定檢查不出來,水平超凡的郎中他們也請不起,沒問題的啦~”
在殷南山興致高昂的講解中,馬車轆轆來到了城門口。
葛 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這馬車咋辦?!”
殷南山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剛剛熊大不是說了嗎,過兩天我們再去的時候還了就行。”
葛 無語,心想要是咱們干脆不回去了,這一趟豈不是還賺了一輛馬車……
“別胡思亂想了!這破馬車的價值哪里比得上熊大那群人?”
“靠,南山你有讀心術啊!”
“嘿,你跟我混了這麼多年,還不了解我吶?”
“……”誰跟你混過了!我練氣初期的時候你還在喝奶呢!
進了城門口,出示了葛覃早已幫忙準備好的路引文牒——借的是葛覃的一個臨安籍學生的家人的身份。那個學生叫玉滿堂,有個幼弟叫玉滿樓,去年夭折了,但正因為是夭折所以沒有大辦喪事,臨安城內少有人知。這路引上寫的就是玉滿樓的名字,葛 的身份則是玉家家僕玉十二,真正的玉十二早就回老家奉養老母去了。
兩人經過城門口兵士的檢查,安然無恙地進入了臨安城。
經過城門的那一刻,殷南山竟有一種宿命的感覺——就好像,臨安城在呼喚自己,告訴自己,這是命中注定的相逢,是未來一切的!
天下,我來了!
一進城,殷南山並沒有去玉家——欠下太多的人情不是好事,一輩子背負著人情債,這種感覺太可怕了。借用一個身份,已經足夠了。
找了個臨安城土著居民問了路,兩人直奔城中最出名的茶館——富貴茶館。茶館的名字俗氣,但是里面布置、茶點小吃可都一點也不俗氣!取名叫富貴,只是因為茶館老板的名字叫王富貴……
走進茶館,里面沸反盈天。
一樓是大堂式的,正是晚飯後的時節,大堂坐滿了百姓,說書人在台子上唾沫橫飛。
將葛 支走去找落腳的客棧,殷南山兩手一袖,昂首挺胸往內走,挑了個偏角落但並不偏僻的位置坐下,喚來小二要了一壺好茶,隨即眯著眼愜意地靠在椅背上,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掃視四周。
不久,殷南山就有了發現。
在人頭攢動中,有一個茶客特別引人注目,他指手畫腳,語氣激昂,神態睥睨,周圍的茶客都側耳傾听,愈發顯得如同眾星拱月一般。
“且說咱們那月華小郡主,那可是天仙下凡一樣的人兒,那模樣,哎!看一眼就忘不了!今年芳齡才十二,提親的人就已經踏斷了門檻……”
殷南山饒有興趣地調整了姿勢,托腮傾听。雖然和那個茶客隔了兩桌,但由于殷南山從小被強身健體的藥水泡大,五感都比常人更敏銳,是故听得清清楚楚。
“可惜啊,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前不久卻得了怪病……”
殷南山抖擻精神,豎起了耳朵。茶客的聲音也刻意壓低,營造出神秘的氛圍。
“听說那病怪嚇人的,全身發紅疹子,還有腫塊,紅腫發癢,難以忍受,好好一個小美人沒幾天就破了相……如今也有半個月余了,病情依然反反復復不得好轉,咱們睿王爺急得不行啊!御醫也請了,求醫榜也貼了,連‘毒醫聖手‘甘棠大將軍都被請過去給小郡主看診了,也是束手無策,唉,這都是命啊……”
甘棠!
殷南山猛地一哆嗦,乍听到甘叔的名字,心中情緒噴薄幾難自抑,險些失態。稍微冷靜下來就想明白了,這“甘棠大將軍”,便是自己那個從小素未謀面的父親,殷其雷!
眼眶發潮,殷南山用力穩定了一下情緒,調整好表情,揚聲沖那茶客叫道“這位兄台,你可否將小郡主的病情說清楚些?”
茶客愣了一下轉過頭來,見是個俊俏小郎君,不由得調笑道“喲小哥兒,你這麼緊張,是不是也仰慕月華小郡主呀?”
殷南山倒也不否認,臉上露出“你懂我懂”的笑容,“是啊,我老家似乎也有人得過這種病,後來用了個土方子給治好了,你講清楚些,說不定是同一種病呢?”
那茶客眼底飛快劃過一絲不屑,甘棠大將軍都治不好的怪病,土方子怎麼可能治得好?拿毒醫聖手的名號當什麼了?
其實,甘棠的醫術本來就比殷其雷好一些,而殷其雷更擅長兵法。加上甘棠失明之後,山居近十年,學醫不輟,而殷其雷則不太有時間研究醫道,如今殷其雷的醫術造詣已經差了一大截。
殷南山听著那病情描述,覺得很像是甘叔在三年前醫治的一個山里土著居民的癥狀。發紅,發癢,起腫塊,病勢纏綿反復,這不就是尋麻疹嗎!
茶客雖然不屑,但也不想錯過這個賣弄的機會,在眾人好奇、期待的目光中詳細描述了他所听說的病情模樣——這種眾人矚目的感覺真好啊!
殷南山听得兩眼放光,已經基本上能肯定這病是尋麻疹無誤了。
旁邊有茶客听完,笑罵道“趙老三,人家月華郡主養在深閨,生了這等惡疾更不大可能給人瞧見。你這把病情知道得這麼清楚,是哪里來的小道消息?該不會是瞎胡謅的吧!”
周圍茶客頓時紛紛起哄,“趙老三,你可別胡說八道,當心被睿王爺割了舌頭!”
趙老三頓時面皮漲紫,臉紅脖子粗地怒喊道,“我犯得著瞎編來哄你嗎!大概的病情,求醫榜上就有寫,大街小巷都貼著呢,你們沒瞧見嘛!具體的嘛……”他壓低一點聲音,滿臉得意,“我娘家佷子的小相好就在郡主廂房里頭當差呢,騙你們做啥!”
眾人頓時一陣騷動,顯然都覺得這話有了七分說服力。再說了,睿王爺素有“睿閻王”的諢名,護女兒跟護眼珠子似的,趙老三也犯不著瞎胡謅,拿自己舌頭開玩笑。
殷南山興致盎然地沖趙老三喊道,“趙兄,你這麼厲害,能不能帶我去見見小郡主呀?”
趙老三听前半句還挺得瑟,听到後半句臉色頓時一變,沒好氣地罵道“小郡主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全臨安城,哪個不想見她一面?!”
殷南山眨巴眨巴大眼楮,“那如果我能治小郡主的病呢?”
四下頓時嘩然,趙老三上下打量了殷南山一番,然後眼歪嘴斜地罵道,“哪家的小屁孩,胡說大話,也不怕咬著舌頭!老子告訴你,之前求醫榜貼了之後,有很多人為了見郡主一面謊稱自己能治,結果要麼是庸醫,要麼就根本是湊熱鬧的,現在睿閻王把求醫榜改啦!要是進去了卻治不好小郡主,直接砍頭!”
茶客們一部分看過新榜的紛紛點頭,沒看過的都倒吸一口冷氣,七嘴八舌議論起來,“天啦,睿閻王還真狠!這下還有誰會去揭榜啊,一不小心腦袋就沒了!”
趙老三得意洋洋居高臨下地瞥了殷南山一眼,“小郎君,郡主固然好看,性命更要緊啊!要真喜歡小郡主,等她病好了叫你家大人去提親吧!”
周圍頓時哄笑起來,誰都知道趙老三是在調侃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來郡主病還沒好,二來以郡主的家世容貌,除了皇家,有誰能入她的眼?這小子固然俊俏,但看他衣服料子便知不是什麼豪門大族子弟,怎麼敢去提親呢!
誰知殷南山表情不變,依然笑眯眯的,很配合地應道,“這主意好!我先去給她把病治好了,然後提親!”
四下靜了半晌,然後爆發出經久不息的大笑,趙老三拍著桌子幾乎笑出了眼淚“小郎君,你太有趣了,哎,這誰家的娃啊,爹娘咋教的……”
听到趙老三提及爹娘,殷南山表情沉了下去,一拍桌子站起來“趙老三,你休要看不起人,敢不敢與我打個賭!”
趙老三還是止不住狂笑,邊笑邊道,“賭,賭什麼?可別把命賭沒了!”
周圍茶客們也再次笑起來。
殷南山站在那里,向四下團團一鞠,神情平靜而嚴肅地大聲說道“在座諸位與我做個見證,我玉滿樓和趙老三打賭!若我不能治好小郡主,丟了性命,這荷包便給趙老三,里頭的銀子請大伙喝茶!”說著拿出袖中的小包,攤開來當眾給趙老三遞了過去,露出里面銀光燦燦的一片。
趙老三眼楮都直了,這一小包銀子少說也有五六兩,夠請五六十個人喝茶了!他這才稍微意識到,殷南山似乎是認真的。
趙老三表情復雜,“這錢,你能做主?”他擔心這小子家里人來算賬。
殷南山傲然道,“當然!不過呢,要是我治好了小郡主……”停頓了一秒,“那麼趙老三,這茶我照樣請,但是你往後得叫我大哥!”
這條件一點都不苛刻,完全就是對趙老三有利,叫聲大哥也損失不了什麼。何況趙老三心里是絕對不信這毛都沒長齊的小郎君還會醫術的,所以答應得飛快。
眾人情緒頓時被這個賭約撩撥得老高,茶樓里喧嘩的聲音從一樓直直涌上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