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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的芙蕖宴已過四天，第五天，原本晴朗的天空晌午時就積聚了烏雲，暴雨將至。
午後，今夏的第一場暴雨傾盆而下，給這悶熱的天氣帶來了無比的清涼。
因為暴雨，帝後取消了所有的活動，諸位小姐都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打發這閑散時光，
阿落溫暖和相思這幾日也漸漸熟悉，在外間看著這暴雨，嬉戲著，甚是輕松。
她在里間听著滾滾夏雷，雨打屋檐的聲音，臥在軟榻上，微微眯著眼。
朦朧間，似乎回到了當年蒼翠的幕格山。
每逢雨水將至的時候，那人都會拉著她跑上幕格山的山頂，那時的幕格山籠罩在白茫茫的霧氣里，雲霧繚繞。
那時，謝清歌指著四周的霧氣，得意地笑道︰“小七，你看，我帶你爬上了九重天。”
她在那雲霧繚繞的山頂，抓著那些輕忽忽的霧氣，內心總是很歡喜，然而看著少年那璀璨的笑容，卻說道︰“我不喜歡九重天，太清冷了，我喜歡人間。”
“小七，你相信我嗎？”
她側臉看向少年，點點頭。
“小七，我帶你飛向人間。”少年在她耳邊細細地說著，抓緊她的手。
她閉上眼楮，與他牽著手，張開雙臂，一同躍下了蒼翠的幕格山，飛向人間。滿滿的風，滿滿的霧氣，滿滿的安寧。
“清歌。”她睜開眼，滿室清幽。她閉眼，將滿眼的空茫寂寥關上，再睜開，依舊是那個清冷，睥睨天下的寧雪夜。
她坐起來，靠在軟榻上，看著窗外的雨。
“小姐，你醒了，怎麼這會就醒了？”阿落從外面進來，見她坐在那里，微微驚訝。
雪夜默默地看著她，沒有說話，神情依舊是淡淡的清冷。
阿落這次是真的驚訝了，看著這樣拒人千里之外的雪夜，有些憂心地說︰“怎麼了，小姐。”
她淡淡搖頭，對阿落微微一笑，笑容微涼。
“我給你泡杯熱茶去。”阿落想了想出去泡茶。
“阿落姐姐，小姐醒了嗎？三皇子來了。”
阿落看了看冒雨而至的三皇子欒曄，也不阻攔。小姐今日心情不好，是你自己要撞到槍口上來的。
三皇子欒曄進來後，就見那女子靠坐在臨窗的軟榻上，神情清冷，眉目間隱隱有些戾氣，一副孤絕淡漠的模樣。
欒曄只覺心微微一窒，他見過那些世家小姐，公主千金，莫不是如花美貌，嬌俏萬分，個個是嬌慣著長大的，何曾見過這樣孤絕淡漠的表情。
“寧小姐。”欒曄輕柔地喚了一聲，只覺得聲音不敢再大半分，怕驚擾了這樣的人兒。
寧雪夜慢慢看過來，淡淡地說︰“請坐吧。”
欒曄被那雙微微空茫的眼看得一愣，只覺心中有些淒涼。那幾日看她，她都是淡淡慵懶的表情，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眼如同墨玉深邃，教人不自覺地沉陷其中，今日縱然是這樣孤絕淡漠，這樣空茫的眼神卻依舊讓他深陷，無可自拔。
這人，生來是克他的。
“今日我來是賠罪的，昨日下屬不小心沖撞了小姐，望小姐莫放在心上。”
寧雪夜淡淡地說︰“殿下多慮了，我沒有放在心上。”
欒曄看著那女子淡漠地看著窗外的雨，淡淡溫雅地聊著閑話︰“想來，今日還是今夏第一場雨，我剛剛來時，就見湖里的錦鯉都游上來冒泡泡，很是有趣。”
“不知小姐可曾見過別人釣魚？想來應該沒有吧。我記得早些年，我和尋鹿還跟在師傅身邊時，他最愛玩，時常拉著我去釣魚。”
寧雪夜微微側臉，看著他。
欒曄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那時尋鹿就跟混世魔王似的，上山下河到處亂竄。他釣魚卻是與眾不同，我還記得那時還和他打賭，輸給了他一壺好酒。”
“他釣魚不用魚線魚餌，卻是用一指禪功。”欒曄回憶起這些往事也有些愉悅，他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就屬和尋鹿呆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那時他用師伯才教給他的一指禪功，對著湖里的魚，將那些魚點得僵硬不得，直挺挺地漂在湖面上。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後來我們一起將這些魚撈起下山送給一些老人。有一個老嫗看著這些魚，納悶得問，小哥，這魚怎麼都死透了？”
“尋鹿那時晃著一口大白牙，笑得一臉燦爛，說，大娘，這魚新鮮著呢，說完，便繼續用一指禪功，結果那些魚蹦跳起來，濺得他一身污水。”
“尋鹿是個很快樂的人。”寧雪夜聞言一笑。
欒曄微笑地點頭，問道︰“難道小姐一生中沒有什麼感到歡愉的事情嗎？”
欒曄淡淡地問著，如同一個老朋友一樣，靜靜地和她聊著天，這一刻他忘了自己是帝宮的第三子，也忘了眼前這女子的身份立場。
對于寧雪夜，他秉承以心相交。
感到歡愉的事情？寧雪夜淡淡閉眼回憶著，她感到最歡愉的事情，最歡愉的事情。
那年謝清歌帶著她從高高的幕格山一躍而下。
那一跳，如同一個輪回，那一跳，謝清歌摔在山谷里，她摔在謝清歌的身上，那時，他牢牢地抱著她，在她耳邊低低地說︰“小七，你看，我們來到了人間，而你，來到了我的懷里。”
寧雪夜睜開眼楮，淡淡地說︰“世間之事，苦亦是甜，歡愉亦是悲苦，沒有什麼好說的。”
欒曄淡淡嘆道︰“小姐見識不凡，今日，我本與無淚大師約好，听大師講佛法，不知小姐可有興趣一同前往。此時雨夜漸漸歇了，想來蘭安寺也是一派新景吧。”
蘭安寺？佛法？這天下道家學說，佛家理論倒是一派欣欣向榮之景。
雪夜看著窗外的雨，一場大雨，這帝宮越發顯得沉悶，她想了想，點頭道︰“好吧。”
蘭安寺
到達蘭安寺時，雨已經歇了。蘭安寺坐落在一座沒有名字的青山。幾年前她和阿落來時，蘭安寺還是有些破落的。
如今倒是重新修葺了一番，多了些大氣，少了一絲古寺的靈氣。
她帶著阿落一人前往，此時到了這寺門前，便下了馬車，說道︰“殿下，你我就在此分開吧，我與阿落獨自在這山里逛逛。”
欒曄看著她，皺了皺眉點頭道︰“我知你身邊的侍女很是不俗，不過還是諸事小心。”
欒曄說完，取出一物，遞了過去。那是帝宮皇子專用的信號。
阿落接過來，淡淡地說︰“謝謝殿下。”
“吱呀——”那扇朱紅的寺門打開，一個小僧出來，對著欒曄行了一禮，道︰“施主，家師已等候多時了。”
“多謝小師傅。”
那小僧抬起頭來，看見寧雪夜和阿落兩人，微微一驚，又迅速地低下頭，領著欒曄進了寺門。
寧雪夜帶著阿落從山間的小道一路走去。此時，一場大雨才過，空氣清新，泥土散發出濕潤的清香，她聞著這深山清幽的氣息，只覺胸中煩悶之氣頓時消失無蹤。
“小姐，咱們也有很長時間沒有來蘭安寺了，要不要去見見無淚大師啊。”
“暫且逛逛，有緣自會相見。”
阿落撲哧一笑，道︰“我倒是想起剛才那個小和尚，上次咱們來這寺里偷吃無淚種的無子桃，就是被這小和尚撞見的。他回去一說，無淚定然知道我們來了。”
雪夜也想起來，那年頑皮，到這深山里來時，很不巧地發現了無淚種的無子桃，她和阿落兩人正好又饑又渴，便偷吃了不少桃子，結果被那小和尚撞見，惹出了不少亂子。
此後幾年，每到無子桃成熟之際，無淚都派人看著，無論是阿落還是阿言身手極快，手段又極多，這些小和尚哪里看得住。
後來，無淚沒有辦法，便在樹上貼了一張字條，上面寫得甚是誠懇︰施主，還請慢些摘桃，老衲給您留了一籃子呢。
她和阿落見到，笑到不行，便與無淚因無子桃結下了一些因果。
兩人沿著山間的青石台階，慢慢走上去。遠遠地還能看見山腳下半掩在青山中的人家。
“小姐，其實隱在深山中也挺不錯的，青山環繞，炊煙裊裊，還有無子桃吃。”阿落俏皮地說著。
寧雪夜微微一樂，笑道︰“阿落，你覺得無淚會讓你隱居在蘭安寺附近嗎？”
阿落思考了一下，搖頭道︰“那和尚精著呢，為了那些桃子定然不會讓咱們隱居在此的。”
說話間，兩人已上得台階，走到了莫悔橋。
那是一座經歷無數風吹雨打的鐵索橋，這些年了，也不知翻新了多少次，依舊晃晃悠悠的。這橋連這里的獵戶也是不願去走的。
無淚說，這橋也是有來頭的。
當年他師父的師父本是一個雲游四方的僧人，偶然間來到這里，看到了這座橋，走過橋去，在此頓悟，在此修行，此後才有了蘭安寺，有了無淚，有了那些無子桃。
“小姐，咱們這次還走過去嗎？無淚說這橋可悟道，可我走了很多次也沒見悟什麼道啊。”
“想來我們慧根不夠吧。”雪夜低低笑道。
“阿彌陀佛，不是施主慧根不夠，而是施主一生太過執著，不肯放下，不肯悟道。”
雪夜回過頭去，只見穿著暗色袈裟的老和尚無淚攜著欒曄緩緩走來。
第二更，其實我特別喜歡謝清歌，每次寫這個人物時，心都微微疼痛，相信寧雪夜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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