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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當——”的聲音忽然響起，幾乎緊張得雙腿發軟的千余軍官們，頓時松了口氣。連忙的撒開腿，保持陣型，往回撤退。
遠處的情形卻讓他們愣住了。
八個人，包括軍師大人在內，排成一橫，正對他們撤退的方向。那八位，彼此之間的距離並不算太寬。意思說，如果鳴金之聲一直不停，他們就得從八位將領之間的夾縫穿過去。只是快速奔跑之余，難免有人保持不住身形，一千三百多人這樣次穿過去，一定有人將八位將領撞到，然後後面的人收不住腳步，踩死其中幾位大人的概率，還是相當的大。
本來他們可以繞過去，問題在于，軍師的命令是保持陣型。快速奔跑，無法實現前後左右所有人的協調溝通，形成統一行動，必定會有不少人因為沒有執行保持陣型的命令，而被處斬。對于這點，誰都不會懷疑。
看這情形，軍師大人的意思，顯然就是讓大家伙對著他們沖過去。
“怎麼辦？”前排有人高聲大喊。
“左右是死，沖過去。我就不信，他們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都是久歷戰陣的人，誰也不是傻子，思維甚是敏捷。在這種情形下，很快做出對自己最為有利的決定。
這邊，候屠哈哈大笑，道︰“衛鞅，你怕不怕？”
“怕。”衛鞅承認，“侯胖子，你怕不怕？”
“老子怕你個鳥。”候屠大笑道。
“龐大個子，你怕不怕？”衛鞅問龐毅。
“老子怕你個鳥，”龐毅叫道，“衛鞅小子，你出的鬼主意，要是老子被你害死，非得找你償命不可。”
衛鞅叫道︰“償不償命，等你死了再說。”
惠輝快哭了，怒道︰“怎麼沒有人問我怕不怕。”
“慧慧，你怕不怕？”畢竟是一起從小玩到大，一起偷看龍大姑洗澡的鐵哥們，紛紛滿足他的要求。
“怕。”惠輝叫道，“誰他娘的借一身盔甲給老子啊。龐大個子，侯胖子，你們都皮厚肉厚的，踩不死，看在我們幾十年兄弟的份上，一萬金，怎麼樣？”
龐毅和候屠不屑的道︰“死一邊去，就你家錢多啊。”
惠輝忽然叫道︰“你們說，我們心里發慌，老好人他也慌啊。萬一關鍵時候，老好人手里的錘子脫手了怎麼辦？”
所有人瞬間面如死灰，如此致命的漏洞，竟然沒有想到。
衛鞅急忙大吼，道︰“老好人，擊鼓，擊鼓。”
勞皓的確如惠輝猜測的一半，心里也慌啊，衛鞅這招太冒險了，萬一他關鍵時候有半點失誤，那邊的好兄弟們，估計要死掉一半，傷者全部。陡然听到衛鞅的吼叫聲，嚇了一大跳，手中的錘子一滑，掉落在地。
陶吉一顆心快從嗓子口里跳出來，撕心裂肺慘叫一聲︰“脫手了，跑啊。”死命的撒腿就跑。
其余六個人反應一點不比陶吉慢，同一時間扭頭就跑，死命的跑啊，像七只逃命的兔子，嘴里不停的鬼叫“擊鼓，擊鼓，老好人，擊鼓，快他娘的給老子擊鼓。”
衛鞅和惠輝，手里的長劍一扔，不要了。
其余五人，非但長劍扔掉，頭盔也一扔，然後開始脫甲冑，都是戰場上逃命時候的習慣動作，嫻熟無比，能扔的都在第一時間扔掉，最好能光著 子，跑的最快。
勞皓傻了眼，“啊？擊鼓”。嚇得手忙腳亂，連忙撿起錘子，飛快奔到大鼓前，拼盡全力的敲啊敲。
听到鼓聲響起，七個人這才一頭砸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平時跑十里八里地，都沒這次跑幾十丈來的要命。
“狗日的老好人，你就是頭驢子，險些害死老子，一千多人沖過來，老子不成了肉醬啊。”
“慧慧，你個烏鴉嘴，說什麼脫手啊。”
“衛鞅，你個蠢貨，亂叫什麼，你不亂叫，老好人會嚇得脫手嗎？”
衛鞅忽然一咕嚕跳起來，臉色尷尬，罵道︰“你們這幫子蠢貨，跑什麼跑，老好人錘子脫手，鳴金不就停了，對面那幫蠢貨不也停了，蠢貨，跑什麼跑，害得老子跟著你們丟臉。”
“鳥。”
“鳥。”
“娘的。”
“蠢貨了。”
“全他娘的蠢貨了。”
一群紈褲都傻了眼，心中仿佛有千萬匹草泥馬奔跑而過。紈褲們，從小到大，不怕打不怕揍，不怕打仗丟了小命，唯獨就怕丟了丑，沒臉見人。天大地大，安邑城內老子最大，狗屁倒灶，無法無天，沒什麼事不敢干的，唯獨就不敢干蠢事。
“誰他娘先跑的，害得老子跟著丟臉。”候屠惱羞成怒。
陶懋很不顧兄弟感情，一指陶吉。
“草雞——”陶吉頓時招來無數的怒罵。
“不是我。”陶吉委屈，“是衛鞅。”
衛鞅一翻白眼，昧著良心怒吼道︰“我听清楚了，是草雞的聲音，脫手了，跑啊，我听到你這樣喊，才一時犯傻，你們听到了沒？”
“就是草雞。”余人頓時醒悟，“揍死他。”
陶懋連爬帶滾的讓開位置，方便眾人狂毆陶吉，嘴里念念有詞︰“哥哥啊，別怪我，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是我最先跑的啊。”
至于正在拳腳交加的人當中，有沒有人心里念著︰“草雞啊，別怪老子啊，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是我最先跑的啊”，就不得而知了。
衛鞅罵道︰“都給老子穿戴好，一個個成什麼模樣，怎麼帶兵啊。”
又朝遠處的勞皓大吼︰“老好人，停了，給老子停了，他娘的還敲什麼敲，沒見人都跑到天邊去了啊。”
勞皓如蒙大赦，停下擊鼓的動作，手腳一軟，癱坐到地。
“揍死他。”公羊悌手指勞皓，發出作為大軍執法者的命令。
眾人將勞皓狂毆一頓，然後從他身上的衣裳撕下兩條布條，將兩把錘子綁在勞皓的兩只手上，牢牢綁緊，還打了個死結。保險之上，還加上雙保險。
“這下不會脫手了吧。”眾人狠狠的說道。
衛鞅大手一揮，道︰“重新排好。”
很快，八個人如之前一般，排成一排，每個人之間，相距四五尺。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最後看一眼不遠處的勞皓，勞皓雙手舉起，示意兩根錘子仍然牢牢的綁在他的雙手之上，兄弟們放心。
眾人放心了，皆松了一口氣。
衛鞅開始下令︰“勞皓——”忽然閉上了嘴。
見沒了下文，眾人奇怪的扭頭看著衛鞅。
衛鞅臉色越來越難看。
龐毅道︰“衛鞅，你不會是忽然肚子痛，想拉屎了吧。”
衛鞅咬牙切齒，叫道︰“慧慧。”
惠輝嚇了一跳，道︰“你怎麼了？”
衛鞅恨不得吃了這小子，叫道︰“鳴金的時候，萬一關鍵時候，老好人手上的錘子脫手了，會怎麼樣？”
惠輝臉色大變。
誰都不是傻子，錘子脫手了，鳴金的聲音就停了，對面的大軍就停了。
恍然大悟的陶吉，怒罵道︰“慧慧，你這混蛋，你為什麼要怕老好人錘子脫手？”
衛鞅面朝青天，欲哭無淚，簡直無語了。最先惠輝腦子進水，喊了一句萬一老好人錘子脫手了怎麼辦，給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內一個心理暗示，錘子脫手將很致命。
緊接著，衛鞅腦子進水了，下令勞皓反向操作，趕緊擊鼓。
再接著，勞皓腦子進水了，不但被衛鞅嚇到，還當真的錘子脫手。
最後，所有人都腦子進水了，一根筋的開始逃命。其中陶吉的一句“脫手了，跑啊”起了極大的恐懼催化作用。
大家同心協力的干了一件蠢事，比出兵櫟陽還要令人笑掉大牙的蠢事，簡直讓人沒臉活了。
龐毅怒道︰“這事誰也別傳出去，誰傳出去，老子殺了誰。”
衛鞅幽怨的看了一眼不遠處勞皓舉起的雙手連同一對錘子，咬牙切齒的的說道︰“竟然還害得我們把錘子綁在老好人的手上，要是關鍵時候，老好人的錘子脫不了手，怎麼辦？”
在眾人羞惱成怒的情形下，作為始作俑者，惠輝理所當然不折不扣的遭到了慘無人睹的毆打。毆打完畢之後，眾人老老實實的跑過去，七手八腳的將綁在勞皓手上的布條解開。陶吉扔掉一根錘子，在剩下的那根錘柄上吐滿口水，弄得錘柄滑溜溜的，生怕關鍵時候錘子不脫手，這才交到勞皓手上，還上下活動一番，確認夠滑溜。搞得本來就心驚膽跳，生怕一不小心害了兄弟們性命的勞皓莫名其妙。
八個人，第三次排對完畢，每個人相距四五尺，右手藏在背後，各握一柄長劍。
衛鞅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沉聲說道︰“從現在開始，不會再發生丟人現眼的事了吧。”
眾人仔細想，在仔細想，最終猶猶豫豫的說一句︰“應該不會了。”
衛鞅下令︰“勞皓，鳴金。”
鳴金之聲響起，遠處的一千軍官，朝著八位將領直直的沖過來。
距離越來越近，三百步，兩百步，一百步。
攔在大軍前方的八位將領，包括軍師大人在內，紋絲不動。這正是，他強任他強，清風過山崗，任你千軍萬馬沖過來，我自巍然不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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