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鴿,本來我們第一次見面應該更愉快些的,但我們現在的確……”被緊急救治的瑪爾德琳已經能夠行動自如了,讓人很難相信她之前受了那麼重的傷。
“我明白的。”凌等閑看向不遠處覆蓋一片軀體的白布,帶著厚重死亡氣味的血液染紅了布料,顫抖的維多利亞人在低聲哭泣,曾被他們壓迫的塔拉人本該拍手稱快,但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悲傷很長,離別卻很短,更何況因為感染者本身的特殊性,他們得盡快安葬同胞的尸體。
深池走上前,瑪爾德琳看向她,她早已退伍,但依然記得每一支軍隊的編號,眼前的軍隊無論是作戰風格還是紀律性,都和維多利亞軍隊不同。
“……你好。”
“感謝各位的支援。”瓦伊凡向德拉克伸出了手,後者猶豫片刻,握住了她示好的掌心。
維多利亞人,塔拉人。此刻雙方都沒有刻意強調立場,異類的惡感勝過怨恨。
“……你的隊伍,和我們一樣。”深池沉默片刻,目光落向了那些死里逃生的戰士們,他們的衣服襤褸,暴露在空氣中的體表結晶無比顯眼,深池的士兵和他們休息的區域涇渭分明,實際上遠遠看去並無區別。
晶體折射著同樣危險的光。
“沒有辦法的辦法,變成感染者,總好過變成那些東西的口糧。”瑪爾德琳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源石結晶,並不是很在意,“長了點破石頭而已,我和我的那些老搭檔也差不多達成共識,總得有人站出來把這些畜牲殺死。”
和血色怪物們的戰爭久了之後,地方抵抗勢力因為沖突規模小、轉移更靈活,積累了正面戰場沒有的一些經驗——他們大多都意識到了血色怪物對礦石病感染者作戰積極性格外低,在小規模沖突情況下面對等量甚至略多于自己數量的普通血色怪物,有效的戰陣應對方案能成功擊退甚至消滅血色怪物。
換而言之,僅僅是少了一個狂暴狀態,散亂的怪物的威脅便大打折扣。
“踏上戰場就要做好下一刻就有可能死去的覺悟,在這種情況下,感染了礦石病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會疼、痛到晚上根本睡不著,情況差的終生都會有並發炎癥。”凌等閑開口道。
深池看了他一眼,捂了捂自己手腕上的源石結晶,疼痛在血管中奔流。
“抱歉,你是那個礦石病醫療組織來的對吧?在你面前這麼說確實有點冒犯了。”瑪爾德琳立刻道歉道。
“沒什麼……只是——算了,現在說這話不合時宜。”凌等閑本想說礦石病感染者這個身份還代表著她們再也無法重返正常的生活,但他沒忘記,某個和她一樣義無反顧的笨蛋瓦伊凡是她的女兒。
“白鴿,我都明白,我們這些人吶,總是面對著糟糕和更糟糕的選擇,可要是退縮總得給自己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啊,我們瓦伊凡吶,找不到呢。”瑪爾德琳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脈相承的怪力讓凌等閑干笑一聲,揉著肩膀陷入片刻思緒。
旁人不可見的身影望著一片慘相,有些虛幻的身形邁開步伐,荒涼的風送來鐵鍬挖掘泥土的聲音,那是送別的聲音,令發出無聲的嘆息,看向凌等閑,貝齒微啟。
白骨山野殤無碑,千里霜寒盡哭痕。
凌等閑知道,戰爭還在繼續,血色感染者,礦石病感染者……苦痛在眼前具象化,他人或許不知,但他卻深刻地明白,這並不是維多利亞的無妄之災,權杖與所提供了魔盒,某位高高在上的公爵成為了“潘多拉”。
為什麼……總有這樣漠視生命的人?
為什麼,總有掌權者格外喜歡用白骨鋪路?
為什麼,苦難和死亡偏偏找上無辜的人?!
白焰潛匿在深淵中,但他眼中的火卻已怒不可遏。
“你們接下來準備去哪?”瑪爾德琳詢問道,凌等閑看向深池,這是她的隊伍,後者露出沉重的神色︰“我們的士兵物資補給已經告急,口糧最多還能支撐四天,急需供給。”
“那和我們一道吧,我們自救軍的臨時據點還有物資,到時候,再作去留。”
“那,伯母,風笛她……”凌等閑褪去了一些從容,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合理而不令人起疑地把自己在意的人的近況得知,只好打直球。
瑪爾德琳看了看深池,又看了看他,嚴肅了起來︰“你也是這支隊伍的人?”
“他不是,他甚至不是維多利亞人。”深池搖了搖頭,在凌等閑自己解釋之前輕聲開口,“他說他是為了某一個重要的人而來的,甚至因為過于擔心想硬闖血潮。”
深池的突然揭底讓凌等閑胃部微微一悸,立馬移開了目光不敢和瑪爾德琳對視,有一種天然的心虛感浮上心頭,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一趟還會和風笛的親人見面,還是在和風笛重逢之前。
喜好、為人、忌諱,他一概不知。
“哦?”瑪爾德琳露出了確認謎底的神色,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既沒有說什麼耐人尋味的話也沒有過多追問,“別擔心,菲奧娜留守駐地,回去之後你們就能見面了。”
瑪爾德琳並沒有提到菲奧娜和自己見面之後和自己早早地就提起過他,但也僅僅是名字上的簡述,多問幾句這丫頭也只是嘿嘿傻笑撓後腦勺,但在戰斗後坐在篝火邊應付疲憊時,她能感覺到孩子有了自己的心事。
現在看來,她好像能猜到菲奧娜在擔心什麼了。
而凌等閑則是對瑪爾德琳“立fag”的說法感到沒底,感覺是又要橫生變故的節奏。
“走吧,我們出發前听說是聯系上了小丘郡附近的支援部隊的通訊,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回去就能和她們一道去和正規軍會合,物資也就不會那麼緊張了。”
听到這里,深池和凌等閑心頭都是一凜,前者是忌憚和維多利亞正規軍隊的接觸,後者是察覺到了不妙。
小漢尼說他們的家鄉被流竄的血潮襲擊,按理說現在從旁郡逸散的血色怪物們集結成群的規模相當有限,可就這麼深入了一段距離,不同的血潮集體就已經有三個……這不像是維多利亞廣播里說的“小丘郡現狀穩定相當安全”的樣子啊。
而現在維多利亞正規部隊出現在小丘郡附近,還是作為支援部隊……那小丘郡的形勢一定是非常糟糕了,那小丘郡駐點的羅德島干員們……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無事。”
感染者的身份有一天居然也會增加生存的希望。
遠處,頭頂光環的薩科塔前軍人處理掉刀上的血液,將遭遇戰中被他殺死的血色怪物踢到一邊,抬手使用源石技藝,白光掠過,他確認了自己周圍是安全的之後攤開了地圖,手指指尖點在“小丘郡”上。
“不遠了……這些東西確實萊塔尼亞粗口的危險……為了事業連命都不要了嗎?這孩子真得好好說道說道……”
影清點武器收起東西,在他身後,十余具血色怪物的尸體七零八落,下一刻,他察覺到了危險。
白色的光芒為他帶回了畫面,正前方的一處窪地中,一群血色的身影正在彼此啃食,遠遠望去,它們的血肉就像是在以詭異的方式交融在一起,失去皮肉的痛苦和得到食物的喜悅在這片區域反復回蕩。
影感到惡寒,同時,他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明明這些怪物專注著進食彼此,它們給他的危機感卻越來越強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