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洛里奇,在所里也是無名之輩,幸會幸會。”菲林男人笑眯眯道,領著二人翻過岩石,離血潮又近了幾分。
“其實你給的地圖足夠詳細,不用這麼‘殷勤’。”凌等閑並沒有因為他表現得友好而放松警惕。
而目前繼續深入峽谷腹地的決策是三人在各自微妙的心態下達成的認同結果,最明顯的自然是蔓德拉,畢竟前後態度變化最大的也是她。
‘三位數的血潮我們敢招惹就是找死。’
結果現在主張深入峽谷的也是她,這一舉動無限符合她說的“找死”。
此刻她心里也只能暗罵領袖的“影子”不靠譜,結合之前她自己的判斷能得出的結果自然是深池的隊伍和血潮踫上了……
“該死!她在搞什麼!”
蔓德拉低罵一聲,凌等閑瞥了她一眼︰“安靜點,血潮。”
菲林回瞪了他一眼,但還是知道問題嚴重性,不再發出多余的動靜。
“其實大聲點也沒關系,就目前而言,它們有自己的目標,暫時看不上咱三瓜倆棗這點肉。”洛里奇倒是一臉輕松,然後回過頭問道︰“這位深池的女士,你怎麼看待感染者?”
蔓德拉有些沒反應過來,此前所有的對話基本上兩人都越過了她,只有為了得知影子領袖的情報她才強行插了一句,此刻是神秘的來人第一次主動把話頭遞給她。
“還、還好吧,不礙事的話,我倒也不是特別歧視。”蔓德拉選了個自認為可能印象不錯的回答。
和看不爽白鴿不同,自稱洛里奇的男人無論是從情報價值上還是不確定她都不敢得罪。
至于實力,白鴿已經把忌憚寫在臉上了,她不是瞎子。
“那還不錯。”洛里奇一笑,雖然他的確是菲林族,但凌等閑還是不由再一次覺得這家伙真的很像一只喜歡步伐虛幻的貓。
“問這個做什麼?”于是他追問了一句。
“看有沒有機會當好人。”洛里奇含糊回答道,說著止步,兩人也發現已經能看到駐扎的營地了。
“……的確是她,真的搞成這個樣子了……”蔓德拉再三確認,那的確是深池的隊伍。
而讓她心里一沉的是,隊伍比起她離開前明顯減員了許多,而且眼下在血色怪物環伺的情況下幾乎個個負傷。
“……”凌等閑看向她,詢問道,“對嗎?”
“……跟我來。”蔓德拉深吸一口氣,找到隊伍後似乎撿回了不少傲氣,領先走在了前面。
洛里奇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這是要興師問罪啊,以下犯上?深池內部關系網還真有意思。”
“……你們又在做什麼實驗?”蔓德拉走出一段距離後,洛里奇體感一冷,凌等閑的問題隨之而至。
“為什麼這麼問呢?我以為我們方才的交流是建立在最基本的信任上的,凌等閑先生。”洛里奇“傷心”道。
“就是相信你們的行事風格才這麼問。”
寒意更深,洛里奇並不懷疑對方一言不和就會動手,權杖與所在他心里打了下了最壞的印象,托布朗德的痛、卡西米爾的利用,也只因為權杖與所的確也在烏薩斯幫過他,凌等閑如今才能和自己坐下來交流。
“沒有利益、價值的情況下你們從來都不會出現在我眼前,在卡西米爾我就看明白了,哪怕是天塌了,你們都能繼續人道與不人道的實驗。”
“誒,這就不對了。”洛里奇抬手,收起了笑容,平靜道,身上能量波動涌動,凌等閑立刻彈劍出鞘,然而他只是為自己扭曲了面容,對他的動作也不為所動,然後從身上摸出了一張照片,遞了出來。
凌等閑僵了一會兒,沒有去接,洛里奇再次開口︰“雖然的確是組織的活兒,但算是現在變成我個人的申請了,我承諾幫你找到那女孩,最快的速度,這私活,你應不應?”
“又來?”凌等閑語氣漸冷,在卡西米爾他已經被普蘭斯特當槍使過一次了。
“我和那女人不一樣,我更喜歡挑明說,這次除了順路收集數據,我們其實主任務是來救人的,和你一樣。”洛里奇單手從上衣口袋里摸出了根煙給自己點上,沒給他也遞一根,因為他知道凌等閑不抽煙,二者間唯一能稱道的只有情報。
“西西多爾,我的老相識,那蠢貨是維多利亞人,在他的視察下家鄉爆發這樣的災難,果不其然是第一時間失聯的人。”
“這是我個人的請求,我再多欠你一個人情。”
“為什麼會覺得我能幫到你?我自己要找的人都得要你幫忙。”
“因為你必定會深入這場風暴的中心,而我未必能。”洛里奇的話讓凌等閑感到有些不舒服︰
“你們把我當什麼了?”
“不是一口咬定你的命運,而是你這家伙不可能坐視不管,這叫合理預測,維多利亞政法大學刑偵學有教的。”洛里奇沒再堅持,收回了照片。
“走吧,那菲林見到她的‘領袖’了。”
……
“蔓德拉,你……回來了。”被火焰照得發出淡淡金色發質白發的德拉克第一時間迎接這位被指派“輔佐”自己的干部。
“好‘領袖’,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把隊伍帶的挺好啊。”蔓德拉咬牙切齒道,幾乎要揪著她的領子說話,後者比她高,但卻任由她咄咄逼人,在許多深池士兵的注視下蔓德拉的注意力轉移到了他們身上,繃帶下的鮮紅和直接暴露在空氣中的傷口讓她眼楮發紅,幾乎忍不住動手︰
“你搞成這樣怎麼和她交代!三百五十二人!現在還剩多少?!”
蔓德拉無法再克制自己的音量,聲音自然也就毫無阻礙地傳進了兩側崖壁之間每一個深池士兵的耳中。
“什、什麼意思……”一個深池士兵吃力地站了起來。
“那不是領袖嗎?她還需要和誰……交代?”兩個深池士兵相互支撐著爬起。
“那是蔓德拉……她一個人,活著回來了?她在和領袖吵什麼……”三個深池士兵離開了散發微弱熱量的營火。
人匯聚了過來,蔓德拉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措,但她沒有就此消氣的跡象,她抬手,還不等她做出什麼過激舉動,一如既往冷淡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你又在干什麼?認錯人了?”
肌肉記憶讓蔓德拉身體一僵,動作也停滯住了,這讓她冷靜了下來,也意識到了自己剛剛又想沖動做些後果很嚴重的事。
但她居然讓隊伍減員了將近三分之一!那些人里有不知多少她們一路走來吸收的塔拉同胞……還沒和大部隊會合還沒打出深池塔拉的旗幟,雖然不是真正的主力隊伍……就遭遇了這場塔拉粗口的災難!
但對被白鴿習慣性震懾的這個事實蔓德拉也非常難堪,尤其是剛才她的身體比她的思想反應得更快。
凌等閑和洛里奇自然不會多說什麼,只是等著能說話的人出面,蔓德拉顯然並不是那個人。
“蔓德拉,他們是?”最後在微妙的冷場中,白發的德拉克開了口。
“……報告領袖,”眾目睽睽下,蔓德拉還是回歸了原本應在的位置,“這位,是與我交流情報的一位……情報官朋友。”
洛里奇沒反駁,畢竟蔓德拉不能改變事實。
“……”
“……”
蔓德拉和凌等閑四目相對,她幾次張口,都又收回了措辭。
“……蔓德拉,你是不是少介紹了一位?”“領袖”輕咳了一聲提醒道,而兩人的表現她也盡收眼底。
“……你好,叫我白鴿就好,請問怎麼稱呼?”凌等閑對于蔓德拉既想挽尊又不敢過分的表現很是鄙視,其實就算她說得離譜一點也沒什麼,因為已經找到了她的組織,之後他們或許也就會分道揚鑣沒有交集了。
反正她的話又不會改變事實。
“我嗎……稱呼我‘深池’就好,我們,都是深池。”龍女如此回答道,她的聲音不高,但是清晰而分明。
“深池小姐?”凌等閑覺得這個稱呼怪怪的,顯然蔓德拉也是這麼覺得的,而且很生氣︰“你還是就稱呼她深池吧。”
“你怎麼什麼都要插一句?被我撿到的蔓德拉女士。”凌等閑毫不客氣地捅出她難以啟齒的真相,果然他想歸想,要是蔓德拉真說些過分捏造事實的話恐怕他還是會忍不住做點什麼。
“你……我,不和你扯!”
“蔓德拉。”深池輕輕開口,菲林下意識瞪了她一眼,但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只得不忿地後退一步讓出話語權。
直到此刻,確定了蔓德拉和“領袖”的情況的深池士兵們終于才釋去疑雲,重新照料起彼此的傷勢。
“感謝二位護送深池的同胞回到我們身邊。難以啟齒的是我們當下給不出什麼報答,非常抱歉……附近還有血潮,如果有需要,我們……我有什麼能為你們做的嗎?”
“要你們送我們通過這個峽谷的話,是不是有點登鼻子上臉?”洛里奇明知故問道。
然而,深池沉默片刻,回頭看向峽谷前方若隱若現的血紅色區域,艱難開口︰“倒不是不行,我們,本來就打算通過這里。”
“你!”蔓德拉環視四周深池士兵,及時壓低了聲音,“你瘋了?”
“我們沒有補給了,往回退,荒野的野獸都跑了,養不活這麼多人。”深池的話讓蔓德拉也沉默了,而且雖然她沒點出來,但她也清楚,深池的士兵們都帶著傷,而很明顯的,她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深池領袖,你這是打算在可能會死和必死之間做選擇?從旁人眼光中,恐怕並不知道哪個選擇是活路哦。”洛里奇主動開了口,眼神卻帶著憐憫與同情,似乎有話要說,卻按而不表。
“我會走在最前方,負責開路。”深池不作辯解,她做好了竭盡一切精力的準備,也準備好了接受嚴重的代價。
可即使如此,恐怕也是以卵擊石,上千數量,還是越發難打的血色怪物,她只能希望它們的包圍圈不會太深。
“你想說什麼不妨直說,如果是不切實際的話她們應該也知道忽視。”凌等閑有不太好的預感。
“先生如果有好的建議,還請直言相告。”深池領袖眼中閃過困惑,但也帶起了一分希望。
然而,洛里奇的話卻讓話題降至冰點︰
“好的好的,那就變成‘感染者’吧,哦,我是指礦石病感染者,首先,感染者對血色怪物來說血肉價值很低很低,如果你們的血肉不值得它們發動一場追獵,也許突破它們的進攻也會輕松許多……
“其次,還沒完全轉化成血色怪物的人,成為感染者後,能極大概率避免那個最糟糕的結果。”
洛里奇拋出一個視頻終端,臉色陰沉的蔓德拉伸手接了下來,里面有一個視頻,內容是俯拍視角,一個大面積開放傷口被血色怪物體液污染的感染者艱難地在尸體堆里翻找物資,很明顯是倍速加速過的,在原本感染時效內他並沒有任何變化。
視頻結束了,兩人的臉色難看到了極致,凌等閑不知道她們看的什麼,但看情況大概率是印證洛里奇所說的憑證了。
“你要我們……變成感染者?”蔓德拉找不到除了惡毒以外的任何形容詞來形容這個建議。
“蔓德拉女士不是不歧視感染者嗎?”洛里奇聳聳肩,把她的“回旋鏢”扔了回去。
“可是變成感染者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凌等閑看了她一眼,沒多說什麼,但他注意到了深池的神色變化。
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她給他的印象就是疲憊,後來有變化,但都沒有改變這個基底印象。
此刻,凌等閑看見她的目光似乎閃爍了幾分。
“……領袖,你怎麼想?”蔓德拉煩躁地問道。
“深池的不公,由我點燃,但深池每一個人的命運,不應由我一人決策。”
她決定把這個可能交給每一個幸存的深池士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