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飯了。”
第一個起的是凌等閑，他在處理了更換的繃帶之後簡單籌備了早餐，中午吃壓縮餅干方便行動，只有早晚時候他才有機會為幾人做著熱的暖胃。
“早……辛苦了。”三角鐵曾經的資歷讓她有一個很好的作息，但凌等閑的適應能力讓她也覺得訝異，兩天前還需要她叫起床，現在已經由他穩定早起安排早飯了。
用來代步的車在第三次襲擊中損毀到了徹底無法繼續使用的地步，所幸它已經將他們送到了維多利亞境內靠近血色怪物盤踞的地區，也算是完成了使命。
兩萬龍門幣的使命。他笑了笑。
順帶一提，他出逃匆忙，也沒帶錢，是某物流公司的薩科塔女士友情借貸的資金，想到對方把錢借給自己時的表情，凌等閑只期望她別搞什麼利息稅率游戲。
白發魯珀就像是跟他同床睡似的前後腳醒來的，但是沒再作妖添亂，只是安靜地出現在他視野中坐下，看他換繃帶，看他拆解睡覺時簡陋的臨時居所，看他利用余燼火堆重新生火，然後跟著洗了把臉漱口，從沉默中再次鼓起信心露出笑容。
“你沒事去把蔓德拉叫起來。”凌等閑把白劍遞給她，示意她用來防身。
蔓德拉是個危險的術師，這是他在之前和應激狀態的前者交手後的結論，純體術想制服她並不輕松，更何況拉普蘭德的武器也被他斬斷了，沒有武器還是有隱患。
“行，不過，我想問個問題。”
“重要嗎？”他小心地把飯遞給三角鐵，頭也沒回。
白狼湊近，微笑著低語問道︰“你為什麼不用白焰了？”
她當然知道白焰生不了火，但在她阻撓激怒他的時候自始至終凌等閑都沒有施展白焰。
她之前給他造成的傷勢也沒有像在龍門時那樣快速痊愈。
拉普蘭德很清楚，沒有白焰的凌等閑實力會差很多，而這些天她也確定了那個叫風笛的、她有過一面之緣的瓦伊凡女孩對他來說的確是重要的人，他沒有理由不全力以赴，而他的態度也確實說明了這一點。
“……”
“身體出問題了？”拉普蘭德聲音極輕極輕，凌等閑沉默地回頭，魯珀眼中的昔日來往的情誼理智與執迷般的瘋狂混在一起，他看不出她的想法。
“拉普蘭德。”凌等閑微眯眼楮，隨和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克制著，將聲音壓在喉間，像猛獸的恫嚇。
這時候，拉普蘭德才發現他臉上的線條比起笑容，似乎也很適合做出凶狠的樣子，還是說……
“完美的殼，破裂了。”
拉普蘭德及時抽身，不過折騰這麼一下，蔓德拉自己已經起來了，眼眶依然是紅的，但已經正常了很多，沒有像昨天那樣恍惚得有些不省人事。
“你，過來，我有事問你。”她如此開口道，語氣冰冷。
凌等閑斜了她一眼，又看向拉普蘭德，後者意會，老實去吃早飯了。
不過她倒是想看看支開自己的凌等閑是否還能像平時那樣隨和，然而後者並不是為了支開她，而是慢半步坐在了她和三角鐵身邊，也吃起了早飯。
“外國的，你的听力沒那麼差勁吧？”蔓德拉眼神愈發冰冷。
凌等閑只是沉默地進食，拉普蘭德的確發現了他的異樣，在被那個自稱“伊莎瑪拉”的異常斯卡蒂“襲擊”後，他的精神狀態更差了，但並不影響日常，具體表現在白焰的馭使上，如果他引動，白焰會安靜燃燒在他體內，但在他試圖像之前那樣外化時卻感到精神分裂般的劇痛。
他承認，離了白焰他確實少了不少自信，不知不覺，他早已不覺得這是個雞肋的能力，牽制能力在戰斗中其實相當重要，他也習慣了這樣的作戰方式。
失去了外放白焰的能力，他的機動性大打折扣，不過這個距離對付蔓德拉也不需要就是了。
不是他自大，對于蔓德拉他的評價不低，但是昨天她才因為過度使用源石技藝脫力被他撿回來，今天精神好了不少短時間也很難構成威脅，他對此是有經驗的，況且他還做了保險措施。
“……需要一個稱呼的話，我叫白鴿。”
“你有什麼計劃？現在這該死的地方市井粗口可不值得旅游。”蔓德拉其實不關心他的目的，但看到他身邊有維多利亞的士兵，加上實力不低，她很是不安，她並不清楚對方把自己帶回來的緣由。
“找人，我看你應該是認路的本地人，就想請你指個路，或者，你見過一個橙紅發色、帶著破城矛的瓦伊凡女性嗎？”
凌等閑沒有爭執多余的事，只是拋出了自己關心的問題，蔓德拉對他的態度很不爽︰“你是不是覺得誰都會有問必答？還是說你真的以為是你救了我？我一定會心懷感激知無不言？”
三角鐵目光一冷，沒想到這個女人能這麼油鹽不進︰“你的家里人沒有好好教育過你怎麼和人打交道嗎？”
聞言蔓德拉表情瞬間扭曲了起來，一幅畫面重新涌上心頭，一個菲林小女孩和另一個小男孩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在貧民窟里踉踉蹌蹌地在火光面前無力地放聲痛哭，他們的臨時居所被嫌惡的維多利亞一把火燒掉了，地痞流氓們哈哈大笑湊在旁邊取暖，頂著醉眼抽煙的騎警們坐在一邊一邊打牌一邊看燒得怎麼樣了，帶著孩子的維多利亞人避開了走，為他們買用火烤得流油的燒羽獸讓他們忘記某些人的眼淚。
而兩人的父母早就不知所蹤，死了走了，總之不是什麼溫暖人心的畫本故事。
“就你們全維多利亞人有市井粗口的父母是嗎？
“你以為家破人亡是因為誰？”同伴死于無妄之災的蔓德拉想起舊事舊恨，遷怒也好指責也好，她在短時間內因現實劇變而急劇變化緊繃的精神狀態很難讓她保持理智。
“和我有什麼關系？教養問題是需要強調的嗎？”三角鐵非常反感蔓德拉胡攪蠻纏的態度，“還搞對立？你不也是維多利亞人？”
“你說誰是維多利亞人！”蔓德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雲獸般幾乎要跳起來，在她想要施展源石技藝時卻發現自己的法杖並不在身邊。
三角鐵看向凌等閑，善解人意地把話語權還給了他。
“你！還給我！”
凌等閑看了看她，把腰間的蔓德拉的法杖放在旁邊︰“要拿回來就好好說話，歇斯底里沒有意義，至少在這個場合沒有。”
講這話時，凌等閑平靜地結束了自己的早飯時間，這時候，他身上看不到一點往日隨和的影子，拉普蘭德似乎很享受現在觀察他的這一行為，在一旁托著腮眼中不知道藏著什麼樣的想法。
“這里有一份，姑且是你的飯，”凌等閑把便攜食盒和她的法杖一並放在充作桌子的木板上，並推向她，“你有15分鐘的時間，可以吃飯——不需要的話也可以選擇向我們交流部分情報，在那之後，我們就會出發，之後是否同行你自己決定。”
他的意思很清晰明了，示意得也很明顯，蔓德拉一個人還是施術脫力狀態，他有自己的目標，自然不能因為荒誕的原因給予無端幫助。
蔓德拉臉色很難看，陰晴不定的表情在她邁出一步後收了起來，但很快她又停下，壓制著逆反想法︰“我只拿回法杖，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一開始就不需要。”
“好，可以還給你，告訴我你知道的——我需要的。”凌等閑點點頭。
“憑什麼？”蔓德拉氣急。
少年沒說話，只是拾起一根枯枝，輕輕折斷。
蔓德拉不忿，瞪了一眼一旁的三角鐵，壓抑著怒意︰“你要我和一個維多利亞軍人同桌？”
少年不語，只是把法杖拿回了自己身前。
蔓德拉表情幾變，最後帶著屈辱的神色坐在“桌子”邊緣。
她來自深池，是塔拉人，小丘郡有相當數量的塔拉人，深池察覺劇變前來試圖止損，但中間發生了變故，具體的情況蔓德拉沒有細說，也沒有解釋她為什麼帶人獨自行動，而對于白鴿關心的部分。
“說真的，在到處都是該死的怪物的地方誰會在乎一個誰？問這種問題的人是不是有病？”蔓德拉譏諷道，“趁早離開吧，一看就知道你沒遇到過真正的危險，見過那些怪物嗎？沒有吧，不然也不會覺得有誰能在那些東西盤踞的地方活下來。”
她承認對方確實有幾分實力，但也只覺得對方不自量力。
比她強的死在她眼前的人也不在少數，更何況白鴿和她也不過伯仲之間——嗯，等她拿回法杖之後。
凌等閑沒有回應，只是嘆了一口氣，從懷里摸出一份地圖，用力地把它鋪開，把一支幾乎沒墨的筆推到她面前︰“小丘郡在哪兒？哪些路不能走了？”
那里有軍隊，那里有羅德島辦事處，他相信，哪怕她不在那里，听說劇變，也一定會去。
蔓德拉知趣地替他劃出了方向，潦草地標注了危險的可能。
“吃完了嗎？算了，食盒給你了。”反正有備用的，凌等閑看向另外兩人，三角鐵和拉普蘭德都意會表示隨時能出發。
“那個，等等！”蔓德拉起身，氣憤過後她還是認清了事實。
“……”
“我和你們，一起……”
而她忽然噤聲，而三人也不由自主地止步。
在前方，一條長長的隊伍出現在遠處，不是怪物，不是士兵。
被火焰灼爛的衣擺，開放的傷口，染透恐懼和硝煙的臉龐帶著麻木的神色，麻木地前進。
有的人相互攙扶，有的人則是踉蹌著倒下，倒下的有的爬起來又繼續向著遠處沒有血色的地方前進，而有的則是再也沒有爬起來。
那就像是什麼火焰燎原過後的痕跡的顯化。
火苗真的生來和光明與熱量相伴嗎？
三角鐵心里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說不出話來，而且她和凌等閑听說了法令，這些人最後會被軍隊阻截下來，隔離，部分人會被“處理”。
凌等閑依然沉默，修長的人群隊伍並非望不到盡頭，他們行過，遠處一聲悠揚的戰艦停下發出的轟鳴聲震響，它會帶來許多熱量。也許是因為太遠了吧——
他只覺得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