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羅德島的第十二天,凌等閑又一次睜開惺忪的眼迎接新一天的早晨。
今天又多了一分力氣,也許是因為心態的促進作用,他的狀態開始回復,虛弱感消散了許多,他覺得是時候著手處理自己該負責的事了。
“白鴿,你不多觀察一段時間嗎?”夜鶯也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她的定期觀察也結束了。
“本來也只是虛弱,傷也好的七七八八了,還有點使不上力,不過也該自己調養了,病床還是不如寢室里的大床。”凌等閑笑了笑,看了看夜鶯的反應,試探著伸手,發現對方並不抵觸反感就輕輕地摸了摸夜鶯的頭。
後者也的確沒太大反應,不過還是有些顧慮,因為那天白鴿意外听到了有關風笛離開的消息,但是反應沒有多過激,這不像他在卡西米爾時的表現。
夜鶯也知道風笛情況的,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心照不宣地都向白鴿隱瞞了現在維多利亞的情況,他自然也就不會得知風笛要面臨的處境。
和夜鶯分別,久違回到宿舍的凌等閑安頓好東西,剛整理完內務,通訊終端一震,凱爾希就發來了消息︰
“在尚未完全康復之前不要做太耗體力的工作,去訓練場給預備組的干員們一點口頭上的指導吧,你的訪客也在那里,不必著急。”
他想了想,迅速打字回應︰“好的,我處理完手頭上的事就來。”
又披了一件外衣,凌等閑收拾好需要的東西放在門邊,隨即出了門。
宿舍區他已經很熟了,根據對方發的消息,凌等閑不多時便找到了在休息室看書的埃拉菲亞。
女孩察覺到他的到來,放下手中的書本,向他展顏一笑,不遠處的干員們下意識感到心疼,投來有些同情的目光。
“早上好,薇薇安娜小姐……”
“早安,白金騎士閣下,或者說,現在稱呼您為‘白鴿干員’更合適?”女孩眉眼微彎,她治療期間和凌等閑其實同病房,只是一直沒出聲,出院也比他早,只能說萬幸沒傷到根本,也沒落下什麼後遺癥。
“……”
“白鴿干員,露出這樣的表情的話,就算當事人已經釋懷了,也會很難受的。”薇薇安娜把詩集放回休息室的書架,用眼神邀請他去他處一敘。
女孩身上鈴音依舊,但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樣萬眾矚目,不單單是因為終于退役離開了卡西米爾,或許還因為她不再符合美好的幻想與期冀——即使她本質上並沒有什麼改變。
斑駁的傷痕宛如干涸的河床撕裂了潔白的面孔,毫無美感的猙獰疤痕像是惡毒的詛咒,唯有一對清澈的眼眸依然明亮。
“在那個時候我被拜托去拿到據說是影響局面的關鍵武器……白鴿,我沒認錯的話,那的確是你的武器,對嗎?”
長廊無人,唯有先後停下腳步的兩人彼此凝視。
凌等閑點了點頭,為他送來雙劍的是紫,他並不知道是薇薇安娜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此時有很多話想說,歉意、同情、感謝,但此刻喉間只是干澀,他的目光無法從那些傷痕上移開。
“卡瓦萊利亞基的危機也確實被化解了,嗯……我不會追問過于敏感的秘密,我只希望你能回答我……我做的有幫到忙嗎?”
燭騎士也需要安慰了嗎?凌等閑看向那雙閃動的眼眸,他不知道詛咒是否會蟄伏在何時何處,但他能無視嗎?能轉移話題嗎?
他做不到。
言語點亮了埃拉菲亞的眼神,話語也多了幾分精神氣,原本剛見面時若隱若現的虛無感也隨著晨風消逝。
“說起來,白鴿干員你那天比賽離開,是去干什麼了?”薇薇安娜想到之後就發生了動亂,不由得問道。
她有許多猜測,怎麼會有這樣巧的事,白金騎士無故離場之後緊接著便發生了異變,她賭上性命拿回的武器正好出現在了天馬手中,而危機過後又剛好是白鴿元氣大傷……她不想冒犯凌等閑,但也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凌等閑思索片刻,最後搖了搖頭︰“去救人了,本來也不喜歡騎士競技,只是為了情報,隨時都可以放下比賽的。”
“薇薇安娜小姐應該也不會覺得比賽會比人命重要吧?”凌等閑笑了笑,抬手在手心點燃白焰,薇薇安娜察覺他的意圖,但也沒有躲閃,白焰觸及了傷痕。
“……不行。”凌等閑抿了抿嘴,白焰愈合了涂布消炎藥的傷口,但對已經結痂的猙獰痕跡無能為力。
木已成舟,不是所有的遺憾都能被挽回。
“……你好像很難過?”
“你不該是這個結局……對于你來說,人生因為這樣的事情劇變,是很難消化的代價吧?”凌等閑收起了白焰,手指卻沒有收回,而是輕輕撫摸上了那些“干涸河床”,而薇薇安娜微微抖了一下,還是沒有躲閃。
“你好像對薇薇安娜?德羅斯特有一定的誤解。”女孩淺笑道,他也收回了手,“或者說,了解的不多。”
“我注定不會長久得留在大騎士領,尤其是騎士競技,我參加得愈多,也就愈失望。”
“現在的卡西米爾——羅素女士將我送到了羅德島,也是為了我的安全著想,說得過分一點,毀了容的燭騎士對商業聯合會價值也已經大不如從前,人氣也會一落千丈吧,就這麼退場,還能把最後的神秘色彩留給支持我的那些觀眾。”
“不過我也不是多理想的人……你說得對,我也的確……有點難受,不過……人生總還是要繼續的,生活不等人。”
“就像現在,有你這樣的新同事,我想今後也不會寂寞的——”說著,薇薇安娜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之色,“尤其是像白鴿你這樣的人,如果未來條件允許,也不會坐視我孤獨終老吧?”
凌等閑愣了一下,但還沒等他臉紅,薇薇安娜就自己紅了耳朵,輕咳一聲眨了眨眼︰“開玩笑的,抱歉啦,听說白鴿你其實也有喜歡的人來著——”
“我不會和誰走到最後的……走不到最後的。”
薇薇安娜一愣,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凌等閑笑了笑,沒有解釋,示意自己還有事要處理︰“先走一步了,我的宿舍號是417,有機會一起行動哦。”
他得去收個快遞,歷經變故沒想到卡西米爾這麼快就恢復了對外物流。
至于他說的話的意思……他要找一些人,做一些事,尋一段路,有詛咒傍身,這麼久了,他也該明白自己的可能有多渺茫了。
影響最小的德克薩斯,他醒來到現在都沒看到過身影,今天問了亞葉,說她回了龍門。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感想,就好像一場昏迷之後他又回到了原點。
卡西米爾之行之前,他肯定會再去一趟龍門找德克薩斯,但他現在已經接觸過了權杖與所……他不想讓接下來要做的事牽扯到她們。
他並非忍受不了孤獨,只是太留戀。
解決掉自己的問題,再去好好道歉吧。
凌等閑來到物流站,遇到了熟悉的面孔,或者說,熟悉的面具。
“白鴿老弟?你康復了?”黑角揮了揮手,但沒有離開工作崗位,凌等閑便迎了上去。
“還在復健,角哥,我來拿個包裹,麻煩了,編號是……”
“哦?艾倫精選科技公司的艾沃特耳機?卡西米爾那家公司,我記得不是很便宜……”黑角忽然明白了凌等閑的用意,話語間更添了幾分笑意,“白鴿老弟有心了。”
“對了,史爾特爾和煌回來後好像都有點不對勁,但是史爾特爾是氣勢洶洶想找你,但看到你住院就沒亂來,煌的話……可能還是早點解開誤會會好些?”
“明白了角哥,我會處理的,對了,白金……呃,那個和我一起回來的卡西米爾庫蘭塔,女的,白頭發……”
“那位訪客的話,暫住在西區。”黑角明白他的意圖,提供了位置。
“好的,角哥,那我就先走了。”
危險的氣息猛然爆發,黑角反應過來了,但來不及阻攔意外。
當凌等閑轉身時,一道沉重如礁的重劍停在了他面門。
斯卡蒂赤紅的眸子露出猩芒,恐怖的壓迫力伴隨著冷厲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像是要割開他的皮與骨,直視他的本質。
“你是什麼東西?”深海獵人冷冷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