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壽元將近的時候，老的非常快。
去鳳棲山和蘭錦嫣道別以後，僅僅又過去三年，林月衡已經老的不成樣子，不能御劍飛行，走路老態龍鐘。
她性子剛強，不願意讓人伺候，自己砍樹枝做了根拐杖，每天在真元宗閑走。
進入三月後，真元島潮濕多雨，路面濕滑。
林月衡出門時摔了一跤，摔掉了牙，滿口流血，卻依舊硬撐著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回洞府。
她躺在床上好幾月，不能下地，直至立秋節氣。
當天。
林月衡從床上起來，攆走伺候的弟子，自己去湯藥室沐浴，而後對鏡梳妝，換上一身新衣裳，轉身出門。
天氣晴好，草木尚未凋敝。
真元宗的墓園荒草沒膝，只是中間踩出了一條路。
林月衡沿路過去。
幾塊墓碑歷經風雨，斑駁不堪，但她認得出都是誰的墓碑。
靜靜看了會兒。
林月衡取出一只針腳很爛香包，扒開鄔文豹墓碑前的土壤，把香包埋進去。
“鄔師兄，往後我住你旁邊兒。”
說完這句話，林月衡撥了撥銀白如雪的發絲，緩緩走出墓園，走到海邊兒，落座一塊被磨出亮光的石頭。
許多年前。
杜青青坐在這塊石頭上，靠在林月衡懷里，慢慢閉上了眼。
後來林月衡常來這兒坐…
她慢慢坐下去，取出酒葫蘆，握在手里沒動，只是安靜地望著海面。
那年，杜青青說她父母來接她了，如今杜青青會不會來接她？
“青青。”
林月衡輕聲呢喃，眼楮里面映著海浪起伏。
不久後。
酒葫蘆掉在沙地上，林月衡歪倒在石頭上。
在後面看著的胡桃和範七，趕過來幫她收拾，她已經沒了氣息，可臉色很柔和，嘴角掛著笑。
或許。
杜青青真來接她了。
………
兩天後。
王鹽帶著報喪信來到棗花島，陸缺的洞府依舊大門緊閉。
“師叔，真元宗的林前輩過世了。”
喊了一聲，王鹽俯下身，順著底下的門縫把信塞進洞府里。
這是陸缺閉關的第十八年，元嬰層面的原生晶早已耗盡，已經用上化神層面的，王鹽在門外報信的時候，他剛往朝露蒲團的孔槽嵌入一枚原生晶。
他走出練功室，在正門後撿起信封，撕開閱覽。
信是胡桃所書。
上面說了，林月衡去鳳棲山以後，從蘭錦嫣那里得知陸缺正在閉關，便不願意驚動他…
看完信。
陸缺面南跪倒︰“林前輩，恕陸缺現在不能到您墳前祭拜。”
砰砰砰三叩，陸缺嘆了聲，起身回到練功室。
杜青青過世以後，林月衡的日子只剩思念與煎熬，處境還不如當時的南宮月灕，最起碼南宮月灕還能看著陸缺等人成長，林月衡卻沒有什麼可盼的。
她性子又直，拗不過來。
苦了這麼多年，也該歇歇，這或許也是種解脫。
一閃念。
陸缺撩衣落座，又開始周而復始的運轉《斷古心法》
………
化神層面的原生晶非常耐用，即便是化神初期的，嵌進朝露蒲團的孔槽里，也能維持八九個月。
所以用完元嬰層面的原生晶，消耗降了下來。
這無疑是件好事。
陸缺手里的原生晶數目雖多，但用一枚就少一枚，往後恐怕再也不會有，除非飛升上界。
他煉虛的境界，在人間界能獲得機緣已經少之又少。
第三十四枚化神層面的原生晶，化為灰燼，時間來到南陶歷三千七百七十六年。
丹田空置出大量的煉化空間，陸缺停止運功，開始著手煉化提升，僅消耗一枚煉虛境的原生晶，便提煉出第三縷鴻蒙，晉階到煉虛中期。
晉階以後，又是沉澱，周而復始。
時間匆匆流逝。
一年，兩年，十年，五十年。
在閉關的第八十九年，陸缺提煉第九縷鴻蒙氣。
晉升煉虛後期！
先前和豐瀅說過，閉關要六十年到一百年，宗門那邊兒知道情況，陸缺索性繼續閉關提升，直至百年之數。
南陶歷三千八百三十七年。
谷雨節氣前兩天。
陸缺破關而出，時年六百八十五歲，修為進階煉虛圓滿。
這時也不得不出關。
晉階沒有什麼心境考驗，但破境需要，閉門造車可達不到破境應有的心境。
打開洞府門。
正值深夜。
陸缺抬頭仰望天空，愚賢二星之間的距離，比百年前近了很多，畢竟距離劫數爆發已不足五百年剩497年）
觀望片刻，陸缺化作流光，飛身趕往青雲浦。
本以為深夜，青雲浦會安靜一點，不曾想抵達以後，仍有幾名少年少女坐在溪邊兒嘰嘰喳喳，非常活潑的樣子。
他們志氣很高，正探討三個月後要達到煉氣境的事。
陸缺淺听了幾句。
原來是剛拜入宗門的潛字輩。欽天監為修仙界定輩份，似乎毫無規律可言，只管挑幾日，鱗字輩剛開一百年出頭，就用上了潛字。
陸缺以前以為是兩甲子一輩…
他迅速離開溪畔，來到青雲浦末尾，青雲浦弟子的墓園。
墓園中碑立如林，雪初五的墓碑也在其間，晃眼間，滄桑百年，墓碑上已經有很明顯的風雪侵蝕痕跡。
“師姐，我快煉虛圓滿了，手里修行資源足夠，勘破大乘也不成問題…我知道我身上的衣物又舊了，你不愛看，可這不是來和你說修行的事，明兒我就去買新的。”
說著話。
陸缺輕輕掃落雪初五墓碑上的積雪，沖墓碑笑了笑，可很快眼眸又變得黯淡無光。
他已經快走到人間界的修行巔峰，往後坐鎮參合宮不在話下，但這些榮光，雪師姐卻看不見了。
若能看見，她該多高興。
一嘆復一嘆。
遺憾無窮。
陸缺在雪初五墓碑旁，說了好多話，直到天色大亮。
天亮後，又下起了雪。
那些輕柔的雪花從陸缺臉龐掠過，像是雪初五的回應。
陸缺走出墓園，緩緩地走在雪幕里，經過了以前自己居住的洞府，也經過了雪初五以前居住的洞府，里面還沒有人搬進去，門關著。
“師姐，我去買衣裳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