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寧歸說起肅州金石體，陸缺也猜到黑色石板上的字跡是單墨所刻。
這老家伙自東窗事發以後，不知所蹤已有一二百年，跑到盡東荒原躲避追殺，情有可原。
但怎麼會跟古巫扯上關系，難道說他單墨本身就是人族敗類，古巫本巫？
于私，陸缺很想弄死單墨；于公，那就更想了。
陸缺問停雲和小角道︰“你們是否見過一位名叫單墨的人族修士？”
停雲反問︰“什麼模樣。”
陸缺並攏劍指，壓在眉心，指尖漸漸凝出一粒白光，他將之彈落到地面，白光擴展開來，映出單墨的形象，幾與真人無異。
是一副三十五六歲的青年模樣，氣度儒雅，目光溫和，整個人看起來頗有翩然出塵之氣，很像是好人和高人。
停雲和小角搖搖頭，表示沒有見過。
祝百壽直言評論︰“單墨這人，長得真不賴，打眼看，真看不出他是個當走狗的角色。”
陸缺道︰“何止相貌出眾，單墨還是當年大夏修仙界的化神境第一人，恐怕如今已經煉虛，咱們仨即便踫到他，擊殺他的可能也不大。”
祝百壽揪住絡腮胡，一臉懷疑。
“小陸，你好像想多了，化神遇到煉虛，應該想著逃跑，而不是擊殺對方。”
啪。
陸缺一拍祝百壽肩膀︰“真聰明。”
“一般一般。”
………
停雲和小角在拒土嶺，只是小角色，即便單墨聯絡熊妖，也不會讓他們看到，而唯一知情的熊妖給跑了，只能在拒土嶺眾妖的洞府找找，看是否能找到蛛絲馬跡。
挨個洞府查看，先到的是個金丹妖修的妖族。
該妖修已經被羅天飛刃劈成兩半，一半在洞府外面，一半在洞府里面，灑的滿地是血和心肝腸肺，非常殘忍，嚇得停雲直流口水。
如此血腥場面，陸缺不忍直視，揮袖吩咐停雲和小角︰“你們倆去處理尸體。”
停雲和小角認為這是天大賞賜，歡喜叩頭道︰“可不可以煉化？”
“隨你們便。”
砰砰砰幾聲叩頭，停雲和小角各搬半具尸體溜走，歡歡喜喜。
雖說該妖修在被羅天飛刃劈死之後，金丹也跟著碎了，但氣血之力還沒有耗散太多，對兩個小妖怪來說無異于靈丹妙藥。
陸缺三人自去洞府里檢查。
拒土嶺妖修的洞府，非常簡陋，大概就是靠著山嶺挖出一個直筒子，包含練功休息各種功能。
但他們吃人的事，可以在洞府里找到佐證。
陸缺打眼就看見一顆骷髏頭，嵌了青銅底座，做成了酒碗。
一個一個洞府挨著查找，並沒有發現古巫和單墨的痕跡。
正中午，到了蟒妖浮銘的洞府。
相比于拒土嶺其他妖修的洞府，浮銘的洞府分工比較明確，客廳是客廳，臥室是臥室，分了好幾個開間。
等推開練功室門，一幅駭然景象映出眼簾，但見練功室中黑色繚繞，擺著上百個骷髏頭，有大有小，還有非常小的…在成排成列碼放的骷髏頭中間，放著口石罐，一條宛若玉帶的小蛇盤繞其上，嘶嘶吐著蛇信。
小蛇見陸缺推門而出，蛇身一縱，飛撲而來。
陸缺出手抓住，卻又扔到寧歸懷里。
寧歸嚇了一跳︰“你祖宗！”雙指夾著蛇頭，將之斬斷。
但蛇死，頭尾不死。
掉落在地面的蛇尾扭動不止，蛇頭仍張口咬在寧歸的虎口。
寧大經魁體魄強度不如陸缺，但也不是沒有渡劫化形的蛇能夠破防，瞪了眼陸缺，拽掉蛇頭，彈出靈力將之擊碎。
“姓陸的，你腦子讓狗啃了，拿蛇往我身上扔。”
“真不識好歹。你愛慕浮銘姿色，她掛了，我好心還你一個，這條也是玉錦蟒，你帶回去養養，過些年渡劫化形，也能變成大美人兒，而且從小養的，肯定也比浮銘更听話。”
陸缺振振有詞。
寧歸爭辯道︰“誰他娘愛慕浮銘美色？我是認為荒原妖修，修到化神不易，不該毀其道行。”
寧經魁明顯是想轉移話題。
但陸缺已經不是當初鎖龍鎮的陸缺，一眼看穿寧經魁的把戲。
按照參合宮門風，無理佔三分，得理不饒人，陸缺直擊要害道︰“你之前說我陰狠毒辣，怎麼面對和浮銘一樣的玉錦蟒，想不都不想，就掐斷蛇頭，並將之打碎？我也沒有打爆浮銘的腦袋不是。”
“這是蛇…”
“雙標狗，進來，看浮銘死的到底冤不冤？”
陸缺拽住寧歸衣領，拉進練功室。
寧歸不說話了。
他看的出來，並排碼放的骷髏頭，其中個頭小的，到底來自什麼樣的人。
世事焉能以表象而論？
陸缺擠開寧歸，走到練功室中間，只見面前的石罐由靈力禁制封著，石罐氣息尤為陰冷，罐壁凝出一層細小水珠。
看向罐口，里面一縷縷灰色，蒼蠅似的撞擊著靈力禁制。
那是什麼，陸缺心里有數，但沒有借此奚落寧歸，他並攏手指，小心翼翼施展春風拂檻，消磨靈力禁制，等靈力禁制變得薄如蟬翼，立馬以斂藏神通收斂氣血。
“祝大哥，出去！”
听到這話，祝百壽當即奔出洞府。
接著就听嗡的一聲，靈力禁制破碎，石罐中的灰氣飄蕩出來，數目不下百縷，繞著練功室旋飛，露出一張張不同的人臉。
陰魂！
練功室中間的石罐是口封魂罐，蛇性屬陰，浮銘吃人不說，還把這些人的陰魂封于其中，以滋養剛剛那條小玉錦蟒。
別的話陸缺不想說了，只道︰“我的靈力過于陽剛亢烈，一旦施展，恐會讓陰魂魂飛魄散，寧大哥替他們打開通幽之路。”
寧歸捻起黃土，在地上灑了個圓圈，而後掐動法訣，只見圓圈有韻律閃過幾次土黃色光芒，地面便涌出一道青銅古門。
正是幽冥之門。
寧歸抬手叩擊幾次，輕念︰“塵歸塵，土歸土。”
青銅古門向內打開，里面露出陰魂燈籠的紅光，百余陰魂受到感召，魚貫涌入。
煙氣蒙蒙的青銅古門中，忽然傳來清脆好听的聲音︰“師兄功德無量呀。”
“舉手之勞。”
“師兄過的好嗎？”
“挺好的，有了個女兒，叫陸念青。師兄師姐現在都很好，韓師姐掌管昭字號藏書樓，豐師姐坐了商事堂副堂主，嚴師兄當了執法堂長老，雪師姐在外事堂做長老，諸師兄在丹塔第四層，鐘素四處閑游。”
“大家都好呀。”
“嗯。”
“師兄保重。”
陸缺深吸了口氣︰“人間正是冬天，宗門里下的雪應該還像從前那麼大。”
青銅古門已經合上，陸缺不知小魚有沒有听到她的話，但希望她能听到，幽冥境域沒有四季，不會下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