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冰鏡中的畫面，數息之後，陸缺的心髒猛然抽痛起來，像把他的心髒剜出來，當著他的面，用一柄匕首將之貫穿，插在地面。
有種莫大悲涼和哀傷，從看不到的地方傳來，翻涌著，拍到陸缺臉上。
而後，他听到一個沙啞的聲音︰
“哥，再見…”
聲音很輕，很遠，是那種不舍的訣別。
听到以後，陸缺胸腔驀然一翻，血已流到嘴角。
聲音不是幻覺，寧歸也听的到，遂問陸缺︰“誰的聲音。”
“我妹妹，親妹妹。”
“她…”
“這是她灰飛煙滅的前一刻，神魂也堙滅了，沒有輪回。”陸缺緊緊攥住宿生草種子，“如果當時有第二株宿生草，起碼能保住她神魂，開他媽什麼玩笑，一萬多年後讓我得到第二枚宿生草種子。”
說話間。
陸缺用手背抹著嘴角，抹著眼楮，鮮血和眼淚混到一塊，抹的滿臉鮮紅，形貌幾如癲狂。
一面冰鏡，鏡前面是如今的他，鏡子里面是萬余前剛灰飛煙滅的親妹妹，盡管畫面沒有呈現出來，可他知道，說完“哥，再見”三個字，親妹妹跪倒在滿目瘡痍的大地，身軀化為焦炭，神魂化為飛灰。
陸缺明白身上循環因果是什麼了，是要他把宿生草的種子，種在移星仙城宮殿的遠池里，種在一萬多年前。
親妹妹，移星仙君救不了，陸缺也救不了。
但種下宿生草，或許能救一個人，避免同樣的悲劇發生。
緩了大半刻，陸缺強壓著心中劇痛，將這種猜測告知與寧歸。
寧歸驚駭道︰“這怎麼可能？”
陸缺抬起左臂，衣袖自然滑落，那股莫名漣漪已經蔓延到小臂，隔一段兒時間，整條小臂就受漣漪影響，虛化消失。
陸缺道︰“做不到，我應該就會被這段因果反噬，大概得死。”
“你剛說有兩株宿生草…”
“別想了，一碼歸一碼，何況那株宿生草在莊不清的體內，移星仙城蒙難，他的神魂先被打散，已經用了，現在只能種手頭這枚宿生草種子。”
“但咱們撬不動時間長河。”寧歸替陸缺心急，猛拍了額頭，“要是我手里現在有聖言石鼓，或許還能做到，怎麼這麼關鍵的東西，不知道在哪兒呢。”
“寧大哥不用自責，咱們再把這件事捋一遍，看能不能找到點端倪。”
“你捋。”
陸缺凝眉思量，好大會兒也沒有頭緒，看看寧歸，忽想起寧歸昨夜講的因果論，于是拋開線性因果的思維，說道︰“假如我成功把宿生草種子，種在一萬多年前，現在宿生草應該已經成熟。”
寧歸點頭︰“沒錯，你繼續往下說。”
“經歷伐神大戰，上界真仙所剩無幾，剩的也現在還在療傷之中，那麼能發現宿生草成熟的，大概率會是離虛元君，鎖龍鎮上的朱與姐姐，甚至…”
說到這里，陸缺舉起宿生草種子，“甚至這枚種子長成的宿生草，現在就在離虛元君手里！已經有了宿生草成熟的果，卻沒有我種宿生草的因，因果不圓滿，所以我才會遭到反噬。”
先有果，後有因，這在化神層面听來是不可理解的。
好在寧歸並非尋常化神，略微知曉因果同生的玄妙，一思量後，點點頭︰“很有可能。”
“還得請離虛元君幫忙。寧大哥，你幫我研墨。”
“好。”
寧歸胡亂搬了塊石頭，凝氣為劍，切削平整，拿出硯台墨條，研墨準備。
陸缺在咫尺空間找了找，找出張參合宮長用的樺木紙，提筆蘸墨，寫下︰“斗膽勞煩離虛元君。”見1633章靈草成熟）
學完這幾個字，吹干墨跡，寧歸在旁邊兒一瞧，提醒道︰“你幼年就已認得離虛元君，嘗以姐姐相稱，不如把尊諱改成朱與姐姐四字。”
陸缺思量再三︰“不改，她畢竟是仙道主宰，聖德普濟，我拿她的情分當本分，有點僭越。”
“可生死攸關…”
“就這樣。”
紙條寫好，宿生草的種子也在手里，而在蘭錦嫣懷上陸心兒之前，朱與就已經看到紙條，采走了生草，完成這件事的果，剩下的問題，就是怎麼把宿生草的種子，種在一萬多年前的移星仙城。
這對化神修士來說，好像根本做不到。
因果反噬的力量越來越強，陸缺整條手臂已被莫名漣漪覆蓋，無法驅散，只能任憑手臂每隔一會兒虛化消失一回。
或許漣漪覆蓋全身，陸缺也會隨之煙消雲散，心里不由驚恐，但越是這時，越要保持鎮靜，他強自打起精神，和寧歸在石洞里踱步思量，如何打破空間隔閡，如何打破時間隔閡。
腳步聲緩慢沉重，氣氛如重磐壓頂。
一會兒。
寧歸忽然道︰“移星仙君就沒有關于時間屬性的術法？”
“或許有，但老賊把修行經驗，全部寄存到一株天妖松上，我現在僅吸收天妖兩縷分魂，所得術法秘籍十分有限，不包含時間屬性的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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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妖松在哪兒？”
“移星仙城的碎片里，我推斷移星仙城的碎片也位于朔北沙漠，但至今還沒有現世的跡象，就算今天現世了，也來不及，我感覺我的時間，剩的不多。”
寧歸沒好氣道︰“別自己嚇唬自己。”
陸缺搖頭︰“不是嚇唬自己，只是我的體魄對于危險會有本能的預兆，感覺最多三個時辰，沒找到解決之法，我就會消失。”
“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咱們倆一塊兒想…”
同一個時間。
離虛宮。
朱與桌上的白玉匣子里，宿生草消失的時間逐漸變長，出現的時間逐漸變短，見此一幕，她坐不住了，起身道︰“不管的話，今天黃昏以前，小陸就會死。”
一話落定，房間里紅光閃爍，覆蓋于四壁，模糊了時間與空間，陵光娘娘態度堅決道︰“我知道你出的去，但即便出去，人間界已是三個月以後，什麼都來不及！你老老實實坐著，這件事沒有商量。”
“小陸死了，誰領頭對陣古元妖神？”
陵光娘娘寸步不讓︰“天地若有私，仙道和元道誰來主宰便無區別，你坐回去，安安靜靜把這件事看完。”
“陵光…”
“你求情也沒用。”
朱與閉了下眼楮，很吃力道︰“能不能讓小陸留下生魂？”
陵光娘娘的聲音透出無奈，但態度依然堅決︰“必須按規矩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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