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憶混亂中醒過神，陸缺出了一腦門汗，被風一吹，渾身發冷。
他用衣袖抹著汗水，心不在焉，動作遲緩，等視野漸漸清晰，抬頭仰望，目光穿過樹葉間隙，看見湛藍天空，忽覺得天空就像是用規則為線編織成的幕布，覆蓋人間，廣大冷漠。
“小陸，你怎麼了？”
陸缺抬指敲打腦殼︰“多出點記憶，多出一個念頭。”
“什麼念頭？”
“不敢說，她會知道。”
寧歸沒有再問。
兩人接著往前走，出了樹林，前面坑坑窪窪布滿碎石，有種奇異的直覺，指引著陸缺的看向一枚核桃大小的石塊，他把石塊撿起來，從中間掰開，里面還有枚石子，半透明狀，內部流光溢彩。
寧歸斜來視線︰“什麼東西？”
陸缺的手微微發抖，遲疑一會兒，很肯定道︰“宿生草的種子。”
“宿生草…”
“上界的一種奇異靈植，成熟以後，脈絡猶如人體脈絡，能夠修復神魂，效果無與倫比。”
宿生草種子放在陸缺手里，沉甸甸的直壓手，他望了一眼，面色唏噓︰“南宮掌事就是因為神魂受損而逝，當時如果有株宿生草，那怕是片葉子，也能把她救回來。”
“好東西。”
“雞肋。”
“什麼意思？”
陸缺解釋道︰“宿生草品質太高，在上界也很難培養，何況是人間，人間靈氣的品質太低，也無合適的靈壤。”
寧歸道︰“那先收著。”
陸缺咧咧嘴，古怪地笑了下︰“很巧，移星仙城的宮殿里，正巧有座培育宿生草的靈池，經歷過伐神之戰也未損壞，我剛剛又恰好看見，一切都太巧…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了。”
寧歸一頭霧水︰“你今天神神叨叨的，要不先回護航靈舟休息，別因為點虛無縹緲的修行資源，再弄出什麼事。”
“晚了！”
陸缺把手伸到寧歸面前，只見手掌忽然虛化了一下。
寧歸大驚失色︰“你——”
“從撿到宿生草種子這刻起，我好像就已經陷入寧大哥說的閉環因果，這是一個無中生有的因果循環，我不做點事，讓因果圓滿，恐怕得被抹除存在。他娘的，臨行前我跟顧師兄開玩笑，說兩洲航線已是熟路，絕不出了事，還很盼望貨運靈舟遭劫，沒想到這麼快就遭報應。”
陸缺看看手掌，搖搖頭，“可別真讓我有去無回，見不到女兒最後一面。”
寧歸急到︰“別他媽烏鴉嘴，要做什麼事才能補滿因果。”
“那念頭告訴我，與神博弈！”
“離…”
陸缺點點頭。
寧歸道︰“我能做什麼？”
“一切的源頭都在《鏡心問對訣》，咱們先找個僻靜地方，施展此術看看。”
“趕緊！”
無頭無尾的循環因果，絕不是化神修士該踫觸的，陸缺既心焦又無奈，怎麼自創一門《鏡心問對訣》，會惹這麼大的麻煩？但事已經出來，只能硬著頭皮上。
此一幕，身在離虛宮的朱與和陵光娘娘自能知曉。
朱與面色驚變，怒道︰“陵光，你現在看到了嗎？小陸不去完成這段因果，也會被因果反噬。”
陵光娘娘語氣輕緩︰“沒辦法。”
“他去不完成這段因果，宿生草消失，他得受因果反噬；他完成這段因果，宿生草存在，我得把他抹去，橫豎都是死，一點生機都沒有。陵光，這太沒有人情味了吧？他不是別人，他是移星仙君，為仙道延續，能犧牲都已經犧牲。”
“是沒有人情味，可我們不是人，天地無私，太上忘情，如此，才能保持自然秩序。”
“你要看著他死？”
“你已經說過按規矩辦事。”
兩人針鋒相對，爭不出結果，朱與又把目光移向白玉匣子。
浮木仙上。
陸缺和寧歸不敢耽擱分毫，飛入半空，四下搜尋，半刻後找到一座偏僻石洞，石洞原先是用上界材料斷夜石壘砌的洞府，但都龐王朝修士刮地三尺，挖走了斷金石，于是就剩光禿禿的石洞。
進入石洞，寧歸捏訣攝來幾塊石塊，轟隆堵住洞口，又以禁制防護。
事出緊急，寧歸毫不掩飾道︰“我手中雖無聖言石鼓，但所設禁制，同境界無人可破，包括化神初期時的你，你放心施展。”
“多謝寧大哥。”
“有什麼可謝的。”
陸缺抬起左手，又道莫名漣漪纏繞著手掌，大約半字時間兩分半），會讓左手消失一回，而這種莫名漣漪，還在逐漸往上蔓延，在抬手看著，已經到了手腕。
寧歸也在看陸缺的手，看到他的手連帶手腕一並消失，心里猛揪了下︰“小陸，你可不能出事，听見沒有？咱們兄弟仨，說好一塊兒打天下，現在姓祝的坐上湘州鎮邪司正司，你成為參合宮化神長老，我雖然差點，可也是化神境，身後還有孟氏支持，距離目標不遠，往後還要對付古元妖神。”
“寧大哥就是古元妖神。”
“我是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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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缺笑起來︰“沒事，沒事，看你還是讀詩詞多，容易多愁善感，到關鍵時刻也容易激動，做作智將，這點你跟我豐師姐還差不少。”
寧歸腦門已經急出汗，揮手一抹︰“別扯沒用的，到底是什麼因果？”
“我現在還不完全確定，先使《境心問對訣》看看。”
“趕緊。”
陸缺掐動指訣，從空氣中汲取水份，在面前凝出一團白茫茫的水汽，逐漸縮小，化成水球，又抻成橢圓形冰鏡。
見此，寧歸道︰“之前你眼楮里突然出現的就是這個。”
“這門術法真邪門。”
陸缺正對冰鏡，鏡面先映出他的影子，接著扭曲變換，呈現出一座殘破的宮殿，正是移星仙城的宮殿。
地板或翹起，或豎起，或支離破碎，幾具面目全非的尸體橫在上面，傷口處冒起絲絲黑煙，視線的盡頭是那座圓池，池沿粘著幾點半干的血跡。
寧歸問道︰“這是哪兒？”
“移星仙城，奇怪…”
“你的記憶里出現移星仙城的畫面，好像沒什麼奇怪。”
陸缺眯起眼道︰“我的前世移星仙君可沒有見過這副畫面，移星仙城城破之前，他先一步跑了，所以這不是他的記憶。”
寧歸愈發疑惑︰“那是？”
“很有可能是…一萬多年前，移星仙城的實時畫面，咱們看見了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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