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前輩，容我說兩句話！”
殿外的蘭錦嫣忽然發聲，打斷了參荇對陸缺的詰問。
蘭錦嫣跪在陽光底下，從眼眶流出的鮮血浸進眼楮，視線不是很清晰，側頭向偏殿望去，看著陸缺的側影，自從在鳳棲山涼亭匆匆一瞥，陸缺沒再看過她一眼，不知是不是已經不信她。
年前到現在的五多月里，穆笙簫寫了幾十首詩詞拿給她看，其中寫的好，她確曾步韻過四首，以作回贈，在文人筆墨交流以外，听穆笙簫贊譽她詩詞妙手天成等，也委實有幾分欣喜，還思量，陸缺若是懂這些也好了。
到最後一首《雨霖鈴》，她看得出其中蘊含的情愫，原本應該避嫌，但又愛其辭采華美，意在言外，才在涼亭中和穆笙簫多說了幾句。
一步錯，步步錯。
見陸缺換了折扇，她已愧疚不已，又見衡玉真人低頭，家祖蘭旭屈膝，恍然醒悟這件事關系如此重大，心里一千一萬後悔，愈覺無地自容。
可如何彌補？
蘭錦嫣沒有注意，也不見陸缺開口，想著他是因此事厭惡自己，要一刀兩斷，不禁又酸楚起來，眼中泫然欲滴，顫聲道︰“陸缺，是我做錯了，可我絕沒有對你不忠。”
陸缺不為所動，仍不轉身。
蘭錦嫣又道︰“我以一死證明心跡，生是陸家的人，死也是陸家的人，只盼你往後念起三橋鎮的朝朝暮暮，也會念起我。”
她的聲音很低，微微悲涼，儼然有了死志。
陸缺听的清清楚楚，仍舊沒作回應，只是把攥出汗的紫玉竹折扇，換了只手，細看下堅韌如沉星鋼的紫玉竹扇骨，已經被壓出兩道指印。
幾息後。
蘭錦嫣按著地面向蘭旭叩頭︰“後代子孫不孝，讓老祖跟著受委屈了。”
三叩完畢，蘭錦嫣再次看向陸缺，很遺憾陸缺最後都不願意和她說話，心一酸，眼淚橫流，但什麼都晚了，她毅然凝聚劍訣，攻向自身。
火鳳劍相在殿外升起來，紅色光芒漫到殿內，接著又緩緩從地板上消褪，像是晚霞里的潮水。
砰的一響，蘭錦嫣歪倒下去，側額撞在地上。
甦萱掩口驚呼︰“死了…”
蘭旭黯然嘆氣。
鮮紅指甲點在顴骨上的良禎，看到蘭錦嫣倒地，忽想起某些不堪回首的過往，猛的打了個冷顫，連忙收回手。
當年良禎修為尚高過眼前的蘭錦嫣，被參荇揍的受不了，欲自行了斷，但想死都死不成，何況蘭錦嫣？事沒有完全解決，蘭錦嫣的生死可不由她定，即便是死，也是參荇讓她死，她才能死。
良禎在心里碎碎念︰“臭娘們兒就是這麼霸道”
果不其然。
參荇出手了，她慢條斯理地彈出一點綠光，就像是只綠色螢火蟲，左搖右晃，落在蘭錦嫣的眉心，漾開奇異波紋，然後就見宛若樹根般的綠色細絲，從她眉心，往各個穴竅玄關彎曲延伸，幾乎將之裹如蠶繭。
平地起風，蘭錦嫣的生機開始回流，不一時猛然吐出口氣，竟又活了過來，不可思議地圓睜雙眸。
參荇道︰“你覺得我在跟你玩嗎，涉及我宗門聲名，是你說死就死的，再敢自做主張，我先殺蘭旭！”
蘭錦嫣哪兒知參荇有如此手段，又懼又驚，不敢再多言，大半截身子已經進入幽冥境域，參荇還能輕易將之拉回來，還能再做什麼呢？
也無怪乎衡玉真人會著重交代，到參合宮後少說話多賠罪。
良禎對參荇的說辭再熟悉不過，听了就覺得心里發毛，總感覺像是針對她似的，伸指往殿外一指，虛弱地笑道︰“老大，我能到外面曬曬太陽嗎，我有點冷。”
“滾！”
“好咧好咧。”
良禎擰身出殿，走到門側，揪著豐瀅的耳垂，輕輕一捏，傳音道︰“這回可看見了吧，參荇那臭娘們兒醫術天下第一，她不想讓人死，想死都死不成，我能不怕她？類似蘭錦嫣今天這樣的情況，我至少經歷過十一次，更別說被打的半死不活的次數。”
豐瀅狡獪道︰“那您是抗揍。”
“參荇那娘們兒根本不是個人，沒有半點良心，她當初蹂躪我折磨我，美其名曰教導我改邪歸正，實際是拿我鍛煉醫術，心眼兒壞透了。”
“還真有可能…”
兩人靈識傳音之間，參荇繼續之前問陸缺話題︰“讓你殺蘭錦嫣，你不願殺嗎？”
陸缺謹慎答復︰“弟子與蘭錦嫣結兩姓之好，已經有幾十年時間，感情甚篤，她甚至不惜耽擱修為，也要為陸家延續香火，若弟子動手殺她，則有違人性人倫。南宮掌事在世時常常教導，修士仍然是人，需不忘人性，她希望青雲浦同門能人人如龍，她所指人人如龍是說要抗得起責任，有所為，有所不為，弟子不敢忘。”
見參荇並未動怒，陸缺再行一禮︰“如果蘭錦嫣所做之事，讓宗門聲名所損，非殺她不可，弟子也不敢袒護，只求參長老讓其他人執行。不負宗門，不負道侶，對弟子來說並非易事，弟子只能做到這樣。”
參荇思量片刻，一直緊繃著的臉色終于舒展些許，點頭道︰“這種心境很好，不枉南宮月灕苦心孤詣。”
參荇給陸缺的考驗，沒有標準答案，只是借此看陸缺心性與品性，需不驕不躁，拎的清輕重。
她又問︰“微里寂教導過你是嗎？”
“參長老法眼如炬。”
“蘭旭，蘭錦嫣，你們看好，這才我參合宮培養的大好男兒，不是陸缺不懂詩詞，就配不上蘭錦嫣，是蘭錦嫣心里糊涂，配不上他！”參荇站起身，騰開位置，“陸缺，給他們寫一封解除道侶關系的文書。”
陸缺心里松口氣︰“是！”
參荇往前走了幾步，饒有興致地望向殿外的穆笙簫︰“草包一個，死在參合宮，倒髒我參合宮地面。很會做詩詞嗎，給你個活命機會，半個時辰內，做三百首七律來，對仗要工，格律要嚴，既然愛寫相思，讓你寫盡相思，三百首均以此為題，比喻不得重復。”
參荇喚良禎道︰“寫的出來便罷，寫不出來，你知道怎麼辦。”
“剁碎，丟進盡海喂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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