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積雪，覆蓋整個參合宮。在這張盛大的積雪白宣中，樹木僅能露出一半，從天空俯瞰，就像幅未完成的畫作。
陸缺和甦萱離開青雲浦，連續數日的雪似乎要停了，落雪稀疏。
遠處有塊積雪，方方正正，長寬高約莫三丈，大若樓閣，驀的從地面升起，向正北面飛去。
見此情形，甦萱覺得非常有趣，扯動陸缺的衣袖，向那邊兒指過去。
“你看，你看。”
陸缺投去目光，眯了眯眼，原來巨大的積雪塊下面，有位弟子用靈力托著，看裝束是雜役堂弟子。
今年的雪實在太大，積雪九尺，不及時清理，等開凍了，參合宮的政務中樞北斗閣都可能被淹沒，所以內務堂和雜役堂正聯合除雪。
古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雪水自然也不能亂流。雜役堂在他們開墾農田附近，興修水利，建有四座水庫，積雪正是往水庫那邊兒運的，距離有三百多里，但這對修士來說須臾可致。
兩人緩緩向宗外飛去，路途中遇到一列托著巨大積雪塊飛行的弟子，就好像拉著糖塊的螞蟻。
視線放的再遠點，就看見一位內務堂的司職，衣袂飄然，懸立于半空，指間掐動劍訣，向地面揮去幾十道縱橫劍氣，素白的積雪頓時顯出宛若棋盤格子的紋路，分割成適合運輸的大小。
正看的有趣，呼的一聲，頭頂上方有什麼巨物飛過去。
陸缺和甦萱不約而同抬頭仰望，就見一只身長數里的巨龜，托著座雪山，悠悠飛向雜役堂方向。
那是山昊，苟活好幾千年，很少在修仙界拋頭露面的老妖修，他隸屬于內務堂，今天或是心情好，也出來幫忙。
甦萱望著山昊漸行漸遠的身影，欣喜擺手道︰“宗門里真有趣。”
“覺得有趣，就多待幾年。”
“那給我漲漲俸祿。”
“可以。”
甦萱的修為不低，但之前枯守界山，沒什麼江湖經驗，一旦離開，還有可能重蹈被騙被害的覆轍，不如讓她留在參合宮，陸缺在參合宮總有幾分地位和勢力，足夠護她周全。
再者南宮月灕和胡叔保，都喜歡她，還能讓她體會十幾年親情。
陸缺頓住身形，想了想。
甦萱見他落在後面，回身拽住他的袖子，催促趕緊走。
這回的大雪，波及臨州全境，召康召義幾郡，情況雖然沒有參合宮所處區域那麼嚴重，但積雪也有四尺余，氣候太惡劣，郡城里商鋪全部關張歇業，了無人跡，惟有煙囪冒出一股股青煙。
料想臨州各個郡城的情況大差不差，兩人遂趕往渠州，去的是老地方延城郡，當年他們曾在延城緝拿灰皮道尊。
抵達郡城前，陸缺戴上眾生相面具，再次扮作陸子虛的模樣，免得橫生枝節，倒不是怕遇到仇家，只是延城郡乃海上通衢，貿易連接新濟下桑兩國，城里往來絡繹，開了好幾家具有新濟下桑風格的青樓，那些邊夷娘們兒長的丑，想的美，見陸缺相貌朗然照人，勢必心生浮想，拉拉扯扯，佔他便宜。
查驗完身份文牒，進了城。
街上比預想的熱鬧，許多新濟人急匆匆走過去，其中有幾位帶著圓沿黑帽，帽頂非常高，好像是為了彌補身高不足，但和新濟人打過交道的陸缺明白，很像孝帽的圓沿黑色，是新濟官吏的彰顯身份的裝束，並非家里死人。
新濟的貧瘠表現在各個方面，簡單來說就是這也沒有，那也沒有。規儀處處抄襲大夏。
但不知是不是舉國上下，腦子皆坑，照著抄也能抄錯，婚儀都用黑白兩色，並送花圈，官吏制服像是喪服，就不奇怪了。
甦萱左顧右盼，看了會兒，嫌新濟官吏的衣飾太晦氣，就和陸缺低聲議論，這些邊夷賤類不好好在家里待著，為什麼跑到大夏境內礙眼。
陸缺听了听新濟人的談話，原來新濟也遭遇大雪，糧食和御寒之物嚴重短缺，這是向大夏求購米糧和棉花，延城郡官員天性悲憫，已經賣給他們十六船玉米芯…也不是不能吃。
甦萱質疑道︰“玉米芯能吃？”
“新濟人挺愛吃的。”
“沒想到他們說話哼哼唧唧的，猶如宦官，居然能吃苦耐勞。”
“當年我也有過同樣的誤會，以為新濟國人如此吃苦耐勞，勢必養出堅韌不拔的真漢子，修士也該極其堅韌。”想起舊事，陸缺笑起來，“結果隨宗門征討景台宗，我一刀劈死上百新濟修士，那時才明白，不是新濟人吃苦耐勞，是他們就那種條件，又愛打腫臉充胖子。”
邊說邊走。
地面濕滑，全是被踩黑的雪水，甦萱提起裙擺，揀著路走，依然不可避免地濺的斑斑點點，于是跳到路旁挨石柱上面，向陸缺平伸雙臂道︰“過來背我。”
“大庭廣眾，不太雅觀。”
“這有什麼的，我把你當成馬，你也把自己當成馬，問題不就解決了？”
好像有點道理，陸缺移身過去。甦萱把雙臂往他的肩膀一放，跳到他的背上，至于路人會怎麼看，全無所謂。
甦萱附到陸缺耳畔，吐氣如蘭，笑盈盈道︰“執法堂堂主變成了我的坐騎，感覺真不賴。”
感覺，是不賴。
穿街過巷，看見一家制鞋鋪，陸缺放下甦萱，走了進去，挑了兩雙里面有兔絨絨毛的厚靴子。
南宮月灕和胡叔保的道行不斷跌落，再往後幾年，就會變得和普通人一樣的嗎畏寒畏熱，靴子是給他們挑的。他們的情況，陸缺也已經無能為力，只希望最後幾年能過的舒服點。
要付銀子的時候，甦萱閃身擠開陸缺，手上套著兩只暖融融的鞋子，拔出手， 當扔了錠銀子在櫃台上，說道︰“我付。”
以前陸缺給過甦萱和白湛幾千兩銀票，甦萱攢著沒怎麼花，也不舍得亂花，這回靴子要送給南宮月灕，她就願意出銀子。
長這麼大，南宮月灕還是為她頭一個做鞋補鞋的，雖然鞋面沒有刺繡，不怎麼好看，但她喜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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