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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沈滄喊他回去吃飯。
等等,沈滄?這個名字仿佛一個神奇的小開關,讓幾日前聊天的記憶一下蹦了出來︰完了,沈滄!
顧長行捂著額頭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猛然意識到自己之前犯了一個怎樣的錯誤︰就黃維良那種水平怎麼可能得到聖眷還青史留名?
他迅速地劃掉了屏幕上方提醒的那條微信消息,往搜索窗口里輸入“黃維良”三個字,在寥寥幾條結果里越翻越覺得涼涼,然後頗為不報希望地重新搜索了“長向他山遠處行”一句,盯著頁面上跳出來的那段史實沉默了好一會兒。
那句詩根本不是因為黃維良才流傳後世,而是因為他顧長行。之所以是個殘句,是因為他只對嚴從明說了那半句。這竟然是一個全天下只有他一人得解的秘密。
“那你叫什麼名字?”滿臉泥灰的男孩兒扯了扯他衣袖,仰著臉問他。
“我叫顧長行,長向他山遠處行的長行。”
不過他如今已經無暇揣測登基的新帝是懷抱著一種怎樣的情感在生辰宴上命人寫下這句詩,他現在只希望沈滄不要想的太多,更希望沈滄不是個腦洞過大的人。
“馬上就到。”
他在腦海里快速組織著可能拿來應對的策略,手上不停,重新點開沈滄的對話框回了消息,還不忘配上一個“等我來再開始”的表情包,賣萌耍賴,無恥之尤。
畢竟戲份少,說是殺青也沒那麼正經,宴就更算不上了,總共就四個人,他和沈滄,再加上湊熱鬧的荷姐和陳文歆,撐死了就是一桌火鍋,頂多四宮格。
顧長行到的時候正是三等一的局面,荷姐她們很自然地留出了沈滄旁邊的位置給他,而心里藏著事情的顧齋主坐下去時多少有那麼點心虛。固然沈滄這幾日都沒表現出來什麼異樣,但這人實在老干部做派,沉穩的過分,他也拿不定沈滄到底有沒有察覺出不妥,又或是等著他殺了青再“秋後算賬”。
他心里算盤撥的飛快,臉上卻一點兒都不顯現,也不耽誤分心拓展業務,講些風水堪輿的小故事,把對面兩位女士忽悠的一愣一愣,連陳文歆都有意動,說最近有個朋友恰好搬家,是可以重新做做擺設。
顧長行講到半途端了茶杯潤潤嗓子,檸檬水自然是方才倒好的,沈滄便給他夾了一筷子燙好的玉米到碗里︰“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這不是你自己說的,怎麼還這麼消極怠工?”
顧長行沒做聲,握著白瓷杯的手指不自覺地微用力了些,番茄鍋里咕嚕嚕冒著泡,蒸騰的熱氣在沈滄的眉眼前氤氳開來︰“放了會兒,不燙了,直接吃。”
“對對對,還是沈老師心細,小顧你快吃點,一進來光顧著說話了。”荷姐也趕緊道,又往鍋里下了好幾樣菜,里面也正有顧長行偏好的,不消說就知道,是他還沒來的時候沈滄替他點的。顧長行低著頭啃玉米,他貓舌頭,總比別人吃東西怕燙一些,眼下這個溫度放的剛剛好,對他來說不冷不熱。
他想,沈滄這個人,就是心太細了。
等到送走了荷姐和陳文歆,月色正濃,夜風恰好,送來一陣泛著甜味的暗香,大約是某種不知名的花,從路邊的矮牆里探出幾簇。他倆在一路清風朗月里慢悠悠地溜達回去,沈滄喊住顧長行,說給他帶了份禮物。盒子包裝的很素雅,像是特意挑選的,看體積還不算小,也不知道是什麼,鄭重地很引人好奇。
“給你的禮物,打開看看?”
“殺青禮物嗎?還真的有啊。”顧長行有些意外地接過禮盒,重量倒不太重,裝著的物品隨著他的動作在紙盒里晃了晃,他耳力絕佳,听出里面一點布料滑動摩擦的聲響,不由得心頭一動,掀開外面的盒蓋來——躺在里頭的是他那件衣服。
鶴羽綢上暗繡的紋路在燈光映照下隱隱流動著光華,一如顧齋主從前做人的調性,看著低調,秀的飛起。輕軟的衣料層層疊好,方正且規矩的擺在盒子里,壓在最上頭的是一枚束發用的小銀箍,正是他當初一並賣出去的那一枚。
沈滄把那整套衣服買了下來。
“....滄哥。”顧長行心緒復雜的厲害,他喊了一聲沈滄,又頓了頓,這才假裝若無其事地含笑打趣了一句︰“當你的助理待遇也太好了吧?”
其實一件衣服當真算不上什麼,顧長行自打賣了這件衣服出去,都從沒想過要贖回來,況且他從前千金一擲,把斛珠當做彈丸的混賬事也不是沒干過,十足是個風流浪蕩子,貧富皆宜,不為身外之物縈懷。但萬事只怕有心二字,他早知道沈滄觀察細致,體貼入微,卻也還是在那種不動聲色的溫柔里放松了警惕,把浪子的腳步絆了絆。
顧長行痛心疾首,十分自責,還擔心沈滄搞不好買貴了,讓中間商賺了差價。
“看你很喜歡,就當是留個紀念。”沈滄如是道,他注意著顧長行面上的神情變化,知道這件禮物當真是顧長行想要的,卻全然不提自己親自跑了一趟那家攝影工作室,和店主溝通半晌,只輕描淡寫一句帶過,就像他之前看到顧長行心口上的傷痕一樣,絕不多問。
其實他已經有了猜測。
他去把這套衣服買下來的時候,態度實在誠懇的很,攝影工作室的兩個女孩兒就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講給了他听。況且顧長行這身衣服也挑人的厲害,雖說有姑娘被海報張貼吸引了進來,但真給自家男朋友換上了,往往風流氣沒蹭到,反倒給襯土了幾分,最後還是戀戀不舍地換了尋常些的款式。
但不管怎麼說,工作室的收入往上攀了幾攀,卻是毋庸置疑的。兩個女孩吃到了甜頭,也不是什麼獅子大開口的人,很好說話,並沒有要為難的意思。听到沈滄說是要來買這套衣服,反而流露出一點“終于來了”或者“早知如此”的神態。
“也替我們謝謝那個小哥啦,祝他以後生活順利呀。”店主把沈滄送出了門,還不忘囑咐上一句。
生活順利這句話就很值得玩味了。
如果這套衣服本來就是顧長行的,他為什麼要賣掉?因為缺錢。
但按照他自己說的身世來歷,理應不會有這樣一身衣服出現在他的人生軌跡里,更枉論這般“量身定做式”的屬于了,這太矛盾了。
沈滄此前就覺得頗為奇怪,顧長行雖然說對現代科技一竅不通,但看著家教良好,行為舉止都知禮數極了,也全無那種從“閉塞小地方”出來的瑟縮,不像是他口中的“山區黑戶”,反倒更像是什麼所謂隱世高門里將養出來的子弟。
還有顧長行心口上的傷痕,不被歷史學家知道卻能隨口道出的事件.....那條晦暗的線逐漸摸索出一個隱約的輪廓,只要輕輕一扯,似乎就能拉近一個令人驚異的真相,可是這可能嗎?沈滄看著手中的盒子微微露出一點無奈的神情,顧長行,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
但顧長行不想說,那他就不問。
他可以等他願意開口的時候,並在之前幫他掩飾與保守秘密。
“多謝滄哥了,這可是投之以瓊琚,我要報...”顧長行話沒說完,尾音被吞沒在了初夏夜微熱的風里,一時靜謐,月色下似有寂寂的蟲鳴響起。
沈滄過來抱住了他。
顧長行差點想說滄哥你听錯了我不是要抱,然後又想沈滄不是那麼沒文化的人,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倒個個兒就听不明白了,不應當啊。
所以這就是個刻意為之又蓄謀已久的擁抱。
“殺青快樂。”
男人的體溫隔著衣料傳過來,熨帖地人心頭發軟,須後水清淡的木質香氣在懷抱間溢散,把這種親近渲染出一種更加朦朧的曖昧。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沈滄很快放開了他,比起抱住,更確切的形容應該是抱了抱他,一觸即分,倒顯得分外坦蕩了。
這是個很有沈滄風格的擁抱,恰到好處的靠近與距離,不讓人覺得疏離,也不讓人覺得過于貼近,不動聲色的在邊緣線上悄然試探,然後逐步縮減,登堂入室。
“是啊,殺青快樂。”
顧長行笑起來,他在這個擁抱里和沈滄似乎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至于當初究竟是誰派來了殺手,查封了風月齋,又因何落下通緝令,又或者之前沈滄知不知道,知道多少,其實又有什麼要緊呢,他從來也不是一個會回頭看的人。俯仰之間,無愧天地,大抵足以。
而想來風月齋那群小崽子最後交到了小皇帝的手里,也算是個不錯的結局,看在曾經一起摸過魚的份上,想必這位名傳千古的明君也不會太虧待他們,再往後的事情,他也操不上心了,了卻最後一點牽掛。
人生如戲,往事已矣。
前塵過往,他殺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