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楠看著槐愚欲言又止,只道︰“看來,同泓𦣇神君說的這件事情,也是相差無幾的?難道,這事情,九重天已經知曉了?”
    “不不不,”槐愚仙君趕緊否定,想了想,又覺得不算是毫無關聯,便悻悻道,“九重天……照老朽來看應該不知,老朽要說的,同泓𦣇神君方才講述的往事嘛……應該,沾了點關系,但是不多!”
    槐愚仙君此刻覺得自己今日自己來的很不是時候,但這件事情也沒法等一個什麼樣的時機,遇上泓𦣇純粹是意外。方才大意了,應該在泓𦣇神君講述往事之前,先把自己的要說的話說完,也不至于此刻,君上的臉黑沉地似要落下狂風驟雨一般,目光緊緊沾在自己身上,像是在審問一個犯了事的人。
    “今日,玄女娘娘開始來無根山畫布陣圖了。”槐愚仙君咂了一口茶,簡明扼要地表達了中心思想,瞥見君上的眼眸沒有任何反應,倒是泓𦣇神君驚得瞳仁瞪大,為免其再說什麼,槐愚趕著又繼續道,“君上如此從容冷靜,看來此事,當也是天帝同君上議清的。不過,玄女娘娘來同我說了一件事情,還有老朽遇到的怪事,老朽想著還是要告訴君上一聲。”
    “是西境荒蠻的戰事?”
    音楠收了目光,將心里頭仍在想著的那些關于霽歡千頭萬緒的事放下,槐愚仙君所說算是拉回一些思緒。當初在九重天時,听天帝同陌桑神君說起六界亂流時,天帝飽含深意地說了一句,九天玄女于西境荒蠻平亂未歸之事。
    槐愚仙君道︰“哦,君上也知道這事!其實不只是這件事情,玄女娘娘平了亂回了九重天,來我這里念叨著,說西境的戰亂平定的蹊蹺,而且……”槐愚斟酌著措辭,還是直言說道,“玄女娘娘說,她覺得,西境叛亂的惡靈同……末址之境有些淵源。”
    “哦?西境惡靈作亂同末址之境有淵源……玄女娘娘遇上了什麼?”泓𦣇先于音楠問道,當年之事太過奇異,又牽扯大荒又落在末址,她帶來這個消息的目的,並不是將末址之境推向風口浪尖,但是看音楠的神情,應當是從沒有從風口浪尖落下來過。
    她有些對不住,故說話的語氣多了一些回護。
    “倒沒有說,老朽听來,硬剛也是一個推測。”
    “推測?那玄女娘娘這個結論得的是否有些太粗略了?西境同末址之境能有什麼關聯?”
    “還有呢?”音楠止了泓𦣇的話,向槐愚問道。
    “因為這個緣故,玄女娘娘又不是沒有在無根山排布過陣法,又來這一遭便是為著查探此事,想從老朽這里看看有沒有線索。”槐愚仙君想著無根山的事情,心底還是有一陣驚寒。
    “所以,槐愚仙君的線索是?”音楠看出槐愚的局促和臉上的幾絲懼色,自然也看出了他定然經歷了什麼,九天玄女找線索那也定然是找到了。
    槐愚仙君將自己的手杖現出來,又扯了兩根發絲纏在上頭,頓時空中便將此前惡靈生出又消失的畫面在幾人面前又展現了出來。
    “就是這回事。”槐愚仙君道,“無根山自老朽在此化形成仙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東西。而且蹊蹺的是,玄女娘娘說此惡靈同西境作亂的惡靈一樣,消失之後半點蹤跡也尋不到,此後,九天玄女在無根山找了一圈,什麼也沒有找到。想必,玄女娘娘那西境惡靈作亂同末址之境有關聯的推測,便放下了吧?”
    “槐愚仙君方才也在此听了許久,這麼多年,末址眾人也不曾將仙君當過外人,這件事同霽歡有什麼關系,不妨繼續說說。”音楠冰冷的嗓音,如同在小次山在柔暖的日頭上蓋了罩子,一陣風便將暖氣驅散,接著便落下了一層雪一般。
    槐愚仙君看了一眼泓𦣇,嘆了口氣,“本來這件事情,老朽並不覺得同霽歡姑娘有什麼關系,但是……但是玄女娘娘采了我這手杖之上殘留惡靈之氣,放入了一個法器內,竟然……氣息生出了……同方才君上拿出來看的那朵石花,一模一樣的東西……這樣的話,這不是,就仿佛,同霽歡姑娘,還是牽扯出了這麼一些聯系一般……”
    槐愚仙君心驚膽戰地將話說完,又想起什麼似的繼續道︰“不過,若不是泓𦣇神君前來說這些,老朽也難能得出這個推論。那玄女娘娘離開的巧,正好沒有同泓𦣇神君踫上,自然不會知道……你說是吧,泓𦣇神君?”
    “我?”泓𦣇被槐愚仙君突然的懷疑,弄得有些茫然,“怎麼要問我?”
    泓𦣇見音楠仍然沉默著,心下覺得音楠這沉默也是在懷疑她,趕緊起身怒道︰“怎麼?懷疑我來此處別有目的?我泓𦣇性格是不怎麼好,但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音楠君,你也是這樣想的?”
    “可是,神君未免來的過于巧合了一些。”槐愚仙君蹙眉,將手杖收起,嘆息道,“而且,神君帶過來的這件事情,不正好將所有的環節,都扣的嚴絲合縫了嗎?神君畢竟……是九重天的神仙。”
    “哪里就扣的嚴絲合縫了?往事而已……好,好你個槐愚,枉我上次在你這里疏解情緒,你多有照拂,我也將你引為朋友,竟然疑我?我若有什麼別的心思,那做這些到底圖個什麼?”泓𦣇說的更生氣了,站起身來,水流樣的氣澤在周身環流,這樣的氣澤讓這外頭停歇的鳥兒們都一股腦飛離,“既然疑我,那我便走了,懶得听你們商謀什麼大事。大荒雖然荒蕪,也比你這樣隨便懷疑別人的強!”
    說完,泓𦣇大步出門準備離開。音楠本來並沒有理會二人的爭執,也並沒有如槐愚所說,將泓𦣇的來意同陰謀掛上,不過……
    “神君暫且留步。”音楠起身在門外階前將泓𦣇攔下,心中主意已定,道,“神君莫氣,本君沒有這樣的意思。既然也說大荒荒蕪,不若留在末址,等一等看子川的魂魄將從何寄尋仙體!”
    泓𦣇果真停下,眼眸蓄著一層霧色,沉默地看了音楠許久,臉上的怒氣消退,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真的?我可以……留在這里等?音楠君不是說,我不應該……”
    “真情可貴,既然子川作為凡人的劫數已解開,後續造化,若有相逢自當是重新結緣。”音楠話意是安慰人心,但語氣仍然不好,“所以,在末址等一等,也並非壞事。”
    泓𦣇蹲坐下來,像是在思考音楠所說,面上忐忑之態亦顯,音楠雖然眼下有其他準備,但是仍然耐心等著,直到泓𦣇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一般,站起身來道︰“音楠君,你說的對。緣滅自有緣起,刻意去望去避,反倒是顯得本神君小氣了!只是……我身上畢竟擔有神職……”
    “神君的神職,不是天帝給你安排的解悶之事嗎?”音楠故意此說,勉強牽了個笑意道,“耽擱這幾日也無妨。”
    “也不能這樣說,顯得我空有神君的名頭。天帝還是挺重視我身上掛的這個神職的,每回去九重天述職,雖是單獨召見,不如在凌霄殿上稟事正式,但天帝還是會耐心听我一一說完見聞,有一些天帝覺得有意思的,甚至還會多問幾句。不過……也沒錯,終究沒個固定的時辰,我……在這里待一些時日,也不算什麼大事。”
    果然如此!泓𦣇神君這樣的神元、神職加上她沒什麼旁的心思的性情,其實充當一名前探的角色正好!
    音楠召來炎胥蘿,沒有多說什麼,只讓她將泓𦣇神君安頓好,離開之時炎胥蘿看著音楠復雜的眼神,堅定地點了點頭,音楠知道她是清楚了自己的意思。而一旁看完這一切的槐愚仙君,不禁心里感嘆,音楠倒是找了個好理由,也用的一手好手段。
    二人離開,音楠看了一眼槐愚仙君,道︰“仙君看出來了?”
    “想看不出來也難!泓𦣇神君看不出來就行。不過,君上能對老朽仍然信任,老朽自感念君上的這份信任,無根山不日有喜事,老朽也當籌備籌備。”
    音楠點了點頭,目送槐愚仙君離去。山中清寂,此時只剩下樹葉婆娑之聲。
    此事做的不磊落,音楠自己也明白,所以槐愚仙君的這一兩句挖苦,音楠也受的起。
    泓𦣇神君能得天帝照拂多年,必然不只是其乃天化神元之故,經過豎亥幻境和聯姻之事,他對這個天帝也算是了解了一些。泓𦣇神君能夠滌蕩凡世一圈,所帶回的消息,自然比那些一重一重稟告上來的更為可靠,或許泓𦣇神君自己都不曾知道,自己于掌管六界,掌管命格之輪的天帝陛下,還有這樣一個重要的作用。
    所以,泓𦣇神君既然同末址已經有了聯系,遲默之事,通天石之事,石花之事,霽歡之事,就算泓𦣇不說,難道天帝真能夠不知?
    雖然上次之後,天帝合作意圖並非虛提,但是,是合作,也是防備。
    眼下聯姻合作之事在即,無論眼前擺上什麼樣的線索,所有線索指向唯一一個結果——霽歡,但是音楠的心在告訴著他,這並非真相!
    所以,如果泓𦣇離開,無論她是否會告訴天帝,天帝自然有其方式知道這一切,那所有的事情就又回到了最初。眼前這個計劃並非萬無一失,但是九重天與末址之境的合作必然是一個契機,一個摸到背後真相的契機。
    時間和天命未必在他這里,那陌桑神君說的對,穩下來,才能找到契機和出口。
    而槐愚仙君自在無根山多年,天帝曾經沒有將心思打在他身上,如今自然更不會。
    算算不過半月之期,音楠卻覺得忽而漫長起來,而他心中隱約不安,暗中之力執著于霽歡,凡間之事照予繹所說,亦是直接針對霽歡,為什麼?這里頭有什麼他沒有想透的原因嗎?不知為何,音楠看著末址一切如常,並不像會橫生變故的樣子,但他想要穩下來的心,突然又隱隱作痛起來。
    會否,當初人間別過便是……
    他不敢想。
    但是如今也並不是尋找霽歡的時候,他總覺得,十五日之後,聯姻之禮,一切終將水落石出。關乎大荒種種,其實眼前有一個捷徑可尋,那便是自己的師傅。
    音楠看了看後山方向,那處隱約紫光之地,露華洞中,師傅閉關之處。
    洞前兩位沐照的童子一臉板正地守著,同上次所見一般,仿佛腳步都沒有挪動過。見音楠前來,皆同時上前恭身行了禮,恭恭敬敬地稟道︰“師尊閉關,特意囑咐,末址諸事皆由君上定奪。”
    回來時便來此亦是這般答復,不止如此,音楠憑心傳音的路子也被凌珩之堵死了,陌桑神君當日急喚自己回來,便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同凌師傅的所有聯系的途徑也被堵死,雖然陌桑神君並沒有細說自己心中的猜測,但是音楠知道,師傅如此作為必然有其難以釋懷的道理。
    所以,陌桑神君覺知凌珩之之舉,莫測地看了音楠後,只道自己要回無妄崖,在聖尊之位前自省其身。各種因果,音楠沒有再問。
    如今也是一樣的答案。
    當初末址封印之時,自己好歹還能將信送出去,雖說得不到師傅的回信,但他知道,師傅是收到了自己的消息的,能收到便不算壞事。而如今,師傅畢竟閉了自己,甚至閉了神識感知,關于大荒之事,也便難以問出什麼了。
    音楠沒有為難兩位童子,點了點頭後,行了弟子之禮仍回到了沐明之中。
    關于十五日之後事情基本已經妥當,而九重天上若是九天玄女再次籌謀戰事,謀陣備戰,那麼,真起戰事末址本土或為前陣,十二翊使所排千軍萬馬,便留守末址為益。天帝送來的書表,詳細陳訴了當日一應事宜,說是按照神族禮法,九重天送親之事一應規程,末址之境迎親之禮的一應規程,都需要按照書表上來。
    看起來是替末址一起想了,實際上仍然是為佔盡先機。
    音楠如今決心已定,悉數留守末址,若戰事忽起,近可守末址,若外力後撤,他便同遲默一樣,自為前鋒。而留守的力量亦分為兩路陣營,一路由十二翊使率領繼續留守末址,一路仍由耿顏率領,外出末址御敵。
    沐明之中極靜,靜得讓音楠不得不再去細想泓𦣇說的所有,霽歡看著自己的那雙眼楮,如此清澈干淨,她又到底忘記過什麼?遲默說的最後那句話,她不對自己說什麼,便是真忘記了,讓她自由一生……
    如此說來,造出霽歡的遲默,必然很了然她的性子,霽歡是一個會通過讓自己忘記什麼,來解除某種禁錮的人嗎?還是說這話,還有其他深意?如果是大荒之上的通天石之花,這樣的身世又有何不能說明的?
    難道遲默辛苦一場,最後還會給六界,給末址留出這樣一個隱患嗎?
    不可能的!只能是,如今會發生的一切,有著連遲默當初都沒有發現的隱秘。
    就這樣一樁樁一件件地思考著,音楠卻無端落入了擇君之禮後,浮楠山閉關歷練之中時,其中的一道劫數上。
    那道劫是為觀難之劫。
    所歷之事為觀世間困苦,何于其中免于困苦表象所惑,而不至于將自己沉墮于困苦之中,再損修為以解眼前之局而非解其根本。
    自己當時能夠從所展示的,數道困苦心境所化魔相的撕咬之中脫離,用的方法是將自己的神思靈元幻化成另一個自己,將現在的自己逼成一個空殼軀體,另一個自己以固守本心,尋魔相之始,而本體的自己在與之纏斗過程中掙脫其表象所現。
    此劫能過,並不容易,故而記憶深刻。
    音楠不知為何,自己如今會再度出現在這樣的劫數中,神思選擇了這樣一段記憶,必然有其原因。
    而現在的自己,作為第三方再觀當時之劫數歷練,所見已經大不相同。
    當時魔相根源是執惑于某一相而失本相,除執一術可予以化解,眼前這魔相根源卻變成了因果之數,自己當時的方法竟然難動分毫。
    神海波濤,卷走了記憶的靈識,自己成了在水中浮塵的一抹影子,因果之數如一條捆神索,纏在這神海的波浪之間。音楠的靈識入水,纏著這些鎖鏈,終于,音楠在里頭看到了真相。
    幻象!
    真相即是幻象!
    可幻象又是什麼?
    觀難之劫于此結束,音楠落于其中沒有章法,現在離開這段記憶更沒有章法。
    走出之後,音楠只得再入淵域,淵域之氣當初護養霽歡,予其仙胎神體靈識元神,在這里,當時自己未能找到,但遲默無法清除一切末址存在過的東西,只要無法完全抹除,他一定可以找到一縷線索……
    淵域之中關乎末址命數的那條自然而然地化在了眼前,被音楠握在了手中,此時看之,卻發現其下如水紋橫波,像是浮動著一道影子。再細查之,卻只能看到第一任君上化靈降生的畫面。
    而後,這線索又變成了霽歡的模樣,在水中被蓮花托出,音楠看著這朵蓮花,同淵域之中所有蓮花皆是一樣,而粉雕玉琢的嬰孩……
    心口中有明顯的跳動!
    心……
    當他看到了心跳,淵域卻第一次將作為君上的他推逼了出來,音楠滿頭大汗,在沐明正殿上,此時夜幕之下,殿中明珠之輝正好打在音楠的下半張臉上,汗滴亦隨著下頜滾落下來,呼吸粗重,方才這樣的情形,以前是否有人有過,音楠不得而知,但是這樣的情形出現,說明他已經觸及到了關鍵。
    但是淵域之力在排斥著他對此的深究,為何?似乎此事,這樣尋常之事,應當被埋藏在過往的歲月之中,留有痕跡但不能剝開這個痕跡。
    為什麼?
    音楠扶著額頭,靠在墊子上,夜笙輕響,是法器感知到了主人心神勞累過甚已有損神元,正予以調息。
    所以,是感知到這個繼續深究下去,他這個君上難以承擔真相或者後果?淵域之力可知其接下來的選擇或者做法,才在關鍵時刻將自己逼了出來?這是為著末址眾生考量,察覺到他若繼續追究之下,必然有劫難化……
    想來君上一人系末址眾生,這樣的因果雖然已經斬破,但是淵域之力仍然保有著這道護身符罷!
    沐明殿外,冒尺和闞聿看著君上的模樣,心中皆是一驚,更不敢上前,奈何耿青穆和炎胥蘿兩人站在門外,一直使著眼神讓兩位通傳一聲。
    冒尺和闞聿心想,這兩位看情形不對勁不願意自己上前,倒讓他們二人先去挨罵,真是一手好算計!平常橫沖直撞地,不見這麼有禮數?
    “既然來了,進來吧!”音楠平緩了呼吸,朝著殿外說道。
    ? ?寫著一段的時候腦袋快廢了,哦,還有下一段也會繼續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