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月歡

一百二十四——分心還抑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十五的小小 本章︰一百二十四——分心還抑

    豆子講故事的本領算是遲默親傳,當初遲默看到精彩的話本子,總是會仿著人間說書先生的樣子,給豆子她們講,日積月累之下,豆子學會了這麼個本事。現在趁著夜色,雖然听眾只有耿青穆一個,但說及曾經仍是繪聲繪色,越說越清醒以至于一整盅濃茶被喝的一滴不剩。

    豆子一口氣講完已是口干舌燥,端著大肚茶盅正疑惑地看著干涸了的盅底,耿青穆恍然大悟道︰“所以,還真有這樣一件事情!沒想到當初的君上師兄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過是從環月澤中采了一朵蓮花糊弄了事,然而經歷先君上的羽化隕落,最終卻釀成了這麼多年的一樁心結。”

    豆子起身從一旁的桌上又端來一壺水,一邊喝一邊再回想了當初的場景,仍很是感慨,更沒有想到這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竟然還有被說出的一天。

    當初前君上遲默最後的那段時光時有瘴氣凝結于體內,需將其壓制而不反噬至末址生靈,極為艱難以至于數次昏厥。也便是在某一次昏厥之中,音楠不知道經歷了什麼,頹喪著來到沐昭探望遲默時,對著遲默說起這件事情,那時守在門外的豆子正巧听到了。

    音楠當初的聲音豆子記得清楚,是那樣的懊悔自責,似乎就是因為少年自己的一念之差,導致遲默先天不全的體魄未能在降生之初將養完全。雖然凌師傅也勸慰,道遲默降生並未靈體魂魄不全,有沒有無根山的蓮花都不甚緊要,但或許人在難過之時,總要將一部分責任歸咎于自身,在自傷自悔之中也算是給自己尋到一個情緒的出口……

    二人在感慨之際,房間之中的光線暗下來,屋內的聲響也隨之寂靜。耿青穆突然低聲對豆子說道︰“這個事情你還是不要同霽歡說的好!”

    “為何?”豆子不明。

    耿青穆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結界漫出的光正在後退,面上露出一副高深的樣子,煞有介事道︰“哎,依我這麼久來的觀察,前君上的事情是那兩位心中的結,既然是結又解不開,最好就是隨著時光慢慢淡化的好,我們作為友人,也便不要再提及的好!”

    “可若是君上醒來,還要再去無根山采蓮花,我是阻止還是不阻止?若是姑娘要問一問我,又怎麼說?”豆子听罷雖也以為然,但還是擔憂這個困擾著君上的事情,在如今記憶混亂的君上身上變作另一樁難事。

    “這又何難?不過是去無根山采一朵蓮花的事情,若是他醒來還是要去,那便去好了,霽歡姑娘也陪著他,出不了什麼大問題。若是霽歡要問你,你……隨便找個理由,哪怕說是當時腦殼不靈光想錯了便也過去了。不過,我還是覺得,君上師兄……哎,現在喊師兄實在有些喊不出口了……他醒來應當會忘記這個事情。”

    “忘記什麼?”霽歡突然出門問道。

    二人立即緘口不言,看著霽歡神色憔悴,面容慘白,不知道方才又發生了何事?

    “沒什麼,我們在說君上他醒來竟然忘記了我們,實在不地道。不過,霽歡你怎麼這個樣子了?君上他……”

    霽歡回頭望了望躺在床榻之上已經睡的十分沉靜的音楠,道︰“他……僅有半心!”

    “什麼?”二人驚呼。

    耿青穆捋了捋這個意思,還是沒太明白,繼續問道︰“半心是什麼意思?那……還有另一半去哪里了?還是……師兄他本身就只有半心?”

    霽歡癱坐在竹椅之上,仿佛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看著窗外已經將盡的夜色,半晌沒有說話,她眼中空洞,思緒縹緲天外,神情之中諸般難言,似乎也在不斷地問“為什麼?”

    豆子覺得醒來後的霽歡多了很多人情味,至少比離開末址之時多了許多,只有有人情味的人,才能流露出這般神色,可是豆子看著霽歡的樣子有些心疼,這個表情在豆子眼中便也是一種自傷,這樣的霽歡讓豆子覺得沒有人情味也挺好的。

    “姑娘?你……怎麼了?”

    “霽歡?無論什麼事情,我們還在,總可以……”

    “半心的意思,就是音楠變成現在的樣子是因為……他只有半顆心了……”霽歡喃喃,聲音極低,在回答耿青穆的問題,又更像是在再次告訴自己,“那另外的半顆心,在……我這里。”說罷,哂笑道︰“難怪,我的體內會有他的修為他的靈氣……可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二人听完,瞠目結舌,心中驚愕不已卻又不能宣之于口。豆子想到那日沐明之中的情形,回道︰“因為……姑娘你傷的很重啊!”

    “我知道……”

    耿青穆听完霽歡的三個字,結合大荒之上霽歡飛身擋在音楠之前的畫面,那樣奮不顧身,全然忘記自己當時修為皆無的困境,忽然就明白了霽歡自問的那個“為什麼”。

    霽歡她很清楚自己傷重,但是想不明白為何救治自己需要分心而為,更不知道音楠為什麼會選擇將他的心分給自己一半?為何應當把末址放在首位的音楠,在這樣的選擇之下,卻將自己排在了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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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青穆也不甚理解,但是此行大荒一路,二人經過了重重磨難,他看在眼里,他清楚霽歡對于音楠來說,是寧可損失一半心脈一半修為也要救回來之人

    那麼,此時霽歡方才從重傷之中醒來,若再因為自傷而損及修為,定不是音楠願意看見的。

    他這個師弟,要有所作為!

    “霽歡,你心中的難過我們理解,有什麼問題等君上醒來之後,他會給你解釋的,現在當務之急是我們要趕緊將他送回去!”耿青穆道,“他不是說音如兩位師傅去了沐照找師傅,想必也是在尋找方法,也許……已經找到方法了!”

    “好!”霽歡眼中仍是迷茫,想不通的事情,也只有等音楠恢復才能夠問他。只是不知道,音楠將心分給自己,三位師傅知道還是不知道?

    想來是知道的,他們眼見音楠變作如此,無需多少手段就能夠發現不對,她都能夠探出,更何況是三位尊師?但,也許真是不知道的,不然為何幾位師傅會同意音楠這般……妄為?

    霽歡將豆子留在山上,帶著音楠同耿青穆一道回了沐明。

    晨光偏移,落在沐明的棕灰色大門前,沐明之中仍然安靜,是否是還沒有找到方法?霽歡心再沉了幾分……

    這個樣子的音楠雖說沐明之中知道的或許已並非少數,但是霽歡此刻,卻不願意在各種目光之中帶著音楠穿行在沐明,遂同耿青穆直接隱身到了音楠的寢殿,將音楠放在床榻之上後,霽歡還是想再試一試,既然自己身體之中就是音楠的修為,那不至于也不應該無法再渡回去!

    再將靈力沉于元神,神思游走在元神之中,神思之淵中,霽歡看著一片浩瀚此刻卻呈現兩種交融旋轉的色彩,如天暮時分,陰陽將昏曉相割,交雜的兩種色彩如水藍和透白,早已經在自己昏迷之時找到了最合適的平衡之位,此刻游動著的天地浩渺如霧如海如水如氣,亦如兩條首尾相咬的游魚,正在不休止地轉動,無極……

    霽歡在這片廣袤無垠的空間之中,將屬于音楠的那一部分修為凝合到了自己的掌心,本已經交匯得當的兩股修為此刻再面臨分割,霽歡如在當初大荒之上面臨幻境碎裂一般的難受,劇痛從心底蔓延周身,即便已經以靈力封下識感,仍然劇痛難忍。神思化作的自己和本體的自己在修為終于剝離,聚在手掌之上那一刻,皆噴吐而出一口鮮血。

    平靜的那一部分,霽歡似乎看到有幾段符文咒語,在透白的神思之淵底部若隱若現,從來沒有見過的符文卻莫名熟悉,為何它會在此處?

    但是,現下已是無暇顧及,將音楠的修為剝出已是不易,然而在將其逼出自己的身體準備重新渡回給音楠之時,音楠的靈力突然化作一道無形的屏障,壓制著霽歡的所為,屏障之上滿是符印,這是封印之文。

    封印之力強盛,此時的霽歡並沒有多余的氣力來將這封印沖破,在屏障將整片元神空間全數包裹之時,輕柔之風卷著極細密的雨絲,將霽歡緩緩推出了這樣的術法之外,霽歡睜開眼楮,听著心底音楠留下的聲音,他說道︰

    “別擔心霽歡,等我。醒來記得,沒有其他原因,只是,我愛你。”

    這樣的溫柔聲音,是音楠將心分給她又將靈力修為渡給她時,留下的聲音,一個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聲音。音楠當初已經想到了自己可能面臨的境況和凶險,也想到了她醒來之後察覺自己修為靈力的不同,按照她的性格定然會尋根究底,再不顧一切將修為還給自己,所以才在一開始就已經撤去了霽歡所有的退路,她只能往前看,按照音楠說的,等他。

    霽歡有些懊喪地坐在一旁,看著睡下安寧的少年,想著他說的話。

    愛,是個什麼東西?當初姐姐對予繹的是愛嗎?予繹對姐姐的是愛嗎?為何是宿命之敵,被愛捆綁之後,在天命之下變成了想殺之人?淳于弋對師傅是愛嗎?師傅對淳于弋是愛嗎?他們沒有說過,可為什麼幻境的最終卻是淳于弋露出了另一個從沒有顯露過的樣子?若他真是天帝,為何九重天與末址之境的如今仍是勢不兩立?

    愛是什麼?是將對方推入萬劫不復之地再追悔莫及?

    霽歡不太明白,這門學問姐姐從沒有教過,它的模樣是什麼樣子只有自己去感悟。但他曉得音楠不是這樣的。如果這是,愛?那她對音楠呢?亦是如此嗎?沒有人教她,也沒有人再能夠教她,更沒有誰能夠給她一個答案……

    “霽歡,你怎麼了?不行?”耿青穆看著施法半場又收起,然後便一動不動的霽歡問道。

    “無用的!”先聲奪人的正是音巽音師傅,他與如師傅前後進來,看著三人便已經猜了大半,看著霽歡的樣子,音師傅嘆了一口氣,看來她也已經試過了,音師傅眼中的音楠從沒有如此倔強過。

    當日,音楠從極界回來,緘口沉默,只將霽歡帶到了沐昭之中。沐昭之中淵域相連君上可施結界,連凌師傅都無法沖破,他們幾個便眼睜睜看著音楠分心渡修為,除了著急一絲辦法都沒有。如師傅說,音楠仍然困于萬年之前遲默之死,所以無法接受霽歡再因保護自己而死,可是音師傅卻並不這樣認為,他雖然一貫覺得音楠即使為君也沒有為君的成熟穩重,但自己的兒子自己很是清楚,他不會因為愧疚而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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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有遲默的原因,但是出去一趟,霽歡必然已經不同于其他人,就像如柒之于音巽一般,不同于其他人。

    雖然還是覺得他這樣做,沒有一個為君者當有的考量,所作所為過于兒戲,就同遲默那個丫頭一樣,性情飛揚。但是從同音楠一道來到末址的陌桑神君口中得知,音楠已經將心中所籌,托陌桑神君告知了他們。

    “哎,本君遇到他,這小子便著急地拖我一道回來,還說那樣一番話,還疑惑為何像臨終托孤一般,原來他是這個打算。不過,這小子可說,分心之術並不會損傷自己多少,至多需要一些時間恢復而已,但若真有個萬一,既然末址女君自有傳承,他便也算不負所托。”陌桑神君對音巽還有自己的師兄如是說,“不過啊,怎麼?遲娑曾經選中遲默我們好歹知道原因,遲默知道你們幾個不願意困于俗務將末址托付給音楠,也好歹是個正經理由,但本君怎麼覺得這些事情,感覺給了音楠一種錯覺,這個君位隨隨便便給誰都可以啊?要不本君受累?”

    笑聲在凌師傅的眼神下憋回了肚子里。

    “不過,師兄不是說了擇君之禮在寶鼎修鑄完成之後便舉行,不曉得音楠那個時候恢復沒有哦?”

    音巽想到最後陌桑神君的表情,那分明就是準備看音楠的笑話嘛!

    三言兩語將幾個重點告訴了霽歡,看著霽歡仍是不發一言,音巽看了一眼如柒,如柒亦嘆了口氣,走近霽歡身旁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愧,但……既已是如此,便不要再多想了。我兒子我了解,他做這些並非逞一時之能,必然已經深思熟慮,你也是重傷方愈,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本來這些事情,他將你送到小次山之前讓我們不要同你說起,但是這小子啊還是不了解你,我看得出你的性格也是個不尋根究底不會罷休的!哎,知道不知道又有什麼打緊,他自己調息了半月,最後調息成了這個樣子……”如師傅多少還是有些傷心,搖了搖頭,又提高了聲音換了個語氣道,“不過也好,為娘我是都快忘記曾經他的樣子了,正好,你們分辨分辨,少年的我兒還是俊朗的我兒,是吧?”

    耿青穆看如師傅突然問向自己,如師傅話頭跑的快,自己有些跟不上,但還是老老實實地點點頭,道︰“是,俊朗,俊朗!”

    “如果我沒有猜錯,”霽歡道,“兩位師傅是否也無法幫助音楠渡過這道關?”

    音巽和如柒面面相覷,如柒有些慍怒地對眾人說道︰“你猜到了?哎,是,今日下午耗費我們兩個好一番氣力,亦是無能為力。這小子像是故意要通過這件事情磨礪自己一般,竟然給自己施展下還抑之術,我們確實無法,連自己父母師傅都防著!這個事情,也真是氣死我了!我看他多大的能耐,幾時恢復如常!”

    “可是……那擇君之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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