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從武英殿退出來後,又聚到一起商議。
雖然陛下的辦法確實安頓了地方,但讓紀綱這麼搞下去,朝中還能有人安心做事嗎?
現在的六部,也就剩禮部官員能踏實做點事了。
畢竟甦謹案發的時候,全程未曾對他和他的學生落井下石的,也就只有禮部的人。
唯一出現的一個叛徒,還他娘的是甦謹自己安排的...
雖然甦謹現在已經不是禮部尚書,但借紀綱八個膽子,也不敢去禮部鬧事。
“不行,此事還是得去找晉國公出面,只有他說話,陛下或許還能听進去。”
任亨泰沉吟道︰“嗯,找小甦確實是個辦法,不如就由蹇部堂代為出面吧。”
蹇義無語的看著他,暗罵你咋不去找?
你這一口一個小甦的叫著,誰不知道你倆關系好?
“呃...這個嘛,我覺得還是任寺卿和李御史出面,更為妥當吧?畢竟二位與晉國公私交甚篤,想來提出的請求,他也容易接受一些。”
任亨泰翻個白眼,心說你是怕進不去甦家的大門,丟了面子吧?
人被你們得罪完了,現在求饒的時候,倒想起老夫來了?
正準備托詞拒絕,誰知李仕魯卻一口應了下來︰“好,咱們就一起去找小甦!事情鬧到這個份上,他也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的置身事外。”
鄭賜點點頭︰“此言有理,不如我等就一起去晉國公府求見吧。”
這些人里,他是最著急的一個。
工部可是個事務最繁雜的部門,河工、水利、基建、賑災等諸多事宜,哪一個少的了工部的身影?
吏部的事情拖兩天,最多也就影響一些官員的升遷、評定。
可工部的事情拖一個時辰,可能就要死好多人!
受紀綱的影響,現在工部也是人心惶惶,無心做事。
不早點平息這件案子,鄭賜就別想睡一個好覺。
這些日子他就一直在納悶,當時甦謹身兼工部、禮部兩個衙門,也沒見他怎麼干活啊,怎麼就能處理的井井有條呢?
反倒是自己,每天忙的馬踩車,腳後跟打後腦勺,鞋子都不知掄飛了多少雙,可還是焦頭爛額。
這次上門,除了要拜托甦謹進宮,讓陛下收了神通之外,還存著請教一番的心思。
計議已定,幾人相攜直奔晉國公府。
幾部部堂拜見,投上拜帖之後,門子也不敢怠慢,馬上把人請到正廳等候,趕緊派人去通知老爺。
听到消息,甦謹眉頭一皺︰“他們來裹什麼亂?”
站起身子匆匆將手中的筆擱下,伸手按下想要起身的楊士奇︰“你先把我剛才說的東西,在腦子里過一遍,等我回來再交代你細節。”
“是,部堂。”
安頓好楊士奇,馬三陪著甦謹直奔正廳。
“喲,幾位老大人可是稀客啊,今兒怎麼想著來看小子了?”
蹇義幾人趕緊起身︰“我等拜見公爺。”
“嗨,什麼公爺不公爺的,如今咱就是個還沒赴任的小縣官,幾位上官太客氣了。”
說著話,還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蹇義︰“蹇部堂,下官這沒及時赴任,您不會在考評上給下官評個‘下下’吧?”
聞言,蹇義的嘴角就是一陣抽抽,這就是他不願來的原因。
按朝廷規制,既然甦謹已經實放縣令,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現在就應該啟程上任。
但他現在大大咧咧的住在家里,也沒向吏部報備,不大不小也是個罪名。
換作二一個縣官敢這麼干,要麼彈劾,要麼滾蛋,嚴重一點的直接砍了。
但蹇義哪敢在這個節骨眼上給甦謹添堵啊?
他這邊彈劾奏疏一上,都不用甦謹說話,紀綱那混賬馬上就能聞著味來找吏部的麻煩。
再說了,甦謹這縣官是怎麼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八成是和陛下鬧別扭,倆人吵著玩呢。
那可是神仙打架,哪個不開眼的敢去摻和?
對他和地方官來說,甦謹不去赴任才是好事,他要是去了漳州,漳州知府怎麼辦?
恐怕漳州知府現在正在被窩里發抖呢,發愁這位腦袋頂著國公爵位的縣令來了以後,到底誰听誰的啊?
“呃...公爺說笑了,這縣令一說是陛下與您的玩笑,不可當真,不可當真。”
“蹇部堂這話可不對啊”,甦謹笑吟吟的看著他︰
“怎麼能不當真呢?縣令雖小,也是拿朝廷俸祿做事的人,受吏部所管,蹇部堂不能因為我甦某人而破例吧?”
顯然,甦謹沒打算讓他舒坦︰“下官素聞蹇部堂公正廉明,難道也是畏懼強權之人?不會吧,不會吧?”
看著甦謹那賤嗖嗖的樣子,蹇義一股郁氣直逼胸口,差點一怒之下開口,讓他立即滾到漳州赴任去。
好在任亨泰及時打了圓場︰“行了小甦,你就別和蹇部堂鬧了,咱們找你來是有正事。”
“是啊!”
李仕魯氣呼呼的插嘴道︰“小甦你幫個忙,去找陛下說說,紀綱這麼抓人不是個事啊,朝廷的差事還辦不辦了!”
誰知,甦謹卻陰下了臉︰“任老、李老,看在二位與我相交莫逆的份上,我就不與你們繞圈子了,
陛下處置劉觀一系,所圖為何大家心知肚明,正所謂長痛不如短痛,不把這些濃瘡拔干淨了,那些人不就白死了?”
任亨泰語重心長的勸道︰“小甦,道理咱們都懂,可錦衣衛做事未免逼人太過,
現在很多無辜的官員都被牽扯進去,押進了詔獄,讓旁的人還怎麼做事?”
“部堂,鄭某也有話要說”,鄭賜上前一步︰
“現在工部人心惶惶,雖然受到牽連不大,但地方水利河工、賑災撫恤的事情都被耽擱下來,您也不願看著這些老部下被錦衣衛株連吧?
部堂,禮部是您的老部下,咱們工部也是啊,您可不能偏心。”
甦謹失笑︰“你這是跟我耍賴皮啊?只要沒犯事,紀綱他不會牽扯到工部的。”
一听這話,蹇義的眉頭再次皺起。
工部不牽連,那吏部、刑部、戶部、兵部就要被牽連了唄?
蹇義的猜測,還真猜對了。
江南士族的子弟,各部都有無數他們的影子。
劉觀不過是導火索的線頭,朱棣真正想要拔除的,是江南士族留在朝堂的釘子。
而吏部、戶部這兩個最重要的位置,是必須下大力氣整治的。
為什麼紀綱大搞株連,朱棣卻視而不見、听而不聞?
難道他不知道這些人里面,很多人與此案並無瓜葛?
說到底,不過是他要借機狠厲整治吏治罷了。
也許這些人在本案是無辜的,但在過往呢?
難道他們就沒有借著手中權力,為族人謀取過好處?沒有朋黨結交,充作編織地方勢力的棋子?
權力的博弈,並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你死我活。
蹇義不可能不懂這些,但他選擇來找甦謹的目的,恐怕也並非那麼單純。
“各位”,甦謹笑眯眯的看著他們︰“如果你們是來找甦某喝茶飲酒,甦某歡迎,
但倘若是指著甦某犯顏諫帝,我勸諸位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