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阿卡拉的王宮,真是他娘的繞!
    亭台樓閣,回廊水榭,修得跟個迷宮似的。走了半天,我胳膊疼,腿也酸,忍不住罵罵咧咧︰“修這麼大干嘛?顯擺你們國王腿腳好是怎麼著?老子當年在鳳凰嶺,大堂到茅房就二十余步路,多省事!”
    好不容易走到庫房重地,好家伙,光是那大鐵門就厚得能防炮轟!上頭掛著的鎖頭,比老子的拳頭還大!
    “鑰匙呢?”我扭頭問甦和。
    綠珠不在身邊,甦格將軍雖然支楞著雙耳認真听我說話。但那兩只耳朵明顯就是個擺設。
    我只好命人喚來了那個隨軍翻譯。他將我的話翻譯成嘰里呱啦的阿克拉語之後,甦和仍然一臉尷尬︰“回將軍,此等重地,鑰匙向來由國王…呃,由穆勒親自掌管,或者交予內侍總管…”
    我扭頭瞅了瞅那個被老子一刀釘在屏風上、估計這會兒已經涼透了的內侍總管的大致方向,撇撇嘴︰“得,指望不上了。大寶!”
    “俺在呢!”牛大寶吭哧吭哧擠上前,看著那大鎖頭,眼楮放光,“將軍,讓俺來!俺早就看這破鎖不順眼了!”。
    我趕緊攔住這憨貨︰“你給老子歇著!你那金 下去,鎖是開了,里面的寶貝估計也得讓你震碎一半!”
    我繞著那巨大的鐵門走了兩圈,伸手指了指門軸合頁處︰“懷德,瞅見沒?給這兒來幾下狠的,別傷著里頭東西。”
    高懷德點點頭,也不見他怎麼運氣,手中青芒劍挽了個劍花,“唰唰”幾聲輕響,那精鋼打造的門軸合頁如同被切豆腐般削斷!
    “吱嘎——”沉重的鐵門發出一聲**,緩緩向內打開。
    頓時,一片珠光寶氣差點晃瞎了老子的鈦合金狗眼!
    我知道穆勒這老烏龜能撈,沒想到他這麼能撈!
    庫房里堆得跟小山似的!一箱箱的金幣金錠,在長明燈的照耀下反射著誘人的光芒;一堆堆的寶石、珍珠、瑪瑙、翡翠,五顏六色,看得人眼花繚亂;牆角堆著的精美皮毛、絲綢錦緞,更是數不勝數!
    “我滴個親娘咧…”牛大寶張著大嘴,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這…這得值多少錢啊?夠咱們弟兄吃幾輩子了吧?”
    甦和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早就听聞穆勒橫征暴斂,貪墨無度…沒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這些可都是民脂民膏啊!”
    我隨手抓起一把金幣,看著上面陌生的國王頭像,又任由它們從指縫叮叮當當地滑落。
    錢是個好東西,能買糧草,能造兵器,能收買人心。
    但眼下,這些東西反而是最燙手的。
    “甦和,”我沉聲道,“清點一下,登記造冊。以後這都是你們女王陛下的家底,是重整河山的本錢。誰敢伸手,老子剁了他的爪子!”
    “是!將軍!”甦和神色一凜,鄭重應下。
    我又走到武備庫。這里同樣規模驚人,刀槍劍戟、弓弩盾甲堆積如山,保養得都還不錯,閃著森冷的寒光。
    “嗯,這個好。”我滿意地點點頭,“家伙好,心里才不慌。甦和,盡快把你的人武裝起來,汰弱留強,抓緊操練。米尼艾爾那條少了一溜毛的癩皮狗,指不定什麼時候又摸回來。”
    “末將明白!”
    大致逛了一圈,我心里稍微有了點底。穆勒這老烏龜別的不行,刮地皮和攢家當的本事確實一流。有這些錢糧軍械支撐,溫妮這女王位子,至少能坐得穩當一點。
    從庫房出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王宮里點起了燈籠,光線搖曳,將白日里血腥廝殺的痕跡稍稍掩蓋,卻更添了幾分詭異和不確定。
    我打發甦和去忙他的防務,由宮女引路,這個時候不放心我傷情的綠珠已經返回到我的身邊。我們一同去了安排給我的臨時住處——一處離溫妮寢宮不遠的偏殿。
    殿內布置得倒是挺奢華,軟毯鋪地,香爐裊裊,就是那股子脂粉香氣燻得老子直打噴嚏。
    “這啥味兒?燻蚊子呢?”我揉著鼻子抱怨。
    綠珠抿唇一笑︰“這是王宮里常用的安神香,你聞慣了就好。”她扶著我坐到軟榻上,小心翼翼地幫我解開臨時包扎,重新清洗傷口、上藥。
    她的動作輕柔了許多,微涼的手指蘸著藥膏,一點點涂抹在傷口周圍,帶來一絲絲清涼,緩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我低頭看著她專注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鼻尖微微冒著細汗。
    這小丫頭,跟著我真是吃了不少苦。從大順到草原,從戰場到深宮,擔驚受怕,顛沛流離。
    “綠珠,”我忽然開口,“等這邊事情了了,老子風風光光娶你過門。”
    綠珠的手猛地一抖,藥膏差點掉地上。她抬起頭,臉頰飛起兩朵紅雲,眼神慌亂地躲閃著︰“你…你胡說什麼呢!誰要嫁給你這個小混蛋!”
    “嘿!老子堂堂…呃,馬上就是女王陛下的義兄兼頭號打手了!嫁給我還委屈你了?”我故意板起臉。
    “不是…”綠珠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我是公主的侍女…這輩子都要伺候公主的…”
    “放屁!”我打斷她,“溫妮現在是女王了,身邊還能缺人伺候?你就說願不願意吧!痛快點兒!”
    綠珠的俏臉更紅了,手指絞著衣角,半天,才用幾乎听不見的聲音“嗯”了一下。
    我心里頓時樂開了花,比打下十座城池還痛快!忍不住就想摟她。
    “哎呀!別動!藥還沒上好!”綠珠嬌嗔地推開我,臉上卻帶著藏不住的笑意。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宮女恭敬的聲音︰“將軍,陛下請您過去一同用晚膳。”
    得,好事又被攪黃了。
    我悻悻地放下手,讓綠珠趕緊把傷口包好。
    來到女王陛下的寢宮,晚膳已經擺好了。
    菜式不算特別鋪張,但很精致,多是些草原風味,烤肉、奶食、面餅,香氣撲鼻。
    溫妮早已換下那身染血的白裙,穿著一身淡藍色的常服,少了幾分王者的威嚴,多了幾分少女的柔美,只是眉宇間還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和憂慮。
    “小無賴,快坐。”她見到我,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指了指身邊的座位,“今天…多虧你了。”
    “自家人,客氣啥。”我一屁股坐下,也不客氣,抓起一塊烤羊排就啃,“嗯!香!還是你們這兒的羊肉夠味兒!不但沒有一點羶味兒,還特別香。”
    溫妮看著我狼吞虎咽的樣子,眼神柔和了些,親自給我盛了一碗奶白色的湯︰“慢點吃,別噎著。這是用草原特有的草藥炖的羊骨湯,對傷口愈合有好處。”
    我接過來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果然鮮美異常,渾身暖洋洋的。
    “甦和去清點庫房了?”溫妮輕聲問道。
    “嗯,”我抹了把嘴,“老烏龜家底厚實得很,夠你花一陣子了。武備也足,抓緊時間把軍隊整頓好是關鍵。”
    溫妮點點頭,沉默了片刻,聲音低了些︰“剛才…幾位老臣來覲見,說了些…擔憂。”
    “擔憂啥?怕小爺我賴著不走?還是怕你鎮不住場子?”我直接挑明。
    溫妮有些驚訝地看了我一眼,修長的睫毛抖了抖,隨即苦笑道︰“都有吧…他們擔心各地領主不服王化,擔心米尼艾爾報復,也擔心…將軍您的風雷軍,軍威太盛…”
    “放他娘的…呃,”我看了眼溫妮,把粗話憋了回去,“若要是想賴著不走,還用得著把你推上王位?直接自己坐上去不就行了?費這勁!”
    我放下羊排,正色道︰“溫妮,你听好了。我願意主動幫你,一是看在索隆兄弟和綠珠的份上,二是看不慣穆勒那老烏龜的操行!你這阿卡拉王位,老子沒興趣!等幫你把這攤子收拾利索了,老子還得回大順,找那狗皇帝算總賬呢!”
    溫妮怔怔地看著我,湛藍的眸子里情緒復雜,有感動,有釋然,似乎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至于那些領主…”我冷笑一聲,“听話的,給點甜頭;不听話的,老子帶兵去跟他‘講講道理’!
    至于米尼艾爾,哼,密陀羅那小子要是識相,就縮著腦袋養傷;要是敢來,老子把他另一撮頭發也剃了!”
    我這番土匪式發言,把溫妮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中的陰霾也散去了不少。
    “謝謝你,小無賴。”她輕聲道,“有你在,我覺得心里踏實多了。”
    “這就對了!”我大手一揮,“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呃…雖然本將軍好像沒你高…”我瞅了瞅溫妮美麗修長的身段,有點郁悶地補充道。
    溫妮和旁邊的綠珠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晚膳的氣氛輕松了不少。我們邊吃邊聊,主要是听溫妮說一些阿卡拉國內的情況,各地領主的勢力分布,以及當前面臨的種種困難。
    我雖然吃著喝著,心里卻飛快地盤算著。
    這阿卡拉就是個爛攤子,內憂外患一樣不少。溫妮這女王,看著風光,實則坐在火山口上。
    光靠嚇唬和殺人肯定不行,得有點長遠打算。
    “女王陛下”我放下筷子,認真道,“光有兵有錢還不行,得有人心。穆勒不得人心,你得多干點得人心的事。”
    “比如呢?”溫妮虛心求教。
    “比如,減免點賦稅,讓老百姓喘口氣;清查穆勒的黨羽,該抓的抓,改殺的殺,但別株連太廣;還有那些被穆勒逼反的部族,能招安的就招安,給人留一條活路…”
    我把當年在土匪窩“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論秤分金銀”那套樸素的山寨管理經驗,結合眼下形勢,加工包裝了一下,侃侃而談。
    溫妮听得極其認真,眼楮越來越亮。
    她沒想到,我這個看似粗魯不堪的“小無賴”,居然能說出這麼一番頗有見地的話來。
    其實老子心里門兒清,打天下靠刀把子,坐天下光靠刀把子不行,還得會糊弄…呃,是安撫!
    “還有,”我壓低聲音,“你得趕緊培養幾個自己人,不能光指望甦和。朝堂上那些老家伙,滑頭得很,見風使舵是拿手好戲。得提拔一大批年輕能干、對你忠心的。”
    溫妮重重地點了點頭︰“我記下了。小無賴,你…你真是我的…”
    “是啥?”我湊近她,嬉皮笑臉地問。
    溫妮小臉一紅,低下頭,輕聲說︰“…賢內助…”
    “噗——!”我一口湯差點噴出來。
    綠珠在一旁捂著臉,肩膀抖得跟篩糠似的。
    “咳咳咳…”我嗆得滿臉通紅,“那啥…這話可不能亂說!老子是純爺們!頂天立地的純爺們!賢內助那是形容綠珠的!”
    溫妮也意識到失言,臉頰紅得跟晚霞似的,有些手足無措。
    綠珠好不容易止住笑,嗔怪地瞪了我一眼,又趕緊去打圓場。
    一頓飯就在這種有點尷尬又有點好笑的氣氛中吃完了。
    回到偏殿,我躺在軟得能陷進去的床上,卻有點睡不著。
    胳膊上的傷隱隱作痛,腦子里更是亂糟糟的。
    溫妮那句“賢內助”雖然是個笑話,卻讓我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我原本一個土匪頭子,造  反專業戶,怎麼就跟這草原女王的寶座扯上關系了?還在這給人出謀劃策,當起“丞相”來了?
    這畫風不對啊!
    老子應該是快意恩仇,拎著刀砍遍天下不平事,然後帶著兄弟和美人逍遙快活去才對!
    現在倒好,陷在這王宮里頭,跟一幫老狐狸勾心斗角,還得操心柴米油鹽、賦稅民生…
    他娘的,這叫什麼事兒!
    可是…看著溫妮那柔弱又強撐的樣子,看著綠珠那擔憂的眼神,看著甦和那幫兄弟信任的目光…老子又狠不下心拍拍屁股走人。
    “唉…”我長長嘆了口氣。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能者多勞?還是小爺我天生勞碌命?
    窗外月色正好,清輝灑落,將王宮的飛檐翹角勾勒出朦朧的輪廓。
    遠處傳來巡邏衛士整齊的腳步聲,提醒著我,這短暫的寧靜之下,依然暗流洶涌。
    明天,還有更多麻煩事等著呢。
    朝會的召開、各地的反應…千頭萬緒。
    算了,不想了!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老子連閻王爺都不怕,還怕這些?
    睡覺!
    …雖然這床軟得老子有點不習慣,還是懷念那踏實的硬板床。
    迷迷糊糊間,我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喊殺震天的草原,火光映照著密陀羅驚恐扭曲的臉…
    寒冰寶刀揮出…
    血光飛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