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間,陸錦安完成了結印,灼眼的紅光吞沒了周遭的光,密密麻麻的祭文蛛網般布滿整個陣法,而散盡修為自戕的東旭被陣法碾壓,纏繞在指尖的傀線倏地崩開。
骨節都破皮而出,剎那間引爆,黑色的斗篷都破敗不堪,那黑色的漩渦在一點點變小,慢慢騰升在陣眼的上空。
崇明朱雀鳥守在陣法外的空中,噴出的火焰罩在東旭的頭頂,電閃雷鳴摻雜其中。
落雁山目光所及之處都宛如颶風過境,山林的貨物都開始逃竄,濃稠的黑霧緩緩散開,那腐臭的腥味也在淡去,東旭淒厲的哀嚎聲還在繼續。
“東旭,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長生門究竟是怎麼回事?”夏朝雲問他。
“我、不、告、訴、你!”
“那就生剝靈相,萬劫不復好了。”夏朝雲說完,催動祭靈陣。
陣法中的祭文藤蔓般涌入東旭,刺破他的靈相,鮮紅的祭文帶著灼熱的火焰呼嘯著烙下,鮮紅的紋路閃爍,東旭被祭文釘穿,猛地一沉……
“你後悔嗎?”夏朝雲問東旭。
東旭作為死靈,他的憤怒、難過都不會傷害到自己,畢竟他早就已經死了。
可靈相被生剝,帶來的鑽心疼痛是難以言喻的滋味,成千上萬的刀刃剔骨抽筋,不間斷的抽離他的靈相。
祭靈陣中狂風肆虐,以東旭為圓心,向四面八方咆哮……
夏朝雲知道這咆哮中夾雜著東旭的哀嚎。
修煉玄術的人最忌靈相受損,這種痛苦是無法擺脫的。
祭靈陣徹底開啟,夏朝雲沒有手下留情,灌注了靈力和鮮血的祭文煙火般炸開。
東旭只覺得尖銳的痛感愈演愈烈,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
他的靈相被打散,整個人跪坐在地上,他引以為傲的指骨爆開,頻頻顫抖著,整個人都疼得麻木了。
“東旭,你既然成了我的師兄,總要送你個見面禮的,這傀線是我用銘文給你捏出來的,作為禮物送你了。”
“東旭,盜墓穴的小煞靈嚇到你了吧,放心有我和你師父在,會幫你渡化因果的。”
“為什麼要固執的拒絕我幫你呢,東旭,因果循環,業障報應絕非憑空而來,你听話……”
“乖一點,大宗師是你的後盾,你師父若是欺負你盡管告訴我,我幫你教訓他!”
這些聲音傳入東旭的耳中,這是他活著的時候,夏朝雲這個大宗師前世對他說過的話。
他哭也好,鬧也罷,師父沉著一張臉,讓他在練功台上罰站,責罵他沒有陽剛之氣。
往往這個時候東旭心里難過又不肯低頭,不言不語固執的罰站,每一次都是夏朝雲這個大宗師來逗弄他。
往往十句話中東旭回一句就不錯了。
可這位大宗師卻樂此不疲,還往他嘴里塞糖飴,問他甜不甜,酸甜苦辣咸,五種口味輪著來投喂,倒也讓東旭從氣悶的情緒中擺脫出來。
在這些潰散的回憶中,鑽心蝕骨的痛也好受了幾分,被夏朝雲鎮壓在祭靈陣也算是另一種解脫了。
這究竟是什麼心理歷程的轉變,東旭自己也說不清楚。
此時此刻,夏朝雲問他後悔了沒……
“我不後悔。”
“夏朝雲,我不後悔進入師門。”
“但我後悔沒能投入你的門下,你若是我的師父,我也不至于淪落至此!”
每一句話都被颶風震碎,赤紅色的祭文楔入東旭的體內,發出‘ ’聲,靈相被凌遲剝離,黑色的血霧分崩離析,污穢被祭文洗滌。
夏朝雲听完東旭的話,也心下一痛。
“人間有句老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呢?”
東旭在靈相剝離後,臉上閃過脆弱之色,祭靈陣上的祭文枷鎖般扣在他的身上。
“我沒騙你!”
“我真的沒騙你!”
“我或者的念頭,早在得知真相的時候破碎了。”
“我墜入深淵,為什麼你不肯救我,為什麼你不肯相信我!”
東旭瀕臨失控,他試圖和祭靈陣對抗,可惜力不從心,何況朱雀火還在頭頂燃燒。
崇明朱雀鳥的火焰天生能夠克制邪靈,越是陰氣煞氣重的死靈,這朱雀火反而燒的越旺盛。
“東旭,你還有時間,告訴我長生門這個組織到底是怎麼回事?”
“師門當年發生了什麼動蕩,是長生門所為嗎?”
夏朝雲連連詢問。
“不,師門其實就是長——”關鍵時候,東旭忽然停了下來,他餓殍般的臉色驟變,緩緩地抬了一下眼。
夏朝雲面色悲泣,如鯁在喉,因為東旭靈相徹底剝離了,祭靈陣無形的壓力將他整個人抽干了。
痛感交織中,東旭枯敗的虛影變得越來越輕。
即使他的嘴還在動,卻已經發不出聲音來……
饒是陸錦安跟著夏朝雲見多識廣,此時看到這一幕也難掩心驚肉跳。
本就聲形不同步的東旭,此時虛影近乎透明狀,被暗流涌動的祭文收攏,最後化為一縷塵緣。
這塵緣是死靈祭靈陣留下的羈絆,在空中浮現出東旭白袍藍衣的模樣,那是他在師門的樣子。
唯一和夏朝雲記憶不同的是東旭的臉上布滿了祭靈陣的祭文。
死靈被祭靈陣鎮壓後皆會如此。
乍一看有些觸目驚心。
夏朝雲抬眸看著東旭這一縷塵緣,煢立在其中時,莫名有些難過,即使是萬劫不復的死靈,也有七情六欲悲歡喜怒。
被祭文纏繞的東旭神色淡淡的,瞳孔恢復正常,卻空洞了不少,哪里還有夏朝雲記憶中的半分靈氣。
東旭的者一律塵緣對著夏朝雲的方向揮了揮手,再度消散不見。
整個祭靈陣密布的血紅色祭文也消退回籠,黑霧消弭殆盡,四周重新恢復寂靜。
釘入東旭的魂釘和鎖魂鏈當啷滾落下來,鐫刻在其中的銘文閃爍了幾下,徹底熄滅了。
祭靈陣宛如颶風過境,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片狼藉,除了夏朝雲和陸錦安陣法中再無活物。
夏朝雲欲言又止的看著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魂釘和鎖魂鏈,只覺得心尖像是卡了一根刺,疼得難以言喻。
說不清楚是哪一刻,她居然真的想要相信東旭荒謬的真相,認為造成這一切的凶手是師門中最敬仰的師父……
夏朝雲和陸錦安從祭靈陣中走了出來。
盤旋在上空的崇明朱雀鳥已經變成平日小巧的模樣,落在夏朝雲肩頭。
夏朝雲的臉色有些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