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辛一時說不出話來,形容不出是個什麼感受。
    好像有些委屈,又好像不是,更多的是動容吧。
    她沒寫過紙條放在里面,只是在石墨的小毛線襪子上面繡了個“聖誕快樂”,又塞了幾塊平時不怎麼讓他吃的糖果而已。
    原來是被石玉撿去了,又在今天送給石墨。
    小孩子多單純,絲毫不懷疑,認為是天意,甚至自得地認為是自己的眼楮好使,一眼就看到了這只小小的襪子,全然不記得五年前的那雙眼楮壓根沒看見。
    唐辛才不相信巧合,更願意相信是石玉藏了五年,特意安排在今天送到石墨手上。
    怪不得一到上京就住進了她爺爺家里,就為了今早這一出。
    連那張字條都是嶄新的,哪里有歲月的痕跡。
    但是,愛是有痕跡的,就像石玉寫在紙上的那一句,爸爸媽媽愛墨墨。
    是的,她愛墨墨,石玉也愛,不管石墨幾歲。
    她和石墨的這五年,每一天都值得。她相信,石玉也是這樣認為的。
    樓下傳來叫喊聲,是石硯,哇哇大叫。
    原來他也找到了一份禮物,就擺在聖誕樹下面。
    是一盒糖果。
    不,不是盒,是箱,特別大一箱。
    好多小朋友圍在他身邊,也跟著又叫又跳,希望能得到一塊。
    石硯叉著腰,守在巨大的禮物箱前面,難得嚴肅地說︰“現在不行,等一會兒,等我哥哥下來,我要先給哥哥吃一塊,才能給你們分,別急,排好隊,每人都有。”
    孩子們本就听話,又多是來自軍人家庭,立刻排成一條長隊。
    石硯卻撓著頭說︰“不對,還有我妹妹的。”
    之前一同玩耍過的小伙伴問︰“你哪兒有妹妹,騙人。”
    石硯厲聲︰“我有!在……在我媽媽的肚子里!”
    年紀大點的孩子笑起來,小不點們也跟著笑,說什麼的都有。
    一個說︰“都沒生出來,你怎麼知道是妹妹?”
    另一個說︰“就是,沒準就是弟弟,你傻不傻,還是騙人。”
    石硯氣壞了,跺了下腳,手指前方,“我說是,就是,就是妹妹,我說了算,你們不想吃糖就算了。”
    這下全沒聲了。
    安靜了一瞬,有人小聲嘟噥︰“你說是就是唄。”
    石硯不肯作罷,“你說什麼?”
    那孩子被嚇了一跳,聲音更小了︰“是……是妹妹還不行麼?”
    “你!”石硯用手指過去,“大聲一點!”
    都是小孩子,也有小脾氣,突然大聲叫道︰“是妹妹,就是妹妹!行了吧!”
    石硯很滿意,從箱子里抓了兩大把糖,全塞在人家手里,開心地說︰“先給你吃。”
    不遠處,石玉正陪著老爺子抽煙,唐禮中用手敲了敲他,哼笑︰“這就是你們家的種。”
    就像在嫌棄,細品,藏不住的喜愛和自豪。
    石玉心說到底像誰真的不清楚麼,笑了笑,沒言聲。
    旁邊有看熱鬧的大人心明眼亮,遠遠朝著唐禮中打趣︰“老唐,這孩子打眼一瞧就是你們家的,那橫勁一上來,跟你一模一樣。”
    唐辛正和石墨一起趴著窗台往下看,很有些無語,把探出去的小半拉身子拽回來。
    石墨突然扭過臉來,在她臉上響亮地親了一下,軟軟地說︰“媽媽,我也愛你。”
    說完就跑了,   跑下樓,重新出現在唐辛的視線里,站在石硯身旁。
    兄弟倆各揣了兩把糖在口袋里,一把是自己的,一把留給妹妹。
    然後就開始給排隊的小朋友們分,就連路過的大人們都被塞了一把,一邊塞一邊說︰“這是我爸爸媽媽結婚的喜糖,等生了妹妹再請大家吃糖。”
    基本都是石墨在說,石硯偶爾蹦出一句︰“記得帶禮物來看我妹妹,妹妹喜歡粉色的。”
    大人一听就樂,逗他︰“粉色的?一百塊一張那種?”
    唐辛不想再看了,挺丟臉的,別開眼剛好對上石玉的視線。
    他倒像個沒事人似的,也不知道臉紅,像在看別人家的熱鬧。
    她忽然就想起那一年,石墨在他家門口被人推倒了,他就在樓上看熱鬧。
    如今,兩個人的位置對調,他依然悠閑自若。
    就好像他們倆之間的關系,開始時她追著他,後來明明他要追她,還一派閑在。
    唐辛緩緩往後退,關上窗,不一會玻璃上結了一團哈氣,再往下看就不那麼真切了,依稀看到石玉在笑。
    用手抹干淨,再看,人卻不見了。
    愣神的工夫,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她就沒動,等著他過來。
    石玉站定在她身後,貼著臉頰往窗外看。
    唐辛悄眼看他,石玉忽然開口︰“好看麼?看這麼半天。”
    她一愣,耳熟。
    他在她臉頰捏了下,“這才幾年工夫,好看都舍不得說了。”
    唐辛想起來了,有一回他就這樣問過,她回答的是好看。
    不太記得是在什麼情況下,應當就如此情此景,他問的分明是她所看的事物,她答的應該也是,最後卻像在夸他好看。
    確實好看,唐辛想。
    那時好看,現在也是。
    于是就夸了一句︰“好看。”
    特真誠。
    石玉低聲“嗯”了下,沒再說別的,與她一同看著樓下的孩子。
    唐辛心里不大平靜,隔一會看他一眼,暗自感嘆,要不怎麼說男人四十一支花呢,半點沒見老,還越來越自信了。
    不對,他本來就自信。
    不對,唐辛忽然回過味來,明白過來他剛才那句“這才幾年工夫”的含義,原來他也怕老,怕被她嫌棄,哪怕是在開玩笑。
    學著石墨剛才親她的樣子,用力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石玉,墨墨愛你。”
    石玉無聲看她,隱約在笑,就像在說︰怎麼不說你自己,拿孩子打什麼 。
    唐辛盯著他眼尾看了又看,還摸了摸,又親了一下,“你的孩子們都愛你。”
    又一下,“我也愛你。”
    再一下,“就像你愛我們一樣。”
    得,話全讓她給說了,一句都不給他留。
    招數變得忒快,已經不兜圈子繞他的話了,直接表白。
    那他更得說了。
    醫生說了,這叫胎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