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主要就監察司為主與言城暫放矛盾,共同致力于改善言城民生一事議定更多細節問題。
這樣一來,兩方目標一致,先試行到明年百英決。
只要百英決時的局勢如預想中的發展,屆時十議將重啟,十議會談上就可先廢除了天雷宮強權下的種種禁令,之後再視情推行更多法典中的法令和舉措。
這一談,就是整整一夜。
黎明的微光照進慎言堂,李治平如釋重負。這里只有他不是修道之人,熬了一夜本應很憔悴,但他卻神采奕奕。
反倒是言行,臉色很不好看,精神更是顯得萎靡,他的傷勢對他的影響還是很大。
“之後的路,我再幫不上你了。”李治平看著言行說道,現在讓他擔憂的,就是言行。
言行感激道︰“李兄千萬不可這麼說,你為我做的已太多了。是時候為你自己,也為世人完成你的夙願了。”
和言行一樣,李治平也走上了他的宿命之路。
殊途同歸,都為了這個世間。
于李治平個人和他的布局而言,言行有多重要,通過這一夜,誰都已經知道。見他二人四目相對,只感到造化弄人。
前路凶險,說不出寄托之言。
李治平轉頭看向徐懷璧,道︰“徐老先生當不急著回枕星河?”
徐懷璧說道︰“老夫既然出來了,不妨多走走。”
李治平躬身一拜,道︰“那就拜托徐老先生了。”
徐懷璧瞥了一眼言行,什麼也沒說。
眾人看李治平的意思是請徐懷璧保護言行,而徐懷璧本也如此打算。
沒等別人問起,李治平道︰“言城主,諸位,後事已商定,治平就先告辭了。”
一同把李治平和竇淵送出離火殿,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
言明嘆道︰“可惜,可惜。”
這兩聲可惜,為李治平而嘆息,這樣一個身懷經世之才又願為世間的長治久安謀劃推動的人,卻是李家之後。
也許真的沒有永遠的敵人?
言行遙望靈雀山的方向,道︰“徐老前輩...”
還沒等言行話說出口,徐懷璧打斷道︰“昔年靈雀宮舊地,老夫也想去看一看。”
不論從言行現在的處境,還是他的意願而言,靈雀山都是必須要去的,但剛才李治平已經看出了徐懷璧打算與言行一起去。這一去沒有生還的把握,言行為朱雀神靈而死,算是死得其所,但這與徐懷璧無關,所以,言行本想勸徐懷璧不要為了他以身犯險。
可徐懷璧顯然去意已決。
像徐懷璧這等人物做出的決定,再要勸阻就是不敬。
而有了他的保護,生機顯然要大得多。
言燦等人向徐懷璧躬身一拜。
徐懷璧好像根本看不到眾人對他的感激,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道︰“言老弟,你這可有空余的客房?荒郊野嶺走了幾日,這把老骨頭可是要禁不住折騰了。”
本還想說些致謝之詞,徐懷璧根本就不想听,言燦郎笑一聲,道︰“徐師兄來了,就是沒有,也得騰出一間。徐師兄,請。”
把眾人撂下,直奔客房。
言信感慨一句,道︰“徐前輩如此性情,當真豁達。”
徐懷璧來之前根本不知言行的情況,更不知言行已回到了言城,所以他本不會有去靈雀山的打算。
但當看到了言行,知道言行必須要去靈雀山後,當即決斷隨行,毫不拖泥帶水。
沒有通達灑脫的性情,是不可能隨意做出如此重大的決定的,畢竟這事關性命,縱然徐懷璧能夠穿行七野來到言城,但要真正深入到靈雀山,卻完全不同。
言行道︰“在甦城初見徐老前輩時,隨手就讓封雲藏和萬生宗聖女各退一步,從中調停。不止性情通達,修為和見識,都深不可測。”
眾人都不約而同的像是初次見到言行一般看著他,徐懷璧這樣一位深不可測的前輩高人,還有去黃龍山時,李治平派出的司北程洛和玄武神君派出的修行近兩千年化形的白鱗,哪一位都可稱為當今世間絕頂的人物,而他們竟然都甘願作為言行的護衛!
還有徐懷璧說到的,那位枕星河眾星捧月的顏朝和堂堂萬生宗聖女,都與言行有情意。
出行數月,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
言行在這不長不短的時間里,在他的所到之處,形成了一個漩渦,漩渦的中心,就是他。
還不知有多少出色的人物因他而卷進了這個漩渦之中。
這些過去看著言行自幼長大的人,他最親近的人,都在心中生出同一個感觸︰怎麼我一直就未看出他有這麼不可思議?
人往往因為距離太近,而看不清眼前的面貌。或因為司空見慣,而感覺不到與眾不同。
就如即便看到言行現在紅發紅瞳,他們心里的接受程度也要遠遠高過過去不認得言行的人,因為在他們心里,第一反應還是他是言行。
而在不認得言行的人眼里,第一反應是,這是斷層千年的太玄相,這是重現傳說的人,這注定是個不平凡的人。
山腰處。
下山的李治平道︰“有徐老先生,他活下去的希望有幾成?”
竇淵沉思一番,道︰“若只是要穿過,或者藏身進南野避開追殺,問題不大。但他要去靈雀山,生機還是渺茫。”
李治平道︰“守在言城城境東面的,是誰?”
竇淵道︰“魑魅二鬼。”
李治平道︰“他們比之靈雀山十座如何?”
竇淵道︰“應在伯仲之間,但問題不在這里。躲避不被察覺是一回事,交戰又是另一回事。徐懷璧一身踏星術和縮地術,沒有事先預想到他在附近,要察覺到他極難。但言行不會踏星術和縮地術,只要言行一暴露,深入到南野腹地,就是徐懷璧想藏恐怕也藏不住了。”
徐懷璧從言城和甦城兩城之間的南野外圍而來,首先外圍的曠野面積廣,雷震的分布就稀疏,其次在外圍的雷震修為也較差,所以徐懷璧來得較容易。
李治平此來,帶了魑魅魍魎四鬼,以免讓他們發現言城暗火,李治平以眼下情勢重大,外城修道者有可能趕來言城查探事態為由,將他們分別派往言城城境東西兩面鎮守。
徐懷璧此來言城,恐怕最大的麻煩還是躲過鎮守在言城城境東面的魑魅二鬼,不過好在城境線長,就算魑魅二鬼修為逼近乾坤十鼎,一人分守一端也會留下感知的空隙,何況,他們也不可能時時感知。
李治平不是修道之人,自然不知究竟要到何種修為才能闖一闖被稱之為死地的七野,原以為有徐懷璧隨行,言行的生存機會將會大大提升,听竇淵說來,卻是不會有本質的改變。
束手無策。
竇淵道︰“不如屬下以追殺為由一起去靈雀山,有我和徐懷璧聯手,靈雀山十座也可瞬殺,只要不陷入纏斗,就可控制局面。”
七野雷震,包括三聖山十座在內,都是獨自佔領一片領地,奉行一對一的獵殺。
真正的危險之處在于言行的術法,只要火行術法暴露就會讓雷震和三聖山十座暫放敵對,形成對外敵的圍殺。
而徐懷璧的劍道和竇淵的雷法,都只會讓戰斗看起來像是雷震之間的獵殺。
李治平想了很久,還是搖了搖頭,道︰“不可,他去靈雀山,最好的結果,就算一切都順利,也要明年百英決時再出來,時間太長,為防天雷宮提前生變,竇罰在與我去過甦城之後,必須回到天雷宮。”
竇淵道︰“那,魑魅魍魎四鬼?”
李治平搖頭道︰“他們不知我們的謀劃。”
竇淵道︰“魑魅魍魎四鬼歷來只率屬于首相大人和首輔大人,既然首相大人與首輔大人意已決,是否可以告訴他們了?”
李治平道︰“竇罰難道認為鬼面該知道這些事嗎?”
鬼面是最忠于天雷宮的殺戮機器,若讓他們知道所做的事實則是在顛覆天雷宮,那恐怕會遭到他們的反噬。
竇淵自覺多此一問。
如今,也只能看言行和徐懷璧自己的了。
離火殿。
言信雙手搭在言行的肩上,滿臉自責地道︰“還有幾日時間,好好休養。為父...”
李治平還會在言城再逗留幾日,再給言行幾日休養的時間。
言行含笑著道︰“父親不要太過擔憂,有徐老前輩在,會平安的。”
言信本想不顧一切與言行一起去靈雀山,但李治平現在能壓住表面上只追責言行一人,而言信身為言城三城主若攪進此事,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真要如此,縱然有王權一統的幌子,也會生出很多變數。
從言城的安穩和通盤的大局著想,言信只能放棄與言行一起去靈雀山的念頭。
身為人父,眼看著自己的兒子要去這世間最凶險的地方而不能護在左右,多麼痛苦,多麼羞愧。
而言行越是理解,就越是讓言信自責,身為人父,卻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幫不到他。
這是為人父者,最大的悲痛。
而這里的,還有言行的長輩,堂兄,和他的親生兄弟。
哪一個人對此,又不是感同身受。
言行見此,道︰“我們不過都是在做同一件事,不管身在哪里,走的都是同一條路。我們都知道值得,這就夠了。”
言行真正想說的是,走上了這條路的人,哪一個不是做好了死的準備。真的為了共同的願望而死了,也值得。
無須悲傷。
言行所走的路,無須多說,就能讓人知道他早已為了心中的志向將生死置之度外。
也許正因此,他才收獲了那麼多的信任。
言果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哥哥,你的志向,就是我的志向。你走過的路,就是我要走的路。明年的百英決,我們都在天雷宮等你。”
幾人都道︰“我們都等你,去成為神君。”
與其擔憂,與其悲傷,不如選擇相信。
言行凝著深邃的目光望著靈雀山的方向,神色堅毅地重重點了點頭。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