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平突然指向言行。
言城眾人大吃一驚,原來李治平說的再定一局,沒有言行辦不成是這個意思,他竟要把言行推上王權?!
而徐懷璧和竇淵卻並不感到意外。
言行也自感吃驚,吃驚之後,無奈地笑道︰“李兄可不要開玩笑,我何德何能。”
李治平搖頭笑道︰“竇罰說的對,言城對你到底有多重要還不自知。而你對自己沒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倒是不奇怪,人時常認不清自己。”
言行道︰“就算李兄說的是真的,我也受不起,更不敢有此念。”
李治平道︰“你受不受得起,不應由你自己來說。正好徐老先生也在,不妨問一問徐老先生,若當真要世間一統,公推言行作為執掌王權之人,可願接受?”
這話問出,言城諸人都看向徐懷璧。
這里除了李治平和竇淵,只有徐懷璧一個外人,從外人口中說出的話有時更加公正,何況徐懷璧還是個在世間道界都享有盛名的前輩高人。
徐懷璧悠悠道︰“依老夫看,甦城主不會有異議。”
說得雲淡風輕,但在言城諸人心中,卻如聞平地驚雷!
李治平道︰“以甦城主的威望,他無異議,也就是甦城無異議。”
再看言城諸人,道︰“現在,你們能意識到了嗎?他若沒有那麼重要,我不會定這一局,也不會到言城來。”
言行還如此年輕,竟然能讓徐懷璧和李治平說出這樣的話,言城諸人,包括言信和言果此時都忽然感到他們好像不認識言行了。
陌生感,勝過了因他而感到的驕傲。
也許要真正的了解他,只能走上他走過的那條路。
看著言行自我懷疑的神情,李治平又道︰“當然,現在的你還不足夠,誠如徐老先生所說,甦城主對你執掌王權無異議,但那也是甦城主個人,甦城和枕星河或許因他對你的信任而信任,卻未必是他們本身直接對你的信任。畢竟到現在為止,除了各道門中少數人外,你還寂寂無名。但當你成為神君,真正豎起行者大旗,當你的事跡傳遍世間後,你將收獲所有世人的信任。”
又說到成為神君。
似乎除了言城外,所有認得言行的人都相信他能成為神君。
在言行身上牽連出的傳說,已經讓傳說成了事實的存在,而言城的人並沒有親身經歷那種見證的震撼,只是通過轉述。
只有親眼見到發生的那一刻,才能真正感觸到言行的身上有天道的機緣。
也或許是言城沒有人能算出破煞象是因言行而起,更不知世間氣運已系于言行一身。
原本擔心李治平提出王權一統,是出于秦氏或者他李家的陰謀野心,可是當李治平把話說完,卻是要把王權交給言行。
這是言明等人完全沒有預料到的。
若各城都贊成王權一統,都願把王權交給言行,那且不論對世人的意義,僅從言城和言家的私心來說,都再好不過了。
但這實在是感覺太不真實。
李治平看著默不作聲地眾人,笑道︰“我知這些話初听來太過夢幻,現在也言之過早了。我今夜提起此事,也不是要言城主答應現在就把言城拱手讓出。我說過了,只要天雷宮和大秦強權還在,我不會推動王權一統,更何況,橫在世人面前的,還有即將來臨的千年大劫,一切,唯有在度過劫難之後才能開啟,化解不了這場劫難,一切都是空談。”
李治平已經把眾人搞糊涂了。
言明道︰“但你已經提出了。”
李治平道︰“我現在提出,只是為了埋下一顆種子。待到日後化解了千年大劫,時機成熟了,世間一統也不是幾句話就能成型的。世間一統的前提,是法度一統。所以,我真正的目的,是想請言城主,之後也請其余各城城主先試行一套法度。為日後真正實現一統提前做好準備,世人也可在多年試行之後,是弊是利都有評斷。若是有利,對世間一統也是促進;若是弊端太多,也能及早更改。我等齊力,為世人留下一套可以永世流傳下去的法度。”
這話,說到了如今世事的最大弊端,各城如今其實法度不明,因為局勢被天雷宮所控,而各城監察司實行的法度,說白了都是種種禁令橫行,而違反了禁令,處罰要麼殺要麼除籍。
而各城主要矛盾都是對抗天雷宮,各城當權和權貴們能否得到擁護,都只看他們能否在與天雷宮的對抗和周旋下盡可能多的保護百姓的利益。
這種情況下,各城實際都沒有一套完善的法度形成的環境。
世間只因天雷宮的種種禁令而陰郁。
唯有甦城,因枕星河強大到在一定程度上無視天雷宮,而得以清明。但盡管如此,甦城其實也沒有一套完善的法度,只是形成了一道道德標準。
可是,道德需要有人維護,枕星河現在得人心,可以維護道德,可若有一日,枕星河失去了人心呢?
說到底,道德的維護者也是人,人一旦無道了,還如何維護道德?
唯有一套法,能得到世人認可的法度,才是永恆不變的,能夠維系世人生存發展和延續的。
言明眾覽世事多年,手握一城大權,自然是懂得這個道理的。當李治平說出想請他試行一套法度時,他的心里對李治平的遠見是嘆服的。
言明已經被李治平打動了,道︰“李首輔說的,是怎樣一套法度?”
李治平看向放在他身旁的木匣,滿面莊重地站起身,彎下腰,取出袖里的鑰匙,打開了鎖,緩緩開啟。
而後肅穆地看著木匣里的東西,伸手輕輕撫過。
一連串讓人感到虔誠的動作下來,就能看出那木匣里的東西對他而言到底有多重要。
最後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像是捧起他心中的聖物。
緩緩走到言明的身旁,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言明身旁的桌案上。
眾人的目光都落向了它,看起來像一套書籍,只是它太厚了。
李治平道︰“這套法典,是我與我父親,還有大秦一律堂中多位精研律法之大家,十幾年的心血。本以為它將永不能見天日,可現在有了機會。言城主,諸位,請過目。”
言明也鄭重地向李治平點了點頭。
其余人匯了過來。
言明輕輕地掀開了無字的封面,卻見第一頁被撕去了,不解地又看向李治平。
李治平淒涼一笑,道︰“這第一頁本寫著‘李典’二字,但一來,怕被秦氏看到,禍及李家;二來,我李家也自覺不配。所以,我父親索性把它撕去了。”
......
厚達數百頁,洋洋十數萬字的法典,沒有時間細細研讀,但僅是草草看完,也過了近兩個時辰。
當言明重新合上這部失去了名字的法典時,眾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在這部法典中,他們似乎看到了一個可以永遠延續下去的光明未來,對世人,對可能出現的王權,既有維護又有約束,在這個框架之內,劃上了底線,底線之上皆可為,禁了惡,揚了善...
言明嘆道︰“李首輔當真身懷經世之才!”
李治平把法典小心翼翼地重新封存進木匣,道︰“實非我一人之功。相閣和一律堂確有能臣,只可惜他們現在都不能為世間所用。”
說罷,又是一聲嘆息,為那些能臣嘆息,也為世人嘆息。
言明頓生豪情,道︰“那我們就只好拋頭顱灑熱血,為這世間去濁揚清!讓有才能的人都能有用武之地!”
已不知多少年,言明老練得像是磨平了意氣,卻在這一刻重燃。
言信感嘆道︰“大哥,這種話你已經幾十年沒說過了。”
眾人哈哈大笑,這一刻,他們都有了同樣的豪情。
李治平道︰“看來,言城主與諸位已經能信任我了。”
言明道︰“這套法典若能行之于世,將是世人共有的宏願。我答應你,在言城試行。”
李治平躬身一拜,道︰“治平謝過言城主。不過,試行有限度,現在還是天雷宮和大秦強權,我即便說服了秦世厲,也不敢太過。就依世子那日所說,先將工籍、農籍、獵戶並籍,監察司我今日已做了安排,今後與言城的敵對將會慢慢消除。在限度範圍內,天雷宮和大秦的勢力會與言城共同試行,不會有阻礙了。”
這個時候無法把天雷宮和大秦的勢力排除在外,否則李治平無法向秦世厲交差。
言明點頭道︰“好,哪怕只是改善些許,百姓也會慢慢看到好處。”
任何事的改變都不可操之過急,尤其是各方勢力都還在腳力的時候,很容易被反噬。
現在這樣的安排,正是剛剛好。
言行這時說道︰“有了這部法典,王權交給誰都可以。”
他還是在糾結李治平說的需要把王權交給他才能一統,他的心里確無此意,他為自己選擇的路,日後是成為一個真正的修道者,在道途上走得更遠,去看清這片天地。
而且他深感修道者不應掌世俗之權。
可是這話一說出,李治平和徐懷璧同時笑了出來。
李治平先道︰“以我所見,其實王權不應交給修道者。這部法典,對日後可能出現的王權也做了約束。但修道者和道門不同,修道者和道門可以做到無視約束。試想如今掌權的若不是天雷宮,而是當年的姬姓王權,王權無道,那麼,世人就能揭竿而起推翻王權,重立有道之主,而非是如今世人想反而不敢反。王權與世人應該相互制衡,不該強勢到完全有能力無視世人的反抗。”
這就是言行認為道門不應掌世俗之權的原因,在甦城時,他曾听到過百姓議論時發出過這樣的抱怨。
言行道︰“既然如此,為何還要交給修道者?”
李治平道︰“你難道認為隨便交給一個人,他就能坐得住?他若沒有足夠的功績,如何服眾。沒有這個能服眾的人,王權一統只能是空談,哪怕有這部法典。”
徐懷璧道︰“姬姓王權作古後,千年以來,這世間能讓王權再度一統的人只出過一個。”
言燦道︰“徐師兄說的,是那位玄武神君?”
徐懷璧點頭道︰“正是,這話說來不敬,但即便是當年那另外四位神君,都不夠格。一統要做到無可爭議,哪怕是整個世間第二服眾的人都不行,否則,都會動搖法理,帶來整個世間的動蕩。”
李治平道︰“徐老先生所言甚是,這也正是此事難為之處。”
言行搖頭道︰“可惜,玄武神君無意涉足世事。”
李治平卻道︰“他就是有意也不行,時機過了。”
那傳說中被世人嘆為天人,引領世間道界西行的玄武神君現在也不行。
言果疑惑道︰“那你們怎說我哥哥可以?”
李治平看著言行,滿眼期待,道︰“他現在也還不夠,只是有機會。只有當他成為這個世代的‘玄武神君’,他才可以。”
前面說言行要成為神君,現在又說神君還不夠,還要成為世所公認的五大神君之首!
曾經玄武神君的赫赫威名,簡直難以想象。
神君,或許日後五行相繼都會出,但遠超另四位神君的聲望地位,這恐怕比成為神君還要更難。
言行真的可以嗎?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