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半個多時辰,言行才把該說的話說完。
略去了關于神君和異獸大劫的事,這也是甦墨和徐懷璧要先听言行說一遍的原因,他們要知道有什麼是在這里暫時不可說的。
神君不可說,是因為枕星河畢竟不是五行,要知道神君存世卻不出面,就更會有人反對,枕星河不像落霞寺沒有派系之分。
異獸大劫不可說,是因為這會造成大恐慌,這件事,除非到瞞不住的時候都不可傳揚。
說話時,幾經打斷,甦墨幾次重申耐心听言行說完才得以繼續。
那半個多時辰,凌虛閣內的百多人數次震驚,數次面面相覷,感到不真實,他們不得不懷疑,但前後相連起來,又沒有漏洞。
這個年輕人真的是火行行者嗎?三月前他就已到過甦城?後來他又真的走了那麼多路去了那麼多城?真的能一一化解他所說的那些局面和危機嗎?
會感到懷疑,這很正常,言行所說的,的確有幾樣匪夷所思的事,拋開通行無阻不說,那有他說的裁決令牌和鬼面的灰衣及面具可以解釋,但鬼面的灰衣和面具怎麼來的,卻是太不真實。
一個自稱火行行者的人,司北程洛非但沒殺了他,還幫他?
與李治平的兩次會面和謀劃就更加無法相信了,依言行的說法,雖然有天雷宮門內生變的原因在內,但更根本的原因卻是李治平和李令山想贖李家的罪?
這對父子會有贖罪之心?
就算真這麼說,難道就不會是那對父子的陰謀嗎?
只要有一個疑問讓在場的人覺得不合理,那言行的話就不可信。
而認識言行的人,都相信他說的,但也是因為他們對這個人信服,若是在取得他們的信服以前,言行說出這些話,他們也是會懷疑或者壓根不信的。
其實要解開眾人對程洛和李治平那兩件事的懷疑,只要說出洛水之北的異獸之禍就夠了,異獸之禍足以讓程洛和李治平有幫助言行和聯手世間道界的動機,但這卻是不可說的。
凌虛閣內,除了認識言行的人外,人人交首低語,交流和討論他們的看法和懷疑。
星河七子和甦氏姐弟還有施承風看著言行,滿眼驚嘆和敬佩,他們還從未走出過甦城一步,而這個同輩已經走過了那麼長的路,已經引領起了天下的巨變。
曾經知道他從言城來時就已感到不可思議了,現在再如何驚嘆都不為過。
已經不再只是修為的差距了,他于世間縱橫的眼界和見識,以及那份手段更遠遠不是他們可比的了。
顏朝、顏露和施承風更是親耳听到言行說出了他已見過了神君,有神君,那一切的傳說就都是真的了。
這三人不由想起上一次言行臨走前,甦墨好似無心說的那句話︰你若成為神君,枕星河一樣遵從號令。
現在看來,甦墨當時的那句話絕不是隨口無心之說,在他的眼里一定認為言行有成為新的神君的可能。
新的神君嗎?
顏朝看著言行,眼中的星芒閃耀,言行走過的和正在走的路,他當得起。只是,我也要站到他的身旁。
其實言行此來枕星河,大可以與去林城時一樣,把該說的話告訴可以信任的人就夠了。他告訴了甦墨和徐懷璧之後,剩下該如何凝聚枕星河與甦城,能凝聚起多少力量,能有多齊心...交給甦墨和徐懷璧自己去做就好。
在林城,他只見了四人,說明一切後就離去。
但枕星河與甦城的情況卻不相同。
還拿林城來說,青仁堂上下不需要知道原因,只要掌門號召討伐天雷宮,道門上下哪怕明知赴死都可以,這是因為不可化解的仇恨,凌風谷一門化身死士同理。
但林城除了青仁堂外,剩下的力量,比如軍隊中,比如世家權貴們,其中有很多暮秦之人,這些人是會被城主林禮仁舍棄在外的,完全不會考慮拉攏他們,他只會用他完全可以信任的人,周城同理。
說回枕星河與甦城。
這里其實沒有真正的暮秦之人,只有內里的見解和立場不同所分化的派別,因為枕星河與甦城的特殊,他們與天雷宮和大秦之間其實也沒有多少仇恨。
因此,也就造成了枕星河與甦城中有很多人出于維護現狀而不願與天雷宮為敵,施鴻博等人只是活躍在明面上的,背後還有更多沒有冒出頭的,這並非他們自私,因為他們還代表了很多甦城百姓的聲音。
甦墨要凝聚起枕星河與甦城全部的力量,就需要當眾把不得不這麼做的原因和理由告訴他們,而這就只能由帶來外界消息的人來說。
所以,言行只得當著能代表整個枕星河和甦城的人再說一遍。
而現在,顯然目的還沒有達成,凌虛閣內都在懷疑言行所說的真實性,而非探討當真如他所說的話將會造成什麼後果。
實際上,只要相信言行所說的話,也就正如言行所說的,結盟已成必然,不論那些想維護現狀置身事外的人再怎麼不情願,也已經別無選擇了。
看著凌虛閣內那些向言行投去的懷疑的目光。
甦墨道︰“你們若是不信他的身份,可以問問他們。”
說著,手指指向了星河七子、甦氏姐弟和施承風。
眾人交談的聲音停了下來,看向那十人,又看看甦墨,心道︰原來他們都知道嗎?藏得這麼深。
施承風道︰“他的確是火行行者,三月前,與他有過一戰,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
甦墨剛剛打壓了施鴻博,施承風反而第一個站出來說話,這更為甦墨站台。
施承風的話說完,又引起一陣小小的嘩然。
五行式微是舉世共知的事,數百年來,除了十九年前的那個言休引起了道界不小的震動外,沒有一個能給人留下什麼印象。當然,他們的了解也僅限于百英決。
施承風卻說他們十人都不是言行的對手。
這十人是枕星河公認的,千百年來的黃金一代,雖然現在還稱不上絕頂,但同在他們這個年紀,他們現在的實力放在任何一代都是出類拔萃。
即便是現在,枕星河中的上一輩和老輩們能勝過他們的也不多,尤其是甦然、顏朝、施承風和徐沖。
施承風的話沒有人反駁,那就是事實了。
顏朝道︰“眾位前輩應還記得,數月前有兩個鬼面在石湖暗殺萬生宗聖女。”
這件事當時知道的人不多,但後來都傳開了,鬼面若是得手,枕星河就無法與萬生宗交代了,同時也不免與天雷宮發生沖突。
這麼一件心有余悸驚險萬分的事,他們當然都記得。
顏朝又道︰“當時暗中保護下萬生宗聖女,殺了那兩個鬼面的,就是他。”
又是一片驚呼, 二鬼何等實力,這個人竟然能殺了他們?
當時趕到現場的梁衡疑惑道︰“有一個鬼面不是你殺的嗎?”
這件事後來徐懷璧問明後有公說,顏朝也的確是失蹤了幾日跟蹤了去。
顏朝道︰“梁師叔祖有所不知,我殺的那個鬼面,正是被他重傷至落荒而逃,已無反抗之力,我不過是補了一劍而已。否則,我未必能攔住那個鬼面。”
要是顏朝沒攔住,那事情就大了。
顏朝說起這件事,是要讓在場的人都知道,枕星河欠言行一個人情。
眾人再看言行,只感不可思議。
枕星河中,能與鬼面一對一的人有不少,但有把握能殺了鬼面的就沒多少了,何況還是兩個鬼面。
梁衡又道︰“那個說是萬生宗聖女殺的呢?”
顏朝道︰“與我殺的那個一樣,也是被他重傷至垂死,萬生宗聖女補了最後一擊。而且,在那之前的幾日,他與我們輪番交戰,已受了多處劍傷,其中左肩被貫穿,當時他的左手是不能用的。”
施承風臉色微變,那是慚愧。
不過,顏朝這里說的也有不實,在 鬼進入化鬼狀態前,的確差不多是瀕死了,但被 鬼開啟化鬼狀態後,洛依可不是僅僅補了最後一擊那麼簡單,化鬼狀態比先前的正常狀態還要可怕,當時洛依的手里要是沒有那件神兵九霄玄冰刃,喪命的恐怕就是她了。
凌虛閣中沒有人知道,只听顏朝這麼說,他們不懷疑顏朝說的,只是怎麼也不敢相信。
坐在施鴻博和梁衡之間的顏仲春不禁問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顏仲春,正是顏朝和顏露的祖父。
顏朝正要回話。
甦然含笑看著言行先道︰“言兄,紫火我們只見過那一次,你走後,我們可都朝思暮想著再多看幾眼呢。是不是?”
說罷,左右看了看。
身旁的年輕一輩們個個含笑點頭。
紫火?!
天地七焰之首,只存在于傳說之中的火焰。
他竟然修成了?
震驚,再次嘩然。
甦然這一說,就是讓言行施展出紫火,以一定程度上打消凌虛閣內眾人對他的懷疑。
言行轉頭看向甦然笑了笑。
然後,抬起右手。
瞬間,凌虛閣外的元氣如旋風般灌了進來,衣擺和長發飛舞。
伴隨著一聲暴戾的低喝,那只抬起的手掌之上一簇火焰閃現漂浮。
一股燥熱之氣撲面而來,有人猝不及防,不自覺地抬起手和衣袖擋在臉前。
那紫色的火焰倒映在眾人的眼中,沒有靠近,甚至都讓人感到恐懼。
不會有錯了,那真的是紫火。
難怪他能勝過枕星河年輕一輩最優秀的十人,難怪他能戰勝兩個鬼面,也難怪他敢自稱行者了。
世間竟出了如此了不得的年輕人!
這麼說來,五行的傳說都是真的了?五行崛起了!
一片驚嘆的神色中,紫火化形。
那不再是火焰,而是一柄閃著紫芒的劍。
代表著世間劍道之巔的凌虛閣,這柄紫色的劍,讓所有人都移不開眼楮。
甦墨道︰“這柄劍,凌虛劍斬不斷。”
這柄劍實則是一道術法,凌虛劍,號稱天劍,以甦墨的修為持凌虛劍都破不了的術法。
當日甦墨試過了,以出塵劍意加持也只能把這道術法耗盡。
也正是那一試,讓甦墨認定言行有成為神君的可能。
而言行並沒有自傲,甦墨那一試只是讓他更清醒準確地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與當世最高的戰力相比,他只有一合,兩合,三合...之力,沒有突破,他終歸會力有不逮。
若是能活著,他不會給自己定下極限,因為他的路途不止在這個被束縛的世間十城了,他的眼界和他的認知已隨著他走過的路變得更高更遠。
曾經的神君走過的路,他也想走一走。
與他一樣的,還有一直在等待時機的甦墨。
凌虛閣內,鴉雀無聲,一片靜默。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