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生宗開宗一千多年,終于自昔年玄武神君葉光繼口中得知了真正最高深的修行之法,這無疑會讓萬生宗得到登上頂點的機會。
自有修道一途流傳以來,道途上的頂點,就是曾經的五神君,再之上,就是那傳說也說不清的如神話般的五行始祖。
五行始祖太過久遠而不可考,五神君卻是實實在在,世所共見。
那記錄翔實口口流傳的通天徹地之能,那召喚神獸之靈的神通,于素來堪稱強盛的萬生宗而言,可謂一道天塹。
萬生宗一門人才濟濟,苦心鑽研,卻始終不能跨越。
易瀟寒的天分和修為,公認的首屈一指,現在已得其法,但卻錯失良機,種種原因讓他不能從頭開始探索頂點。
不得不說,這是易瀟寒的遺憾,也是萬生宗的遺憾。
不過,現在有另一個人可以取代他走上這條路,這個人還是萬生宗身份最尊貴的人,這是最好的補償。
這個人,就是萬生宗聖女,洛依。
易瀟寒心中默默輕嘆一聲,道︰“聖女已可專納水行之氣入氣府了?”
洛依道︰“是,昨日已經完全能抽離水行之氣。”
易瀟寒仰天長舒一口氣,道︰“萬生宗之幸,蒼生之幸。”
洛潺看著洛依,滿眼都是驕傲,她的弟子,她的繼任者終于做到了一千多年來的歷任聖女都沒有做到過的事。
易瀟寒道︰“此生若能一睹神君真顏,也算無憾了。”
時機已經臨近了,該出現的都會出現的。
洛依道︰“昔年玄武神君日後會出山的,易師伯會見到他的。”
葉光繼雖沒有說會出山,但也只說暫時出不了玄武山,多事之秋,葉光繼雖說過不會牽涉天雷宮之局,但大劫臨近,洛依相信他不會對千年大劫也袖手旁觀。
易瀟寒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昔年被世間道界嘆為天人的玄武神君,他當然想見一見,但他同樣想看到新的神君。
萬生宗一門以玄武一脈為尊,也有玄武神君只能從玄武一脈出這種說法,但若有機會,他也想看到萬生宗出一位神君,即便無神君之名,也能有與神君同等的修為。
易瀟寒的話,其實是寄望洛依能成為這個人。
洛潺听懂了易瀟寒的意思,但只是看著洛依笑笑不說話。
鷹冠之下,又有兩個人躍了上來。
正是易沉和沈浮。
沈浮躬身揖禮,道︰“拜見易師伯。”
易瀟寒沒有回頭,只是嗯了一聲。
易沉臉上帶著一絲羞愧,叫道︰“父親。”
聲音有幾分氣短。
易瀟寒這次應也沒應。
洛依好奇的在兩人身上來回看去,這兩父子過去很親近,不知這是怎麼了,但也不好多問。
洛潺道︰“師兄,差不多就好了。都過去多久了還生這閑氣,要麼你就一視同仁,也給我臉色好了。”
洛依一副帶著詢問的神色看向洛潺。
洛潺無奈道︰“還不是水行之氣給鬧的。”
原來如此,洛依現在明白沈浮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是怎麼一回事了,隨即向易沉看了一眼,也憋著笑。
易沉的臉色更不好看了。
但洛依和沈浮的笑並非取笑,他們自幼一起長大,情同手足,這只如幼時誰得到夸贊誰被責罵批評一樣,很平常的事。
修道之人之間,怎會沒有比較和競爭。
天資的事,並非勤修苦練就足以,這個道理他們又怎會不懂。
洛潺身為前任聖女,苦修多年,同樣感知不到水行之氣。
但即便如此,洛潺和易沉現在邁入太玄境的修為也足以在世間揚名。
易瀟寒搖了搖頭,道︰“罷了,罷了。天資是生來的,要怪也只怪我自己了。”
易沉眉頭舒展,道︰“父親不生我的氣了?”
易瀟寒擺擺手,道︰“不提了。”
易沉呵呵一笑,走到易瀟寒身後,道︰“日後我一定加倍修行,等他日修到父親這等境界,他們還不一定比得了我呢。”
易瀟寒哼了一聲,道︰“要說沈浮,我還信,你就算了。”
易沉又不高興了,道︰“父親,您怎麼總是滅我志氣長他們威風。”
易瀟寒道︰“別看你平日里看起來比沈浮要機靈,可在修道一途上,你就呆板,他比你要有悟性得多。”
易沉看著臉上笑意更甚的沈浮,道︰“我怎麼看不出來?”
易瀟寒道︰“那我問你,看到了什麼,听到了什麼?”
眼前就是那一片茫無邊際的雪原,傳入耳里的是凌冽呼嘯的北風。
但易瀟寒問的當然不會這麼表面。
易沉道︰“看到了無盡的水和冰,這是水行最有利的戰場。听到了元氣的流動。”
能修成太玄境,這是一目了然的。
易瀟寒道︰“沈浮,你呢?”
沈浮雙眼轉動,細細凝望起來,又閉上了眼,過了片刻再睜眼,道︰“東北方向十里外,異獸正在接近,數量不下三百。”
易沉擰著臉,不大相信道︰“東北?”
沈浮道︰“是,東北。”
異獸自古自西北來,又怎會轉至東北方向?轉至東北路途要遠數十里,甚至百里。
沈浮一臉確信,但易沉卻還是不相信,何況沈浮還說出了數量。
易瀟寒道︰“的確是東北,數量也很接近,三百二十三只。”
易沉咋舌,道︰“這是怎麼看,怎麼听的?”
易瀟寒沒有說話,他讓沈浮說。
沈浮道︰“此時白日,雪面反光,先觀亮度,若是像原先落單零散的異獸這個方法無用。現在異獸聚而成群,雖也還不算多,遮擋的反光並不明顯,但細看之下還是有些微差別。鎖定了方向,再開啟感知,元氣感知不到這麼遠的距離,但依靠雪下冰面輕微的振動,還是能判斷出大致有多少。”
能夠通過細微的觀察,用自身的道法修為通過天然相成的地利感知敵情。
易沉還只是知地利對自身道法有利,而沈浮已經開始以自身道法用地利。
易瀟寒道︰“服氣了嗎?”
易瀟寒證實了沈浮所觀察和感知到的,易沉當然不懷疑易瀟寒的話,于是啞口無言,低頭反思。
易瀟寒卻又問道︰“聖女,你听到了什麼?”
從易瀟寒考問易沉和沈浮時,洛依就也在細細聆听,她听到了一些什麼,但不太真切,不能確定。
易瀟寒忽然一問,洛依猶疑道︰“元氣中有...哀鳴?”
若是尋常人听到這句話,不免放聲大笑,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說空氣中有聲音,旁的聲音由空氣傳達還差不多,說什麼元氣中有哀鳴,說的好像元氣本身會發出聲音一樣。
但是洛潺、易沉和沈浮,雖然他們沒听到听不到,也沒有笑,只是皺起了眉頭,同時看向易瀟寒。
只見易瀟寒點了點頭,道︰“一月以前,我也听不到。自從可以納水行之氣後,每有成群異獸來襲,都能隱約听到,原以為是我听錯了。”
洛依的神情忽然變得很憂傷。
這就是致使言行昏迷的聲音嗎?她現在能听到的還只是隱約哀傷的聲音,那能讓一個人陷入昏迷的悲傷該到何種程度?
思念起被那無盡悲傷自幼折磨至今的言行,洛依悲從中來,無聲地滴落一滴淚。
洛潺看在眼里,關切地道︰“蓉蓉,你怎麼了?”
洛依回過神來,慌亂地擦干了眼角,強笑一聲,道︰“沒什麼,那聲音有些哀傷。”
但看洛依的模樣,洛潺、易沉和沈浮心里都知道她想起了什麼。
雖然只有易沉一個人見過言行的異癥,但回到萬生宗後,易沉把他所知的關于言行的一切都告訴了洛潺和沈浮,其中就說到過言行會因旁人听不到的聲音陷入昏迷。
現在看起來,之前理解不了的聲音就是此刻洛依和易瀟寒能听到的聲音,而言行能听到的程度顯然遠遠甚于洛依和易瀟寒。
如果這代表著融會五行之氣這個進程上的修為,那麼言行已經在這條路上走到了多遠就難以想象了。
不論如何,現在洛依和易瀟寒也走上了這條過去不為人知的修行之路,當然,也包括暫時還只能感知到水行之氣的沈浮。
幾人都沒有提起言行,不想讓洛依陷入悲傷。
但洛依也沒有沉寂于悲傷,她的心中很快又有了歡喜,她終于可以對言行獨自承受的苦痛感同身受了,她終于真的走上了和他一樣的路。
她也開始真切的體會到元氣也是一種生命,天地間的一切都是生命。
易沉道︰“父親,異獸怎會突然轉到東北方向?”
異獸直來直往,過去它們只會選擇最近的路途,現在卻不惜多奔百里。
易瀟寒凝視著東北方向,滿臉憂色,道︰“我們是時候重新認識異獸了。”
難道不是誤走的嗎?
易沉道︰“父親是說這是其中具有智慧的異獸刻意的安排嗎?”
易瀟寒道︰“沒有別的解釋。”
那有智慧的異獸,不僅僅是組織,竟然還有計謀嗎?
細思起來,令人後脊發涼。
有智慧的異獸這麼安排肯定是有原因的,易沉走到涯邊,細細觀察起來。
東北方向比西北方向更多起伏,同樣的積雪之下,東北方向該是原先就多丘陵矮山,借著突起的掩護,異獸的行蹤更難以發現。
若不是易瀟寒和沈浮,其他人一沒這個心思,二沒那麼高的修為,或許異獸可以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行進到再無法掩護的距離驟然間發起突襲。
那時,因防備松懈,就極有可能被異獸突入鷹澗。
千百年來,突入鷹澗,侵入到鷹澗以南洛水以北的異獸其實少之又少,萬生宗重視起來之後,已經多年沒有異獸再突入鷹澗,盡數都殲滅在鷹澗外的雪原上。
但那都是因為過去的異獸都從西北方向來,數十里外就能看見蹤跡,早早就做好應戰的準備。
不得不說,若是沒有易瀟寒和沈浮在,異獸這次的進攻極有可能打萬生宗一個措手不及順勢零星突入鷹澗。
沈浮只是偶爾到這里來詢問情勢,但好在,易瀟寒幾乎不離開。
只要有易瀟寒在,就是一個萬全的保障。
至少在目前看來,還不足慮。
他們擔憂的是以後,不知多久的以後,不知會有多少數量的異獸,也不知會再出現具有何等智慧和力量的異獸。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