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行不急著發話,來回踱步,掃視著監察司和執禁團還有監察護衛營的人,每個人被言行一瞥而過都驚駭萬分,惶恐至極。
言行要的,就是讓他們記住這份恐懼。
張知蟬和張城的權貴們,都想不明白為何這位天雷宮來的鬼面會突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懲戒天雷宮和大秦的人。
一番緊張和恐懼之後。
言行道︰“的確是死罪,但殷司座卻並非天雷宮出身。”
邊說著,邊轉身走到了張知蟬身前。
他並沒有見過張知蟬,但是張城這邊為首的人,應該就是張知蟬,且張知蟬錦衣華服與眾不同。
言行看著張知蟬,道︰“張城主?”
張知蟬神色從容,道︰“是。”
言行道︰“不如請張城主說說看,殷司座當如何處罰?”
張知蟬直視言行,臉色如常,但心里卻越加猜不透言行到底要做什麼。不過言行已將問題拋出了,他只有接過。
張知蟬對殷長泰多年在張城的所作所為深惡痛絕,恨不得將殷長泰千刀萬剮。但現在卻不是逞一時口快的時候,他即便說了該殺,但最後殺不殺也還是言行說了算。
如果他說了殺,而言行不殺,那殷長泰日後會如何報復就可想而知。
即便言行真殺了殷長泰,天雷宮也還會再派一個監察司司座來,新來的又會是什麼樣,誰也無法預計。
而若是保下了殷長泰,至少殷長泰會多少念他幾分恩情,再加上這次教訓,殷長泰至少會收斂些。雖然他保不下,但說一句保殷長泰的話簡單又穩妥。
張知蟬一番思忖後,道︰“這位大人初到張城,方才也說了前夜才對殷司座訓下,料想殷司座也非有意抗令。多半是屬下一時尚未領會殷司座的訓誡,于殷司座而言,至多是一時失察。想來有了這次教訓,殷司座定不會再犯。還請這位大人饒過殷司座這次,下不為例。”
張知蟬的話正中言行下懷,借故賣了張知蟬一個情面,又讓自己順勢下台。
鬼面之後,無聲一笑。
言行道︰“張城主寬宏大量。”
殷長泰看向張知蟬,他沒想到張知蟬竟會為他說話。
言行又轉身看向殷長泰,道︰“還不謝過張城主。”
殷長泰一時沒反應過來,張零向他點了點頭。
殷長泰這才如蒙大赦,向張知蟬抱拳道︰“謝張城主。”
又向言行磕頭道︰“謝大人不殺之恩。”
言行道︰“記住,張城主說了,下不為例。”
殷長泰連連磕頭,道︰“屬下謹記于心。”
張知蟬眉頭緊皺,自己這麼一說就真的放過了殷長泰,他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而殷長泰和張零的心里,卻想起了這位鬼面大人前夜說的話,張城局勢適當放寬,這位鬼面大人是想借張知蟬為殷長泰求情而緩和兩者之間的局勢,為了首相大人的計劃順利進行。
他們只在心里感嘆這位鬼面大人的手段高明,也更加明晰了首相大人所謂的意圖。
同時也感嘆這位鬼面大人果然與以往的鬼面不同,以往的鬼面都是殺戮,又如何能有這種博弈的手段,難怪首相大人會密令他來到張城。也只有這樣的手段,才能處理將要發生的大事。
言行道︰“你們二位,起來吧。”
殷長泰和張零應聲站起,這才舒了口氣,這時他們才自感領會了這位鬼面大人和首相大人的意思。
言行又走到那位犯案的司常身邊,這位司常見殷長泰虛驚一場,也以為自己能夠逃過一劫,這時神智又清醒了幾分,跪爬到言行身下,不住地呼喊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屬下絕不再犯...”
言行冷冷地看著他,道︰‘殷司座,你說他要怎麼處置?’
殷長泰這時終于拿出了監察司司座的氣勢,道︰“屬下前夜拜見大人後,就召集下屬訓誡,他卻充耳不聞,明知故犯,不殺不足以服眾。”
殷長泰險些被他連累,此時憤怒難平,斷不可能為他求情,也借機討好言行。
言行卻走到殷長泰身邊,拍了拍殷長泰的肩,道︰“你平日里殺性也這麼重嗎?該收一收了。”
殷長泰只覺得言行話里有話,在暗示他從此以往要溫和,他現在對言行已經俯首帖耳。
殷長泰躬身道︰“大人教訓的是,請大人決斷。”
言行道︰“念我來後初犯,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既然伸手要得太多,那就去一只手吧。”
那位司常听得免死,雖要去一只手,還是感恩戴德地道︰“謝大人不殺之恩,謝大人不殺之恩...”
言行看也沒看他,仍對殷長泰道︰“他是你的屬下,你來吧。”
殷長泰道︰“是。”
又向監察司的眾人群道︰“來人,去手!”
當即出來兩個人,一人按住那位司常的右手,一人一劍揮下,干脆利落。
那位司常一聲慘呼,昏死過去,又被人架了出去。
言行環視一周,大聲道︰“若還有下一個明知故犯的,一律死罪。都听清了嗎?”
監察司,執禁團,還有監察護衛營的人齊聲喊道︰“听清了。”
這本是他們往日平常的事,每個人都做過,而現在卻是死罪。剛目睹過殷長泰撿回一條命,那位司常被斷手,他們都心有余悸,所幸這位鬼面大人不追究過去,否則人人都至少得斷去一只手。
今日與那位司常一起外出的執事和監察護衛營的兵士沒有被追究,因為在天雷宮和大秦只問責為首之人。
言行沒有殺那位司常,並不是因為他仁慈,在各城欺壓百姓的人,他們都是死有余辜。之所以沒殺,是因為殺了就要呈書天雷宮補缺,一旦呈書上去就會被天雷宮追究事由,這就會帶來大麻煩。
而去一只手,言行沒說除職,他就仍會被留職,這件事天雷宮就不會知道。
監察司之外圍觀的人歡呼雀躍,事已了,紛紛奔走相告。
一時間,監察司搜刮民脂民膏被新來的鬼面大人去手的消息很快在張城傳揚開去,此舉自古未聞,但多少振奮人心,大家心里都在想,難道是經上次欺壓除籍過重後,天雷宮終于良心發現了嗎?那些擔驚受怕層層盤剝迫害的日子終于要過去了嗎?
他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心里不免如此期待。
而回到了張城城宮的張知蟬和張千宇及張城權貴們卻迷霧更深,鬼面向來只秘密處理道界之事,何以會過問監察司如何行事?更為何會當眾懲戒監察司?
在這些人眼里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這麼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以示自此兩城以和為貴?
經受過數百年的欺壓,他們斷不會相信。若真是李令山態度有變,也應撤換監察司司座及主事之人,換上深明李令山意願的人,這才是正常的轉變,而非派遣一個鬼面另行監督監察司。
正是這位鬼面做出這件事才是最令人費解的。
思來想去,只有一種解釋,他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一定程度上安撫道界,也就是凌風谷。
這也是張知蟬和張千宇心里的判斷,因為前兩日殷長泰登門也詢問了凌風谷是否暗中又做了什麼,當夜張千凌也承認了他們的確還在謀劃什麼。
而張千凌和凌風谷的謀劃,竟使得鬼面要出面安撫,可想而知他們謀劃的事會有多可怕,而遠在千里外的天雷宮卻洞若觀火。
想到了這些,滿殿的張城權貴都對凌風谷頗有微詞,但又不好發作,因為他們各自的家族里或多或少都有族人在凌風谷。
但凌風谷的謀劃無疑是要給張城帶來更大的風險的。
于是,有人道︰“城主,是否要與凌風谷做切割了?”
張知蟬也不是沒這麼想過,但又豈有那麼簡單。
張知蟬道︰“如何切割?凌風谷就在張城,凌風谷的人都是各位的族人,都是我張城的人。我聲名張城與凌風谷無關,就無關了嗎?天雷宮會這麼認為嗎?”
那個問話的人搖頭嘆氣,不說話了。
這就是個死結,在天雷宮眼里,張城和凌風谷是不可分割的。
但也有相比如何求存,更對天雷宮和大秦恨之入骨的。
于是,又有人道︰“不如,與凌風谷一起做了,或許烽煙一起,也會天下響應。”
此話一出,滿殿嘩然。
有人驚慌道︰“不可胡說。”
有人贊同道︰“對,反正也受夠了天雷宮的欺壓,不試試又怎知是否會有同盟,要死也死個轟轟烈烈。”
爭論紛紛...
張知蟬什麼也沒說,只是暗暗留意反對的和贊同的各有多少。
監察司大堂。
言行又一番訓誡之後,正要出門。
殷長泰道︰“大人這是何往?”
言行道︰“會一會張知蟬。”
殷長泰和張零齊道︰“屬下與大人同往。”
言行揮手道︰“不必,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時局有變,不要再出現與首相大人意願相悖之事,切莫再如今日再出現失察之事。否則,今日已有言在先,再犯就休怪我無情了。”
殷長泰和張零仍自心驚,齊道︰“屬下不敢,謹遵大人教誨。”
言行點了點頭,大步走了出去。
張零望著言行的背影,道︰“這位大人還真是與眾不同。”
張零是天雷宮出身,他所知道的鬼面有多冷酷,心里是很清楚的。殷長泰能夠免去罪責,這是他萬萬想不到的。
殷長泰也道︰“這位大人奉的是首相大人密令,能讓首相大人委以重任,與眾不同是應該的。”
張零沒有替殷長泰求情,但殷長泰也不記恨,那種情況下,他們互換,他也不敢為張零求情。
天雷宮治下,就是如此。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