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個時候真的什麼都不懂，他現在懂的也不多。
他懂的那些東西，一部分靠硬背和胡猜還有機緣巧合，一部分則是抓到一個人就拼命地問，一直問到對方主動把認知降低到和他一樣的層次來解答他的疑問。
所以那果凍蟲，究竟還在不在了？
雲逸仙人再次開口問他︰“你是否感覺出此處的不同尋常來？”
“絕靈地？”李川猜測說。
“絕靈地？”雲逸失笑，說︰“這里可不是絕靈地那麼簡單，這里……這里的一切都只會衰敗，但不會墜入心淵。”
“所以李川……”
李川听到雲逸喊他的名字，不自覺坐正了一些。
雲逸拿出了一個墨色水紋陶罐放在桌上，說︰“去把小蟲找出來吧。”
李川看著陶罐，明白了雲逸的意思，他說︰“你是要讓我一顆一顆碎石看過來？”
“沒錯。”雲逸說。
“這得找多久？”李川脫口而出，說︰“這邊雖然不算大，但是不知道有多深……”
“撿一個時辰，撿不了多少，撿一天，估計也按絕不到減少。但是撿一月，一年，十年甚至于百年呢？”雲逸說︰“總有一天能撿完的。”
“那時我也成枯骨了。”李川說，“仙人法力無邊，想要知道小蟲還在不在，只要用神念掃過此間便可。而我並非不願意尋找，而是……我還有許多事要去做。”
“你有什麼事？”雲逸問。
“最近的話，開春後我就要去蒼梧之野。”李川說。
“無論多久，你走出這里時，外面只會過去三天。”雲逸說。
李川感覺到無力。
此時他體會到了溫故應以及玄門不想雲逸仙人插手的心情了。
他還是想拒絕，說︰“我也沒有百年可活……”
“這酒名為道韻。”雲逸拿起酒杯又喝了口酒，他說︰“你不在此間消化了其中的道意，出去之後會很難受。”
李川看著他的酒杯，只剩底上淺淺的一層，泛著蒼白的光。
他握緊了杯子。
雲逸說︰“你被俗事耽擱了太多時間了，你應該靜下心來，用你從《紋經》中領悟到的力量，去感受這里。等你出來之後，你會明白我的意思的。”
李川沒有出聲。
劉洋看了看雲逸，又看了看李川，他說︰“我們會在這里好好閉關，爭取盡快出去的。”
好好改造，重新做人麼？
李川深呼吸一下，說︰“雲逸仙人，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問。”雲逸仙人說。
“若是……若是現在還有人，登上螽山，到達仙界，這樣成就仙位的仙人，與渡劫飛升的仙人有什麼區別？”李川問。
“上古之前仙人，活到現在的，便是三位古仙了。但他們是否是登上螽山到達現在的，並不可知，至于是否還有其他那時的仙人活到現在，很難說。”雲逸回答。
“你也不知道……”李川有些失望。
“我沒有見過。”雲逸說︰“不過，我想的話，無論是誰，只要他能踏上仙界，成為仙人，那仙界之下，心淵之上，便沒有他需要害怕的東西了。”
“那九萬里上呢？”李川問。
“我還沒有到達過那里。”雲逸說，此時他看向李川的眼神中有了些欣賞，他說︰“但你若能在百年里，登上仙界，我拼著身死道消，也一定送你去達九萬里上。”
李川低頭看腳邊的碎石，他說︰“我盡力吧。”
“你慢慢想吧。”雲逸仙人站起身，說︰“我去外面走走，下次見了。”
“你去哪里？”李川問。
“落霞秘境。”雲逸說。
“你知道落霞秘境出世的事？”李川問。
“我可能是這世間第一個知道的。”雲逸仙人說。
“這樣……”
“我走了。”雲逸說。
聲音剛落，人便消失了，就仿佛他之前突然出現一般。
不過石桌石椅以及桌上的酒壺與陶罐都還在，沒有與雲逸仙人一同消失。
光線也沒有暗下去。
劉洋看著李川的表情，勸他說︰“我看雲逸仙人並沒有害你的意思，他……”
“我知道的。”李川從碧水戒中掏出闢谷丹來，吞了兩顆下去，他說︰“就不說他是仙人，我是凡人這事了，他救過我好幾次性命，只是讓我閉個關而已，他讓我在這守一輩子，我也得守。而且啊，我總覺得他是在這里，得了天甦的好處，然後覺得我太不爭氣了，所以才硬讓我閉關的，你說他找不出小蟲來，誰信啊，他一定已經參悟出徹底殺死異鬼的方法了。”
李川站起身，環視著四周，說︰“天甦算我半個師傅，為他撿尸骨，是我應盡之宜。”
他走到了黑角大王的骨架邊，說︰“我覺得那小蟲子要是還在的話，可能會在這一片，要能早點找到，剩下的就麻煩你掃進陶罐里了。”
“行，我還能做什麼？”劉洋問。
“你那有蠟燭夜明珠之類照明的嗎？”李川問。
“有的。”劉洋說著就拿著一盞青銅燈出來。
“你就幫我打著燈吧，我好省點力氣。”李川說。
“好的。”劉洋應了下來。
李川在砂礫上坐下後，劉洋點亮了青銅燈，光很柔和，似乎是某種靈石散發而出的。
李川看了會兒青銅燈，正要凝神的時候，他听到劉洋說︰“古仙天甦，太讓人佩服了。”
劉洋抬起頭望著上方，那原本一道道劍氣落下的地方，他表情崇敬又憧憬，說︰“三萬年前，他率眾仙，讓此世免于更大的浩劫，而在不被我們所知的未來，他又立下神俠廟，逆流而上，甚至獻祭自身性命道途，只為了保存異鬼的秘密，讓後來者有可能殺死它。”
“是啊。”李川說，停頓了一下，他又說︰“但我沒有什麼感覺。”
“為什麼？”劉洋問。
“因為太宏偉，也遙遠了，”李川嘆了口氣，“不像是我這樣無足輕重的小蟲子該參與進去的事。”
“李博士……”劉洋想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卻發現李川已經進入了玄奧的狀態之中。
進入狀態的李川，與平時不同。
面容平靜，無悲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