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偶穿著精致,一身色彩斑斕的連衣裙,配上一頭花里胡哨的發飾、垂到腳邊的黑長直發,活像一個行走的聖誕樹。
尤其是那過于茂盛的頭發,在空中飄蕩,又落在桌上,與克萊恩的身軀纏在一起,帶著一種毛骨悚然的觸感。
柔軟如植物紡織之線,縴細如蟲豸分泌之絲,濃密如動物生長之發,可摩擦在皮膚上的質感,又像朦朧輕盈的雲。
克萊恩的視線被血污模糊,眼前一片渾濁,只能看到晃動變換的黑。耳膜也在劇烈的撞擊中破裂,折斷的骨渣堵住鼻腔。
七竅流血,五感摧毀,只有劇烈的疼痛在面部無限蔓延,狠狠刺激著克萊恩破碎的大腦。
世界越是混沌,克萊恩的意志卻越是明晰,疼痛如同一把滅世的火,點燃了他的腦漿與血液,將所有的思維碎片都向某個虛無的觀念獻祭。
【認知界釘】!
梅麗莎•莫雷蒂根本不存在!!
他在心中大聲嘶吼,讓這句話成為混沌精神中唯一明亮的燈塔。
于是理智之光從最後矗立的燈塔中沖出,撕破了重重黑暗與混亂,在瘋狂中為克萊恩照亮了一條狹窄的小路,而克萊恩緊緊抓住這條繩索,硬是把自己從泥潭中拽出。
“……我要你和我一樣在這個該死的世界中苟且殘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要你痛苦!我要你和我一樣!被無法反抗的命運無情踐踏、永世不得超生!!”
人偶嘶吼著成年男子般的破鑼嗓音,癲狂的咒罵無視毀滅的感官,直接在克萊恩的精神中炸響。
“詭秘,我要你和我一起——
“下地獄吧!!!!”
說著人偶提起克萊恩的頭,狠狠抽了一巴掌,直接將克萊恩連人帶椅地抽飛出去。
克萊恩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忍痛向來的方向奔去,最後奪門而出。
砰!!
克萊恩靠著緊閉的門板大口的喘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忽然卡住,無法呼吸。
他低頭一看,原先那一身冒險家的裝扮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剛剛面部的劇痛煙消雲散,隨著理智的初步恢復,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現在克萊恩又是一個天使了。
思維邏輯依舊混沌,但好歹恢復到了剛剛進入幻境時的水平。此地不宜久留,克萊恩立刻放棄駐守大門,向走廊大步跑去。
剛剛真是,太危險了!
差一點,自己就真的陷入了那個陷阱,再也無法走出這片幻境了。
不行,絕對不能在這里停下,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克萊恩在復古的走廊里狂奔,眼前的走廊卻在克萊恩的思緒間無限蔓延,不停分叉。牆壁上的蠟燭隨者克萊恩的到來猝然亮起,又隨者克萊恩的離去悄悄熄滅。
不知道到底是誰編織了這一片幻境,想要把我困在這里,但 絕對不會如此善罷甘休,一定會追上來。
那個存在,一定會想方設法阻撓我的離開,使出渾身解數追殺我,我一定要在趁現在趕緊跑。
思緒剛落,克萊恩身後就傳來隆隆的巨響,遠處的走廊開始扭曲崩壞,像一把被擰干的毛巾一般旋轉扭曲,最後塌縮擠壓在一起,成為恐怖的房屋怪物,向克萊恩追來。
尖銳縴長的木刺與強烈的震波比怪物更加迅速,在走廊的四面八法急速突進,企圖絞殺逃跑的獵物。
收斂思緒,克萊恩,收斂思緒!
有限的腦力艱難緩慢地處理錯綜復雜的線索。
克萊恩總覺得在哪里見過那個面目猙獰的人偶,是在某個佔卜里,還是在哪處幻境中?
有些記不得了,他只能在混沌的腦海里打撈起來幾個殘缺的記憶碎片。
這個語氣……這個稱呼……好耳熟……
那個人偶……難道就是……家譜上的【愛麗絲】?
掌管【虛無】與【存在】的神明、被封印于姓名之中的【愛麗絲】??
這個發現有些過于震撼了,但顯然這不是現在的首要問題。克萊恩甩甩腦袋,努力讓自己集中為數不多的精神。
人偶看上去對自己有著深重的怨念與恨意,但在客觀事實上, 剛剛的目的是為了把我從幻境中喚醒,應該不是把我困在這里的幕後黑手。
那還能是誰?那還能是誰?
是誰希望我墮落?是誰希望我沉睡?是誰希望我徹底消失?
除了那被封印的癲狂瘋神……
那只能是……
福生玄黃天尊!
這個猜測讓克萊恩一驚,回頭一看,木刺與震蕩波已經來到他的背後,扭曲的怪物嘶吼著拐彎,沖進他的視野。
怪物張開木板與磚頭組成的利齒,叫喊著發出一陣陣強勁的震蕩波,不僅震得整個迷宮走廊劇烈晃動,更是直擊克萊恩的精神,震得他心神震顫。
隨者怪物張嘴嘶吼,絲絲黑色的煙塵從怪物口中的黑洞里鑽了出來,在空中打了幾個圈,最後在怪獸的頭上凝成了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