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初年,柳公權轉任少師。
十二年正月一日,舉行元旦朝會。柳公權年已八十,居班首向宣宗稱頌祝賀,因年邁疲憊,在稱賀之後本欲為宣宗上尊號“聖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但誤稱“光武和孝”,因此遭到御史彈劾,被罰一季俸祿。
議事官以此嘲笑,恨其尸位素餐,猶不退休。
大中十三年五月,宣宗李忱因食用太醫李元伯所獻仙丹中毒,月余不能上朝。
八月七日,李忱駕崩,享年五十歲,群臣上其謚號為聖武獻文孝皇帝。
群臣擁太子李溫即位,是為唐懿宗。追謚先帝,廟號宣宗,次年二月葬于貞陵。
唐懿宗咸通初年,柳公權以太子太保之職致仕,回府靜養。此後以六年時光,將鬼谷門秘籍、太祖令牌盡行傳于安南都護高駢,使為本門第四十八代掌門。
咸通六年,西元八六五年,柳公權去世,時年八十八歲,獲贈太子太師。
懿宗在位,沉湎游樂,在宮中每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席間並陳奇珍異寶,花樣繁多。尤喜觀看樂工演出,致于一日不能不听音樂,外出游幸亦必隨從攜帶優伶。
宮中供養樂工有五百人之多,時而大加賞賜,動輒上千貫錢。
懿宗隨時到長安郊外行宮別館,來去不定,官員隨時都要備好食宿,樂工自然不能少。陪同出行親王也要備好坐騎,以備懿宗隨時招呼,苦不堪言。
懿宗每次出行,宮廷內外扈從多達十余萬人,費用開支之大難以計算,國庫不支。
左拾遺劉蛻勸諫,希望皇上能以國事為重,減少娛樂,懿宗不听。
咸通年間,朝野窮奢極欲、醉生夢死風氣盛行。韋莊詩中有“瑤池宴罷歸來醉,笑說君王在月宮”之說,描盡其世態之象。
唐懿宗即位之初,便即罷免令狐 ,改任白敏中為相。
白敏中是前朝老臣,入朝時不慎摔傷,一直臥病在床無法辦公,三次上表請求辭職。
唐懿宗都不批準,因首相不朝,正好借故不理朝政,與其他宰相朝會也是敷衍了事。
右補闕王譜上書諫道︰宰相白敏中臥病已有四月,陛下雖與群臣坐語,未嘗有到三刻者。如此,陛下何有閑暇,治理天下大事哉!
懿宗覽奏不悅,竟將王譜貶任縣令。
唐懿宗在位期間,共任二十一位宰相,大多碌碌無為、愛財如命、為人不堪之輩。
長安百姓將其中曹確、楊收、徐商、路岩等宰相編謠唱道︰確確無論事,錢財總被收。商人都不管,貨賂幾時休!
這些宰相毫無大臣風範,便使朝廷政務如同兒戲,以致朝野擾亂,中外危機四伏。
大中年時,唐安南都護李琢殘剝百姓,致使交趾紛亂。咸通四年,南詔國三攻安南,並陷交趾。又徐州一帶土風雄勁,甲士精強,常蓄造反之意。
唐廷遂詔命徐州節度使孟球,召募數千豪士,赴援安南都護府平叛。留其中八百人戍守桂林,約定三年後歸還故鄉。
咸通九年,這批戍卒在桂林已經戍守六年,卻為朝廷遺忘,還是沒能回到家鄉。
戍卒屢次請求返回徐州,徐泗觀察使崔彥曾听從親吏都押牙尹戡讒言,以目下朝廷軍帶匾乏,難以發兵為由,命令戍卒再多留守一年。
戍卒聞說此令,皆大憤怒。許佶、趙可立等九人隨即發動兵變,一怒之下殺了都頭王仲甫,擁立糧料判官龐勛為都將,請其帶領眾人返回家鄉。
于是龐勛率領戍卒,奪取監軍院所儲兵器鎧甲,一路打回老家徐州。
史說龐勛生年不明,出身不詳,只因其勇武多智,被桂林戍卒推為領袖。于是率眾一路北上,經湖南、浙西進入淮南,往徐州而來。
唐廷聞變,下詔切責。
崔彥曾大懼,急遣三千精兵前往阻攔,並命當場予以剿殺,一個不留。
龐勛大怒,遂攻克宿州,自稱兵馬留後,全殲三千彭城官軍。
遂乘勝北渡濉水,一戰攻取彭城,俘徐泗觀察使崔彥曾,隊伍極速擴至萬余,朝廷大震。龐勛便此據守彭城,固其外圍,招兵買馬。
咸通九年十月,龐勛率軍攻下宿州,搜集城中大船三百艘,裝滿資糧,順流而下。
河南道都虞侯元密聞報大驚,遂統領官兵三千人前來圍攻宿州。
龐勛卻早已聞報,乃趁唐軍遠來立足未穩沖出重圍,佯作潰散逃跑,在汴河沿岸選擇有利地形,設下埋伏。
元密輕敵,自後率官兵追來,遭到伏擊,官兵大敗,無一生還。
龐勛于是乘虛攻克徐州,隊伍猛增至十余萬人。由此志得意滿,乃分兵攻城略地,先後攻取濠州、滁州、和州等地,復遣重兵圍攻泗州。
唐懿宗聞報,即命康承訓為義成節度使、徐州行營都招討使,王晏權為徐州北面行營招討使,戴可師為徐州南面行營招討使,率兵三萬往攻都梁城,合力鎮壓徐泗叛軍。
龐勛聞報朝廷三面來攻,便生奇計,指揮義軍乘夜退出都梁,留給唐軍一座空城。
戴可師率領兵馬先至,以為叛軍聞風逃逸,不疑是計,便引大軍入城宿歇。
次日大霧迷城,龐勛命部將王弘立引兵數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殺回,趁霧攻入城內。官軍四散逃竄,被淹死于淮河者無數,折損二萬余人,余則潰散。
戴可師單騎越城逃走,途中也被追兵擊殺,取了首級而還。
龐勛大獲全勝,繳獲器械、資糧、車馬數以萬計,由此聲勢大盛。龐勛就此日益驕傲自滿,便將軍政事務皆交于部將王弘立等,自己熱衷于飲酒作樂,不復有遠志。
時有彭城儒士周重,以才自負。龐勛聞之,便將其迎為上賓,奉為軍師。周重告誡龐勛︰自古驕滿奢逸,得而復失,成而復敗者多矣,況未得未成者乎?
龐勛聞之,雖然口中稱謝,但是不听其勸。
既得數州之地,桂林戍卒尤其驕橫霸道,經常搶奪他人資財,掠人婦女,無所不為。
龐勛因其共同舉義之功,不作嚴厲懲治,反而愈加驕縱,以至于無法控制,一時間數州之內,民不聊生。
龐勛胸無大志,一面繼續派兵遣將攻城掠地,一面卻與周重商議,欲趁此投靠朝廷,並謀求節度使之職,幻想得任高官,便即罷兵。
周重奉命,乃起草奏表︰臣舉義軍起于彭城,乃漢室興亡之地也。因節度使刻削軍府,刑賞失中,遂致迫逐。陛下奪其節制,剪滅義軍,或死或流,冤橫無數。今聞本道復欲誅夷,將士不勝痛憤,推臣權知兵馬留後,彈壓十萬之師,撫有四州之地,臣聞見利乘時,帝王之資也。臣見利不失,遇時不疑,伏乞聖慈,復賜旌節。不然揮戈曳戟,詣闕非遲。
龐勛觀罷大喜,遂遣部將張溶奉表進京。
徐州百姓皆知其遣使進京,謀求節度使旌節之事,以為戰亂將終。城內孩童亦作歌謠唱道︰得節不得節,不過十二月。
周重聞之,卻謂敗亡之音,隱而不言。
鏡頭轉換,淮南節度府。
淮南節度使令狐 問其幕僚︰龐勛佔有數州之地,此時軍威大盛,若是乘勝揮師西征南下,形勢極為有利。且有周重為其謀主,若果南下,我將若何?
幕僚答道︰可奏報朝奏,速派大將來剿。
令狐 老奸巨猾,搖頭笑道︰非也。今天子耽于游樂,大將皆不能用。況若龐勛發兵南來,旦夕即至,甚是近便。長安距我千里之遙,遠水豈能救近火!
幕僚便問︰若依使君,該當若何?
令狐 ︰我聞龐勛並無大志,只求為朝廷一路刺史而已。我便依其心意,施緩兵之計,如此如彼,淮南便可高枕無憂矣。
幕僚及眾將聞此,皆都拜服。
令狐 于是派人前往徐州,游說龐勛︰令狐大人願代將軍向朝廷奏請,求為徐泗節度使,並假節鉞。只是信使往來,需要月余,此間只求龐公不可發兵攻城掠地,以增罪狀。
龐勛不知是計,于是按兵不動,原地待命,錯失進取淮南大好戰機。
令狐 一面寄書穩住龐勛,一面上表天子,要求急派精兵,前來征剿。朝廷乃重作部署,再派十萬重兵,以義成節度使康承訓為帥,來攻徐州。
康承訓領命而至,派出先鋒前往徐州搦戰,自率七萬官兵駐軍柳子寨。當時從新興到鹿塘一帶,官軍壁壘相連三十余里。
龐勛聞報大驚,只得命降將張玄稔拒守徐州,自分兵把守濠州。
康承訓聞說龐勛分兵,遂升帳遣將,下令兵分三路進攻,對徐州合圍。唐軍先鋒到城外搦戰,張玄稔遂遣大將王弘立率主力三萬,出城迎戰。
唐軍先鋒一觸即潰,將王弘立引入伏擊圈。官軍三路夾擊,叛軍幾乎全軍覆沒。
康承訓大敗徐州叛軍,遂自率中軍,兵出柳子寨。龐勛別將姚周不敵敗走,官軍騎兵乘勝追擊,復將姚周隊伍屠殺殆盡。
張玄稔聞說王弘立及姚周兵敗,立即臨敵叛變,舉宿、徐二州降唐。
龐勛急率兵自濠州來救,卻已回天無力。龐勛由此猛然醒悟,方知朝廷寧可容許各地藩鎮擁兵自立,絕難忍受起于草莽之亂世英雄,實乃你死我活,不共戴天共日。
遂向周重告罪認錯,接受其意見謀劃。
咸通十年四月,龐勛誅殺徐泗觀察使崔彥曾,以及監軍張道瑾,宣布與唐朝徹底決裂。復自稱天冊將軍、大會明王,將欲南下,經營江淮。
但此時義軍已受重創,軍心盡喪,雖亡羊補牢,其實晚矣。
畫外音︰龐勛起兵以來,並未發布戰斗檄文,亦無宗旨口號,更無推翻唐朝之志,實屬被逼而起,更無遠圖。如此烏合之眾,較之漢末黃巾軍差之遠矣,更絕無成功可能。
咸通十年九月,龐勛在蘄州戰死。近萬名義軍于陣中捐軀,其余幾乎全部投水溺死。
濠州義軍吳迥孤軍奮戰,直到十月城中糧盡,吳迥突圍戰死,部眾也被追兵斬殺。
至此,一場由兵變演成大亂,堅持一年有余,終至宣告失敗。
龐勛起義雖然終至煙消雲散,但對唐室打擊沉重。自此藩鎮割據愈固,朝中宦官愈加把攬朝政,皇帝愈加昏庸,百姓愈加思變,四海人心離散,再也難為收拾。
濠泗之亂既平,朝廷賞軍敘功,大封隨征諸將。
沙陀朱邪赤心派兵隨征,立下大功,詔拜其為單于大都護、振武軍節度使、徐州觀察使,賜名李國昌,預備屬籍,並賜京城親仁里官邸一所。
此後李國昌恃功,益為橫恣暴虐,不服王化。
咸通十年六月,陝州大旱,百姓向州府報告旱情。
觀察使崔蕘反命杖責訴旱百姓,並手指院中之樹道︰此樹尚有枝葉,何旱之有!
陝民聞訊憤怒,眾起嘩亂,遂驅逐崔蕘出境。崔蕘逃于民舍,渴而求水,那民舍人家便以尿給之,說道︰老爺既是說何旱之有,我家無水,便請老爺喝尿便了。
崔蕘又羞又惱,率從人狼狽逃離,只得回到長安京中待罪,一邊將在任上所刮民財賄賂宦官,以求免罪。
宦官既然得了他的重賄,遂赦其罪,只貶官為昭州司馬,復收拾上任害民去了。
咸通十年冬,西川定邊軍節度使李師望擅殺南詔使者楊酋慶,欲激怒南詔以邀邊功。李師望貪殘,聚私貨百萬,導致士卒憤怒,欲為叛亂。
唐廷听聞監軍奏報其事,乃以太府少卿竇滂為定邊節度使,代替李師望之職。
不料竇滂貪殘更甚于師望,上任未至期月,復致定邊民困卒怨。
由此西川諸將皆恨李師望當年奏置定邊軍,分裂西川屬州,乃合謀驅逐竇滂,陰遣人致意南詔王,使其發兵入侵。
南詔國王世隆見有機可乘,遂傾國入犯成都。
十一月,南詔兵攻陷竂州,唐朝定邊都頭安再榮放棄清溪關,退守大渡河北。
南詔王密令分軍開道,馳至犍為南沐源川,竇滂遣兗海戍卒五百人拒戰,全軍復沒。
十二月十四日,南詔王命令士兵換上兗海士卒之衣,一路詐稱官兵,渡江攻陷犍為,縱兵焚掠陵、榮二州,廿九日進陷嘉州。
竇滂此時無將可派,只得親率軍結陣于大渡河北,抗擊南詔。
南詔國王善用兵法計策,詐稱與竇滂議和,遣清平官數人至唐軍大營談判;卻趁其麻痹不防,派蠻兵乘筏渡江。
唐軍毫無防備,忽被蠻兵殺入營中,不由大亂,人不及兵,馬不及鞍。
幸有忠武軍、徐宿軍及安再榮士卒枕戈以待,當時緊急反應,與南詔蠻兵激戰,竇滂方才得以乘機逃走。
唐軍于當夜襲擊南詔營寨,蠻兵大為驚憂,唐軍得以安然退歸成都。
南詔軍遂攻取黎、雅、邛三州,定邊駐地皆陷。
咸通十一年正月,唐懿宗以邛崍三州失陷于南詔,詔廢定邊軍節度使,仍以其所轄七州歸西川節度使。因定邊節度使竇滂屢敗于南詔,貶為康州司戶,調離西川。
西川百姓聞南詔大兵將至,紛入成都躲避,城內人滿為患。
西川久無戰事,軍備廢弛。節度使盧耽召彭州刺史吳行魯為代理參謀,命其與前瀘州刺史楊慶復防備。二人修造防守器具,招募士卒,選勇士三千人號為突將。
正月五日,南詔兵進至眉州,抵達新津,逼近成都。
盧耽聞報大驚,遂遣副使譚奉祀致書南詔酋首杜元忠天,向其求和,卻被其拘留不放。盧耽只得派人赴京告急,奏請朝廷遣使與南詔約和,以紓成都之患。
唐廷聞報,即命知四方館事、太僕卿支詳為宣諭通和使,前往南詔軍大營議和。
天使未至,南詔軍已攻陷雙流,進抵成都城下。
當時唐廷征發援兵萬人已至漢州,定邊節度使竇滂尚未解職啟行康州,亦率敗兵退奔漢州,與朝廷援軍匯合。
盧耽為保成都,急遣部將王晝赴漢州催促援兵。
竇滂欲坐觀成都陷沒以分其責,因言于朝廷援軍,稱南詔兵多于官軍數十倍,此去亦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援軍諸將聞說驚懼非常,于是疑惑不進。
二月一日,南詔猛攻成都。盧耽見朝廷援軍不至,只得率闔城軍民奮力堅守。
此時太僕卿支詳已至西川,遣副使至南詔大營約和,南詔王不听,仍命攻城不已。唐廷復以左神武將軍顏慶為東川節度使,統轄援蜀諸軍。
二月十二日,顏慶率軍至新都,一戰大破蠻軍,殺敵二千余人。次日乘勝再與數萬蠻軍大戰,殺五千余人。蠻兵大敗,退保星宿山。
南詔王見戰事不利,再次拿出當日誘哄竇滂手段,一面派遣使臣楊定保,與唐朝欽使支詳議和,同時卻增派兵馬,圍攻成都愈急。
哪知顏慶復卻不上南詔王之當,自率唐軍進抵成都城下,殺敗蠻軍。
南詔軍折損近半,支吾不住,南詔王只得命令燒其攻城之具,率全軍向南遁逃。
顏慶復解成都之圍,始教蜀人修築雍門城以衛成都,穿塹引水,植插鹿角,分置營鋪。經此一戰,南詔不敢再犯成都。
當年四月,都城長安。
唐懿宗詔命徐州觀察使夏侯瞳,招喻龐勛義軍殘部,召集百官商議,處置徐州事宜。
太子少傅李膠上奏︰徐州屢為禍亂,皆由節度使統御失當。今其使額雖降,兵額仍存,作為支郡則糧餉不足,分隸它鎮則人心不服。泗州前因龐勛進攻時堅守不克,與徐州結仇已深,宜有更張,歸屬別鎮,使其便于治理。
懿宗听從其言,乃詔命徐州仍為觀察使,轄徐、濠、宿三州;泗州為團練使,割屬淮南。半年之後,又命徐州觀察使為感化軍節度使,徐泗之亂後事方告停定。
不料此時天下紛擾之勢已成,益州及徐州事定,光州變亂復起。
咸通十一年五月,光州軍民驅逐州官,刺史李弱翁逃奔新息。
朝廷聞報,召集朝臣計議。左補闕楊堪上言︰刺史不道,百姓負冤,應訴于朝廷,置諸典刑。但若擅自驅逐,便亂上下之分,此風絕不可長,宜誅亂民,以懲來者。
朝議雖皆稱是,但不得執行。
八月,魏博節度使何全 年少襲位,驕暴嗜殺,又擅減將士衣糧。將士因此作亂,何全 單騎逃走,被將士追殺,公推軍中大將韓君雄為留後。
成德節度使王景崇上奏朝廷,請授韓君雄為節度使,以慰眾軍。朝廷準奏,下詔以韓君雄為魏博留後,其後授任魏博節度使。
叛亂將士未得懲處,反受顯爵之封,自此各鎮兵將擅殺節度使以代之事,便成常態。
八月十五日,懿宗愛女同昌公主病卒。懿宗痛惜不已,殺翰林醫官韓宗劭等二十余人,又令收捕眾醫官親族,拘于京兆獄中。
宰相劉瞻上疏諫阻,懿宗不悅。京兆尹溫璋亦面見懿宗力諫,懿宗大怒,詔貶劉瞻為荊南節度使,溫璋為振州司馬。
溫璋含憤不過,當日飲藥而卒,時人皆為惜之。
宰相路嚴素與劉瞻不合,借機落井下石,奏稱劉瞻與醫官通謀誤投毒藥,致公主于死,為掩其罪過,才為醫官求情。
懿宗偏听偏信,因再貶劉瞻為歡州司戶,其所引用朝官數人,亦皆因此事牽連被貶。
自此朝中大臣人人心寒,此後但有冤屈不平之事,亦各自明哲保身,再不進諫上言。
十一年十二月,懿宗復議平定徐泗叛亂之功,封沙陀酋長左金吾上將軍李國昌為振武節度使。李國昌由此恣橫,隨意擅殺朝廷所置長吏。
期年之後,皇帝詔徙其為大同軍防御使,李國昌稱病而不奉詔。
西元八七三年,咸通十四年三月,唐懿宗安排迎奉佛骨。
不料詔書一下,立即招致群臣紛紛勸諫。大臣一謂此舉勞民傷財,二謂有憲宗迎奉佛骨之後暴死前車之鑒,均謂此舉不祥。
懿宗充耳不聞,迎奉佛骨規模且比憲宗有過之而無不及。從京師到法門寺沿途,禁軍兵仗綿延數十里,場面壯觀,遠遠超出祭天大典。
四月八日,佛骨舍利迎入京城,在宮中供奉三天,懿宗命送京城寺院,使士民百姓瞻仰。信眾不惜點燃手臂,或在頭頂燃香奉禮,富豪之家則舉行法會,不惜花費巨資。
甚至以水銀為池,金玉為樹,招集高僧大德,又請來戲子載歌載舞,以示慶賀。
宰相以下朝廷百官也競相施舍金帛,數量更甚于犒賞出征三軍。
佛骨迎入京師之後,唐懿宗旋即病重不起。七月十九日,終致無力回天,就此駕崩。終其驕奢淫逸一生,時年四十一歲,葬于簡陵。
懿宗既死,宦官擁其第五子李儼即位,改名李儇,年僅十二歲,是為僖宗。
李儇曾封晉王,在懿宗諸子中並無突出才能。只因懿宗正當病重,宦官劉行深、韓文約為便于控制朝政,故此借執掌玉璽之偽造遺詔,立年僅十二歲李儇為太子。
與前面數任皇帝相似,李儇在宦官擁立下繼位,改年號為乾符。
僖宗與其父皇並無二致,專事游戲,並朝廷政務,一概委任宦官田令孜處理,自此朝中任免官員,都由田令孜決定,而不必奏報皇帝。
字幕︰田令孜,字仲則,本姓陳,四川人氏,隨義父入內侍省做宦官,遂改姓田。
懿宗時任小馬坊使,李儇自幼便由其伴為玩耍,頗為依賴。此時李儇當即帝位,呼為阿父,便屢次提升田令孜職務,直至左神策軍中尉、左監門衛大將軍。
田令孜于是恃寵橫暴,把持大權,無所不為。
唐僖宗雖然年少,但極有驕奢淫侈天賦,初為天子便利用長安左藏、齊天諸庫金幣賞賜樂工、伎兒,所費動以萬計,致使國用耗盡。
田令孜便給唐僖宗出謀劃策,將長安兩市中外客商寶貨登記入冊,全都送入內庫,供皇帝揮霍。如有商人向官府陳訴,則被送到京兆尹,用棍摔打死。
僖宗喜而從之,公開大掠客商。
田令孜之兄名喚陳敬 ,出身地位極其卑賤,曾于街市上以賣燒餅為生。
田令孜為培植黨羽,安排心腹,便向僖宗進奏︰請以家兄陳敬 為首,及左神策軍大將軍楊師立、牛勖、羅元杲等,出鎮西蜀三川。
唐僖宗準奏,但難以決斷職務主次,便讓四人擊球以賭,視其勝負任命封疆大臣。
最後賭賽結果,陳敬 擊球得勝。僖宗即命其為西川節度使,楊師立為東川節度使,牛勖為山南西道節度使。羅元杲擊球落敗,因不授職。
任命下達成都,當地吏民皆為吃驚,竟不知道陳敬 究竟是為何人。
原西川節度使崔安潛更是雲苫霧罩,丈二和尚摸不看頭腦。
字幕︰崔安潛,字進之,宰相崔慎由之弟,出身名門。
崔安潛早年進士及第,一直官運亨通,歷任觀察使、忠武軍節度使,鎮守許州。
懿宗咸通末年之時,忠武軍都將李可封從戍邊之地路過許州,為脅迫駐守軍隊主帥,竟無禮索取先前本州所欠糧鹽,並命大軍在許州滯留四天,使全境驚恐不安。
李可封離去之後,守將告知節度使大人,崔安潛表面不動聲色,暗中安排已定。
秋七月,李可封復還許州,崔安潛便將其及部將逮捕誅殺,致使朝野大震。
似崔安潛如此邊鎮大將,何等跋扈,何等威風?但時值田令孜用事,使其賣燒餅出身之兄一逼避于益州,再逼竟以西川節度使讓之。亦實為可悲可嘆,復可氣可笑。
崔安潛探明陳敬 來歷,無可奈何,只得再通兄長關節,復求許州節度使之職。
田令孜見安排其兄目的已達,自然也就不再為難崔安潛,詔準其請。
畫外音︰只因僖宗不問政事,縱使田令孜胡作非為,又逢唐朝土地兼並嚴重,全國農民因無田而四處流亡者,竟達于一半以上。大中之治以後,朝廷每況愈下,至乾符二年,最終逼得天下百姓揭竿而起,黃巢起義于此張本。
乾符元年,關東大旱,百日無雨,莊稼顆粒無收。
饑民告到州府縣衙,要求官家給予賑濟。州府縣官不听,反將求告饑民暴打枷號,趁機逼稅。便有個別清官,將本州旱情上報,要求減免稅賦,開倉濟民,朝廷亦不批準,反派各州道民風觀察使下到郡縣,逼勒催繳。
那些民風觀察使皆系當朝權宦所派,一個個如狼似虎,離得長安四出,便如過境蝗蟲,所到之處,蠶食淨盡。百姓輕者賣兒蠰女,重者易子而食,苦不堪言。
便有山東道民風觀察使何渾,率領部從來至濮州郡長垣縣,催繳本縣租稅、差役。
縣令王從聞是朝廷欽差到來,遠迎親接,請入衙內大禮參拜,告民疾苦。
何渾見那縣令並無金銀珠寶之禮呈獻,復听說甚百姓走投無路,怒不可遏,大喝一聲,命從人將其冠帶剝去,就地免職,並令枷號衙外示眾。
使權行威,自也不用上奏朝廷,出口便是敕旨,令出即行。
王從被枷,剎時衙外行人駐足,皆來圍觀,議論紛紛。
圍觀人群之中,惹惱一位好漢,當即吶喊一聲,就從肩上空竹筒中抽出一柄陌刀來,斫開王從頸上木枷,令百姓扶起,自率十數個閑漢闖入縣衙,逢人便殺。
頃刻之間,便將觀風使何渾及其隨從殺個淨盡。
縣令王從推開人群,搶入衙署,見數十具尸體倒于血泊之中,不由叫一聲苦。便仗膽作揖問道︰借問這位好漢,高姓大名,作何生理?
大漢笑道︰俺乃本州百姓,販賣些私鹽過活,亦常與貴衙捕快交手。承蒙縣台大人見問,也不必隱晦,俺乃是濮州英雄,鄄城好漢,姓王名仙芝的便是!
王從點頭嘆道︰怪不得,果然是個英雄。閣下今既仗義殺官,便是造反,須小心朝廷派兵來剿,休要禍及百姓。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便就此別過罷。
說罷入內撿束行囊,帶個小廝,騎了一頭瘦驢,施施然出了北門,揚長而去。
王仙芝也不在意,即率三五十個閑漢復至門首,對圍觀百姓說道︰如今關東大旱,家家無食。朝廷無道,又派欽差前來逼勒租稅,某故仗義出手,救了縣令。但既殺朝廷欽差,州府必遣兵來殺良冒功。若使你等遭受池魚之累,我心實在不忍,你等趁著官兵未至,這便回家領了老小,到別處自尋生路罷。
百姓听了,一齊叫道︰天下各州各縣,不比我家縣令慈悲心懷,更加如狼似虎,何有淨土?英雄既是王仙芝,我等皆聞大名,便帶領我一縣之民,反了他娘罷!
群情激奮,皆同一心。王仙芝見狀大喜,即命佔了縣衙,又于衙中找出一個主薄師爺,令其捉刀代筆,撰寫造反文告。
那師爺文筆甚是了得,當下文不加點,頃刻便寫成一道檄文,以王仙芝口氣斥責唐朝吏貪賦重,賞罰不平,自稱均平天補大將軍、兼海內諸豪都統,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等語。
王仙芝令那師爺念了一遍,大喜贊道︰均平天補大將軍,絕好稱謂,先生真乃大才!
遂請復抄十數份,令人至濮州下屬各縣皆發,宣布起義反唐。
不到旬日之間,縣內及州中饑民大集,便聚起三五千兵眾,皆乃亡命之徒。
王仙芝既稱均平天補大將軍,兼海內諸豪都統,便率領義軍出離長垣縣城,數日內接連攻克曹、濮二州,威震山東。
便在此時,檄文傳至曹州冤句縣城,復驚動另一個頂天立地的好漢,也是鹽商出身,姓黃名巢,亦扯旗造反,前來與王仙芝合兵。
鏡頭閃回,敘述黃巢來歷。
字幕︰黃巢,曹州冤句人,世代以販賣私鹽為業。
黃巢不同王仙芝,世代皆為江北鹽幫把頭,家境十分富足,可比縣侯郡守。因此自幼便與鹽幫兄弟一處廝混,學得一身絕高劍術,馬術與箭法俱佳。
與鹽幫中那些粗魯漢子大異其趣者,黃巢卻又拜過宿儒為師,粗通筆墨,三五歲時便能作詩,頗有詩才。
黃巢五歲時,曾跟隨父親侍奉祖父,祖孫三代一起歡度重陽佳節。父親酒興頗豪,便以菊花為題,與祖父連句。
見祖父左思右想不得,小兒黃巢卻隨口答說︰堪于百花為總首,自然天賜赭黃衣。
因為赭黃衣乃為皇帝專門御用之物,父親聞其語句雖佳,亦忍不住便加喝斥,責其孟浪,並且舉手欲打。
祖父老翁偏愛其孫,便打個圓場說道︰聞說我孫能詩,今聯句不知輕重,可令他再寫一篇全詩罷了。作得不好時,一並責罰。
黃巢思想了片刻,也不用紙筆,便開口吟出一首詩道︰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其父又怒,責其口氣太大,不當人子。
祖父嘆道︰此兒終非為人下者,若非大興門戶,則必亡我九族。
其父听了,只是搖頭。黃巢卻只是嘻笑,渾不在意。
黃巢成年之後,不屑販賣私鹽之業,欲憑借胸中才學參加科舉,以進士進第光耀門楣,乃至出將入相,以官至節度使為平生志向。
亦曾幾次入京,應試進士科考,但皆名落孫山。待到第五次落榜之後,黃巢胸中不平,以為考官與權貴子弟通同作弊,故意不錄寒門之士。
于是滿懷憤恨,回到館驛飲得大醉,就囊中取出筆墨,就粉白牆上寫下一首七律詩,題作《不第後賦菊》︰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寫罷復又大笑,頹然睡倒。隨後便離開長安回鄉,繼承祖業成為鹽幫首領。
此後再也不提科考之事,專門與官府作對,殺捕拒役,無所不為。
閃回結束,書歸正本。
黃巢在曹州本縣鄉中,聞說長垣鹽販殺官造反,復又收到王仙芝檄文,不由霍然而起,對眾位兄弟說道︰想俺滿腹經綸才學,卻連個舉人進士亦不能討得。王仙芝只便是個小小鹽販,亦能稱王稱霸,叫作甚麼均平天補大將軍!我等兄弟既全身武藝,也反了他娘罷。好便好,也混一個衣錦腰紫,不好時,不過腦袋上添一個碗大疤瘌!
一眾兄弟听了,齊聲道好。
黃巢遂在冤句與子佷黃揆、黃恩鄴等八人起兵,響應王仙芝。
當時只因縣中官吏強迫繳租服役,百姓走投無路,本就聚集在黃巢周圍,托其庇護,已與官吏衙役進行過多次沖突。此時聞听起兵,無不踴躍相隨。
于是當即扯起反旗,便得幫眾數千,趕往曹州與王仙芝會師,聲勢浩大。
王仙芝聞說是黃巢來投,大家都是濮州鹽販出身,豈有不知之理?于是驚喜若狂,即封黃巢為天補將軍,以兄弟相稱。
王、黃合兵,聲勢大壯,四方苦于苛征暴斂百姓紛紛來歸,散居民間之龐勛舊部亦爭先投奔,不數月間,便發展到數萬人眾。
王仙芝得到黃巢之助,又有票帥尚君長、柴存、畢師鐸、曹師雄、柳彥璋、劉漢宏、李重霸、蔡溫球、楚彥威、王重隱等十余人為將,遂依曹州為本,四出大肆劫掠。
在此之前,京師長安便有童謠傳唱︰“金色蛤蟆爭努眼,翻卻曹州天下反。”此時待到王仙芝造反,世人謂此童謠已應,于是天下皆懼。本集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