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熱鍋里的螞蟻，葉高山轉來轉去，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br>客廳的地毯被踩出了一個圓圈的痕跡。</br>“每逢大事有靜氣，你能不能安靜一點？”</br>“那可是林子良，我怎麼安靜……咦？”</br>葉高山猝然愣住︰以前，都是自己這樣勸張漢光。</br>這一次，目標是如此之近，近到伸伸手就能把他抓回去的程度，張處長突然就不急了？</br>不應該啊？</br>他瞪著牛一樣大的眼楮。</br>張漢光把他的頭拔拉到了一邊︰“看什麼看？”</br>如果是之前，他比葉高山還急。</br>但自從認識了李定安之後，他才明白︰人和人的思維是有差距的，只憑他，可能一輩子都抓不住林子良。</br>何況李定安就在身邊，不是嗎？</br>所以，急也沒用……</br>他站起來，走到了窗邊︰“不是說馬上就回來了嗎？”</br>就說你怎麼不急？</br>葉高山也走了過來︰“應該快了！”</br>話音剛落，兩輛轎車停到了酒店門口。</br>李定安和張世波握手告別。</br>“去磨咖啡！”</br>“袋裝的不行？”</br>“他嘴多叼，能喝出來的！”張漢光搓搓手，“你就說，想不想抓林子良？”</br>“想！”</br>“那還不趕快？”</br>葉高山猛點頭，從吧台下抱出手搖咖啡機。</br>張漢光又拿出手機，剛要告訴李定安，讓他上來後來這個房間，手機里傳來一句︰“見個老朋友，過會上去。”</br>然後就掛了。</br>“見朋友……他在新加坡哪來的朋友？”</br>再說了，李定安的哪個朋友他不認識？</br>“會不會是陳總？”</br>“如果是見陳靜姝，怎麼會在大廳？”</br>他收起手機︰“我下去看一看！”</br>葉高山站了起來，又坐了回去。</br>算了，自己體型特征太明顯，還是不去湊熱鬧了……</br>……</br>張漢光穿著大花短褲，踢拉著拖鞋，雙手插著褲兜。</br>嘴里還叨根煙，像是街溜子一樣。</br>不過沒點火，服務生就當沒看見。</br>大廳很大，左、右、前三個休息區，人都不少。他站在吧台瞅了瞅，看到了站在咖啡吧外的王成明和劉助理。</br>讓王成明給你站崗？</br>李定安，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待遇？</br>腦子里想著有的沒的，他搖搖晃晃的走了過去，先沖王成明擠了擠眼楮︰這麼嚴肅干嘛，搞的跟會見領導似的？</br>王成明看了看他，又嘆了口氣︰“鎮定點，別激動！”</br>扯淡，李定安見個朋友而已，我有什麼好激動的？</br>好奇倒是有點……</br>他看了看靠窗的李定安，但李定安好像沒看到他。</br>而且……很怪，說不出的怪？</br>他仰靠著沙發，身體很放松，好像真的在見老朋友的那種感覺。</br>但神情很玩味，似笑非笑，好像看透了一切，已了然于胸。但瞳孔微微收縮，眼中炯炯有神，藏著一點點審視的味道……</br>這種眼神很少見，張漢光也見的不多，最正式，也是最受震憾的一次是在南昌︰李定安和代院長審訊湯玲，前後三兩句，湯玲就什麼都撂了。</br>不怎麼正式的也不多見，基本都是李定安想知道什麼，準備詐他的時候……</br>這小子又想詐誰……不是老朋友嗎？</br>恰好，李定安對面的人抬起了頭，玻璃中映出一張男人的臉。</br>大概五十多歲，也可能六十歲，五官俊朗，線條分明，眼角略顯皺紋，如歲月銘刻的痕跡。</br>頭發梳的一絲不苟，鬢角夾雜著灰白的顏色，更添了幾分成熟和沉穩。</br>雙眼深遂，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眼神平靜，透著果決與堅定。</br>這張臉很陌生，沒什麼印象，惟獨這雙眼楮，好像在哪里見過？</br>隨即，男人露出了一絲笑︰“你不奇怪？”</br>李定安也笑了笑，聲音沉穩而篤定︰“我不奇怪！”</br>張漢光猛的愣住︰</br>這雙眼楮……對，就是這雙眼楮……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br>想起來了……南昌，就是南昌……李定安抽絲剝繭，找到了他參加商務部舉辦的稀土出口商會談的視頻……</br>“吧嗒……”</br>嘴里的煙掉了下去，張漢光眼眶猛縮，右手食指禁不住的一顫。</br>“吭哼……”一聲咳嗽傳來，他迎上了王成明的目光。</br>對啊，這是國外，他有個雞毛的槍？</br>不對，和有沒有槍有毛關系，這他媽是林子良……</br>一瞬間，腦海里“轟”的一下︰</br>遺像中，弟弟穿著警服，靜靜的看著他，面帶微笑……</br>弟媳淚流滿面，佷女哇哇大哭……</br>父親老淚縱橫，母親搖搖欲厥……</br>多少個夜晚，從噩夢中驚醒？</br>多少次不計後果，不計代價的橫沖直撞，又闖了多少次禍，就為抓住這個王八蛋？</br>純粹不受控制，張漢光抖了起來，越抖越快……</br>王成明走了過來，搖搖頭，又按住了他的肩膀︰“坐下，喝杯咖啡！”</br>“好……”</br>聲音很顫，竟然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字，張漢光努力的控制著身體。</br>腦子里很亂，但他至少知道︰如果需要，別說抓，李定安讓一只手，再閉著眼楮都能弄死林子良。</br>所以，不急，自己不能急……</br>他顫顫巍巍的坐進了沙發，手扶著茶幾，上面的玻璃“當當當”的晃。</br>就在他們身後，動靜很大，但李定安和林原像是在玩木頭人，誰都沒動，甚至沒有抬一下眼皮，斜一下眼楮。</br>咖啡端了上來，兩人同時說了聲謝謝。</br>都是中文……</br>林原輕輕的攪動咖啡︰“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里等你？”</br>李定安端著杯子，好像在思考︰“你喜歡光亮的地方，也喜歡寬敞的地方，更喜歡坐在燈光底下，享受那種‘就是我干的，但你們就是猜不到，更找不到’的感覺。”</br>“哈哈？”林原愣了一下，“還有呢？”</br>“以上都是我胡扯！”李定安抿了口咖啡，往旁邊指了指，“因為你的助手，也因為你的女伴！”</br>胡扯嗎？</br>不，一點都不。</br>他喜歡光亮，是因為被關的太久。</br>他喜歡寬闊的環境，還是因為被關的太久。</br>他不喜歡海，同樣是因為被關的太久。</br>他也確實很喜歡，那種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感覺。</br>小武和秘書都經受過培訓，但想來，也沒逃過李定安的眼楮。</br>所以，他說的都對……</br>“專門學過心理學和表情學？”</br>“哪有那個閑功夫？只是審訊你大夫人……不對，一、二、三……”李定安掰著指頭，“應該是審訊你三夫人的時候，偷師了一點。”</br>“人才！”</br>“過獎……哦對了，剛才，我還見過你四夫人！”</br>“我知道……是不是很漂亮？”</br>李定安竟然猶豫了一下︰“確實很漂亮！”</br>“不用覺得不禮貌，我已經習慣了，就比如今天︰如果不是著急回菲律賓，她應該很期待和你發生點什麼……”</br>林原自嘲的笑了笑，“讓你見笑了……”</br>“沒關系！”李定安很認真的點著頭，“畢竟我很年輕，長的也不難看！”</br>張漢光剛喝了一口咖啡，差點全噴出來了︰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br>你們是仇人好不好，把對方抽筋扒皮，挫骨揚灰都不解恨的生死仇敵？</br>竟然能坐在一起，用異常平靜，異常友好的口吻，討論我（你）老婆想和你（我）睡覺這樣的話題？</br>還如此的禮貌……禮貌你大爺？</br>一時間，張漢光被驚的忘了生氣，恨不得拿起咖啡勺捅林子良幾下的心思都淡了許多。</br>這兩個明明是第一次見面，為什麼真的就像老朋友一樣？</br>林子良為什麼敢露面，又為什麼要見李定安？</br>還有，這王八蛋臉上到底動了多少次刀？</br>怪不得查著查著線索就斷了，再查著查著，線索又斷了……</br>服務員又端來了幾樣點心，有梨撻，有甜糕，還有一份烤牛肉。</br>“正好，有點餓了！”李定安鋪好餐巾，又舉起咖啡杯，“小姐，麻煩換一杯，手工現磨，謝謝！”</br>然後，他拿起叉子，往嘴里塞了一塊點心。</br>“你不怕我下毒？”</br>“你不會的，也沒必要……”李定安嚼著肉團，含含混混，“如果你想，我早死了……”</br>林原笑了笑，竟然點了點頭。</br>“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來找你？”</br>“知道，你想讓我閉嘴！”李定安叉起一塊蛋撻，“但先說好，不要拿羅漢威脅我！”</br>林原頓了頓︰“之前確實想過！”</br>“想也沒用！那是你將功贖罪，表明心跡的投名狀，和我有一毛錢關系？”</br>咖啡端了過來，李定安接在手中，“快運到了吧，在哪個港，福州、廣州、上海、大連，還是直接運到天津？需不需要我幫你轉達一下，也好讓國內悄悄的接收……”</br>林原愣了一下，“哈哈哈”的笑了起來︰“你猜！”</br>“我不猜！”李定安搖了搖頭，“我反倒很好奇︰你怎麼從日本人的手里騙出來的？”</br>“ ……”林原壓抑著聲音，笑出了眼淚︰“你再猜……”</br>“都說了我不猜！”</br>張漢光呆住了似的，雙眼發直，扎著耳朵，身體不受控制似的往他們那邊靠。</br>王成明的頭皮“噌噌噌”的跳。</br>他是專業的，當然受過專門的訓練，控制表情不在話下。</br>但他沒辦法控制極度震驚之下，身體的本能反應。</br>怪不得林子良敢露面？</br>他把十八羅漢，運回國了……(本章完)</br>（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