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要不要帶什麼儀器？”</br>“不需要，文博學院有的，國博和故宮都有？”</br>“那資料呢？”</br>“更不需要……國博和故宮的資料比我們還全？只要人去就行……”</br>“啊？”</br>李定安稍懵了懵︰儀器、資料，都比文博學院的齊全，去的人當中，職級最高的高勝東也才是助教，那國博和文博學院合作研究的目的在哪里？</br>真就是專門為了給自己鋪路？</br>高勝東左右看了看，又嘆口氣︰“我這麼說吧︰在明清、近代文物方面，咱們學校除了丁院和吳教授這樣的大牛，剩下的，和國博與故宮……還是有點差距的……”</br>李定安頓了頓，又默然。</br>這個剩下的，自然指的是學校教授和國博故宮的研究員相比較，以及專業性和學術水平相比較……當然，指的只是明清、近代時期。</br>倒不是京大很差，而是時間跨度太廣。</br>看看京大考古學的研究範圍︰從舊石器時代到建國前，這是多長的歷史時期？</br>而國博和故宮卻不一樣，特別是故宮，重點研究明清兩代，時間跨度還不到五百年。兩者相比，這又是多大的時間差距？</br>百萬年了都。</br>再者性質和側重點也不一樣︰京大是教學，博物館是典藏、陳列，光是文物等級和數量就不在一個級別……</br>暗暗思忖，兩人到了一間實驗室門口，高勝東輕輕的推開了門。</br>里面有七八個人，女多男少，正圍著一台儀器，好像在研究什麼。李定安瞅了瞅，是一台c-14檢測儀，旁邊還放著幾塊碎瓷片，估計是在給什麼東西斷代。</br>听到動靜，所有人看了過來，看到是高勝東和一個不認識的年輕人，大多數的又是該干嘛干嘛。</br>就只有一位三十歲出頭的女老師打了聲招呼︰“高老師！”</br>“這位是白助教，白老師！”</br>李定安恭恭敬敬︰“白老師好！”</br>白如稍稍有些好奇。</br>這麼年輕，又是這樣的態度，肯定是學生。但是，宋元明清系的學生就這麼三兩只，哪個她不認識？</br>“新來的？”</br>她稍一思索，眼楮一亮︰“是那位……李師弟？”</br>高勝東點點頭︰“對！”</br>“唰”的一下，所有人又回過了頭。</br>兩個多月前，吳教授在碩博大課上提到要來一位新同學，解釋說是因病缺課，起初沒人在意。</br>後來，有一次論文集體不合格，吳教授發了火，說他們給李定安提鞋都不配，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位既將要來的學弟，叫李定安。</br>再然後，“李定安”就成了吳教授的口頭禪，也不說他干了什麼，只說“給李定安這樣不配”，“給李定安那樣不配”……</br>所以，這個名字算是刻到了所有學生的腦海里，不管是本科、碩士，還是博士。</br>同時，所有人也就知道了，李定安不是病了，不然吳教授不可能經常見到他，更不會那樣說。</br>具體在忙什麼，為什麼不來上課，不知道。反正沒有不好奇，不期待的，都想看看這位學弟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br>還好，終于算是見到了人……</br>當然，三頭六臂是沒有的，相反，長的很是養眼，跟明星似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清秀儒雅的氣質。</br>還很有禮貌。</br>李定安微微一欠腰︰“各位學長好！”</br>白老師又好奇了一下︰“高老師，這是……”</br>“插班……哦，丁院同意的……”</br>七位研二生的眼楮同時一亮︰果然……</br>要說不服氣，肯定是有那麼一絲的。畢竟以就業而論，什麼金融、新聞等專業在考古系面前全弱爆了。敢學這個，敢報考古碩、博的，不但要家世好，而且要相當的好。知識積累的要求不是高，而是相當的高。</br>所以，都是天之驕子，憑什麼給你提鞋？</br>不過該有的禮貌都有，實驗室里響起了稀稀落落的聲音︰</br>“你好！”</br>“學弟好……”</br>“來，李師弟，過來一起研究……”</br>“研究先不急，先通知一件事。”高勝東清了清嗓子，“有三個新課題，吳教授讓我通知一下大家……”</br>有個清瘦的男生舉了舉手，直接打斷︰“高助教，請問是什麼課題！”</br>高勝東稍頓了頓︰“清代玉器和瓷器。”</br>“不是已經有清代瓷器的相關課題了嗎，怎麼又開發新項目？”</br>“咱們系開發了玉器項目？倒是少見……”</br>“估計也就是淺述一下，要說玉，還得看漢唐系……”</br>“高師兄，能不能問一下是誰帶組，是丁院長，吳教授，還是王副教授？”</br>“哦，都不是，是我帶組……不過具體研究內容和論文方向，是由李定安負責……”</br>“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眼楮再次一亮，包括助教白如，全都緊緊的盯著李定安。</br>讓新生插班也就算了，還讓新生實際負責具體項目，而且一帶就是三個？</br>不帶這樣玩的吧？</br>轉過來再一想︰讓“高打眼”帶組？</br>哦……看來十有**是為了讓李定安跳級，為了好寫論文，學院專門給開的綠燈，因此訂了幾個小項目。</br>也由此可知︰這位要麼是關系戶，要麼是**。</br>不過被吳教授都吹上了天，不知道真材實學又有幾分？</br>大部分的人都在猜測李定安的身份，而對項目本身，那是一點都欠奉。</br>對不起，我不喜歡捧臭腳，也不愛提鞋……</br>“高助教，不是強制性參與吧？”</br>“不是！”</br>“那就好……我手里明代瓷器的課題才剛開始呢。”</br>“我也是……之前那篇琺瑯彩的論文都被吳教授打回來兩次了……”</br>“我也去不了……”</br>就知道會這樣。</br>高勝東有些不悅，也有些無奈︰“真不去？”</br>“不是不去，是沒時間……”</br>“對，沒時間……”</br>七個人當中，有五個人都是這樣的說辭，就只有一個清秀的女生和一個矮壯的男生稍有些猶豫。</br>當然，他們也不願意捧臭腳，問題是，本學期的論文數量還差好多，再不想辦法，就得掛科。</br>不管了，第三作者就第三作者，第四也行……</br>“高助教，帶上我吧！”</br>“還有我……”</br>“那就閆宗江和沈英秀……還有沒有？友情提醒一下︰今天下午報審，項目明天就要正式開始，這會錯過了，可就真錯過了……”</br>“放心，不會……”</br>“高助教，是真的沒時間！”</br>“好！”高勝東眼中閃過一絲幸災樂禍︰可千萬千萬別後悔……</br>“那你們兩個準備一下，明天找我報道。”</br>沈英秀舉了一下手︰“高助教，要幾天？”</br>高勝東看了李定安，李定安搖了搖頭︰“三個項目都挺復雜，所以要研究多久，還真不好說！”</br>旁邊有人暗暗鄙夷︰裝的倒像那麼會事……</br>來這里，基本上就是為了這三件事︰介紹、通知、選人。事情辦法了，也就沒必要多耽擱。</br>而且需要準備的還有很多，李定安當即給剛認識的幾位學長學姐告著別︰“師兄師姐，�f竅讓Α lt;/br>“幾篇小論文，不用這麼著急吧？”</br>談宏武，就是之前高勝東話剛說到一半就被打斷的那位，他先是扶了扶眼鏡，又笑著指了指儀器，“聞名不如見面，李師弟要不指點一下。”</br>態度很禮貌，語氣也很客氣，但意思卻相當的不客氣。</br>當然，和李定安無關，全是吳教授給他招的禍……</br>高勝東都抬起了腳，一听這句話，當即就停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光。</br>說實話，他等這一天，都等了半個月了。</br>他玩味的笑了笑︰“那就研究研究？”</br>李定安很是無奈︰你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是吧？</br>不過確實得露一手，不然天知道這樣的破事會不會沒完沒了？</br>“談師兄客氣，哪里敢稱指點？”</br>他說著往過走了兩步，先看了看儀器屏幕。應該是東西剛放進去不久，上面還顯示正在檢測中，所以沒有結果。</br>然後，又看了看旁邊的兩塊瓷片。</br>是兩塊白瓷，看模樣像瓷碗的一部分。但感覺稍有些怪︰碗壁內部油潤滑亮，外壁卻暗澀無光。</br>其實是內壁施了釉，外壁卻無釉，所以恰好，與一般的瓷器反了過來……</br>“談師兄，這是反瓷吧？”</br>嗯，有點見識？</br>不過只要是玩清代瓷器的，只要稍專業點都能認得出來，所以對于“宋元明清考古、陶瓷考古”專業的研究生而言，這只是基本功。</br>談宏武點了點頭︰“還有沒有？”</br>當然有！</br>李定安指了指瓷片︰“這應該是琺瑯彩的粗胎！”</br>嘿喲……</br>一瞬間，所以人都打起了精神。</br>學的就是這個，在場這些研究生當然能認得出來。但稍稍看幾眼，就認得這麼清楚的，也就那麼一兩位，其中就包括談宏武。</br>看來確實是有兩把刷子，怪不得吳教授動不動就提，動不動就吹……</br>白如也來了興致︰“還有沒有？”</br>還不夠？</br>行，那我一次性說完。</br>李定安點了點頭︰“有……這是洪憲琺瑯彩的瓷胎，並非官窯出品，不過也是名家之作，出自郭世五的‘觶齋’……”</br>什麼？</br>所有人都有些懵。</br>只是這麼幾眼，你連手都不上，就敢斷這麼清楚︰民國洪憲？</br>所謂的洪憲，指的就是袁世凱稱帝時的年號，僅僅八十三天。可以說，他不僅斷了代，更是直接斷到了“季”……</br>要說在場的誰有這個本事……別開玩笑了。</br>要是只靠眼楮看就能看的出來，何必用“c-14”儀檢測？</br>不對……c-14也絕對沒這麼精確，斷出的時間區間值最小也在二十年左右。更何況，李定安還提到了郭五世、觶齋……</br>敢問他這後半句，靠什麼樣的儀器能測出來。</br>也別說這幾個研究生，以及兩位助教，即便是把吳教授請來，有沒有這麼快，有沒有這麼肯定？</br>眾人還在恍惚中，李定安輕輕的嘆了口氣，出了實驗室，高勝東連忙跟上。</br>听見關門的響動，七個學生加一個助理才如夢初醒。</br>“真的假的……這也看的……太快了些？”</br>“是啊，真就只是兩眼，還沒一分鐘，甚至都沒上手？”</br>“肯定是胡蒙的！”</br>“就算後面是蒙的，但前面那些他可都說對了！”</br>“這倒是……看來還是有點水平的……”</br>何止是有點水平？</br>白如暗暗嘆了一口氣︰既便只說對了一半，李定安的水平也要超過在場的絕大多數人。</br>所以說，吳教授動不動就拿李定安來刺激這些天之嬌子，不是沒有原因的……</br>正當幾個人議論紛紛，儀器滴了響了一下，白如下意識的一回頭，然後……眼眶直接崩成了兩個圓圈。</br>屏幕顯示著一行行數據，表明已完成檢測。再看給出的區間︰80—100年……</br>瞬間，她心中生出一種怪異的荒謬感︰真就是民國瓷？</br>再進一步，要真是洪憲瓷呢？</br>李定安只是隨隨便便的看了一下，都能趕的得儀器的精準度？</br>不……儀器算個屁，這前後測了半個多小時才給出結果，而且斷代區間至少也得以“年”論，甚至說不準就有十多二十年的誤差。</br>但李定安一張嘴，就斷定在八十三天之內，前後也不過看了一兩分鐘的時間……</br>感覺……太不可思議了……</br>同樣的，七個研究生也被驚的眼楮不是眼楮，鼻子不是鼻子……臉都快扭曲了。</br>“難不成是……機器壞了？”</br>“扯什麼淡？”</br>“會不會有誤差？”</br>“誤差可能會有，但之前特意刮的是釉面上的粉末，而且用了質譜儀加速，所以誤差最多不超過二十年……”</br>80—100年，即便可能有20年的誤差，也沒超出民國時期。</br>而之前，所以人看過，都猜測這是清早期的官窯琺瑯彩粗胎，因為瓷質很深，恰好附合康熙時期琺瑯彩瓷質的特點……</br>這這兩個時期之間又差了多少年？</br>“難道……又是蒙的？”</br>這一下，再沒人說話了。</br>從康熙時期引進琺瑯彩，到現在三百多年，李定安為什麼不說其它時期，只說洪憲？</br>他們很不願意相信，但儀器屏幕上的那些數據卻讓他們不得不承認︰即便是蒙，李定安也已經蒙對了一大半︰反瓷、琺瑯彩粗胎、民國時期……</br>更不要說他之後說的“洪憲瓷”和“出自觶齋”了。說實話，真要能蒙這麼準，還上什麼學，做什麼研究，買彩票不更香？</br>一時默然，實驗室里寂靜無聲，直到有人推開門，他們才再次回過神。</br>看到七個學生加一個助教，神情一個比一個的怪，吳教授很是好奇︰“怎麼了，愣什麼呢？”</br>啊……吳教授？</br>對啊……與其在這里糾結，為什麼不請教更為專業，更為權威的人？</br>白如反應了過來，用力的呼了一口氣，拿起桌上的瓷片︰“吳教授，能不能麻煩您看一看？”</br>“什麼東西？碎瓷片……哪來的？”</br>“談宏武從御器廠淘回來的！”</br>“以後來歷不明的東西再不要帶到實驗室來！”</br>談宏武立馬認錯︰“老師，我記住了！”</br>吳湘斥了一句，才接過瓷片，仔仔細細的看了幾眼︰“琺瑯彩的粗胚……嗯，這土質？”</br>看了看，稍想了想，吳湘又說︰“這應該是洪憲瓷，不過不是居仁堂燒的，應該是郭世五的私窯出來的東西……”</br>啊？</br>八個人想不懵逼都難，他們回憶了好幾遍，都發現︰吳教授說的和李定安說的，一個字都不差？</br>而且同樣的快，同樣只是看了幾眼……</br>現在，誰敢說李定安是蒙的？</br>真的就……這麼厲害？</br>緩了好一陣，白如才深深的一嘆︰“吳教授，洪憲瓷……是不是還有什麼非常顯著的特點？”</br>“當然，不然你以為我真是火眼金楮，能看這麼快？”</br>吳教授笑著，指著瓷片的斷茬︰“看這里，瓷質的顏色是不是比較深︰這是因為土質中鐵含量過高導致的，而jdz，就只有瑤里鄉的土是這一種……”</br>白如想了想︰“意思就是當年郭世五奉袁世凱之命到jdz燒琺瑯彩，官窯還在珠山御窯原址，自己的私窯，也就是‘觶齋’建在了瑤里鄉？”</br>“對！”</br>一瞬間，眾人又沉默了。</br>談宏武悵然若失，琢磨了好久︰“吳教授，那清早時期，也就是琺瑯彩剛引進中國的時候，為什麼瓷質也是這種顏色？”</br>“因為當時建窯也在瑤里鄉，後來發現土質顏色太深，影響上色，所以又搬到了珠山。但民國時期的琺瑯彩工藝已非常完善，自然不受影響……”</br>吳湘解釋完，又掃視了一圈，感覺愈發奇怪。</br>怎麼都跟……受刺激了一樣？</br>“怎麼了？”</br>七個學生沒人敢吱聲，白如則重重的一嘆︰“剛才……李定安來過……”</br>“噢……你們也讓他看過？”</br>吳湘恍然大悟︰“是不是，他和我說的一模一樣……是不是也是，嗯……就簡簡單單的看了兩眼？”</br>八顆腦袋齊齊的往下一點。</br>“哈哈……”</br>怪不得都跟傻了一樣？</br>如果是李定安，那就不奇怪了……</br>吳湘又笑了起來︰“之前我經常說，李定安如何如何，你們嘴上不說，心中絕對不以為然，現在呢，相信了吧？”</br>七個研究生唯唯諾諾，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回答……</br>感覺分開發情節不連貫，所以兩章就合在一起發了。</br>再求一下月票，謝謝！</br>（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