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聖公,不好了!禍事了!!”門陡然被推開,發出咚的一聲響。正坐在那里看著大清聖皇帝,所賞賜的東西。越看越喜歡,不斷暢想未來的衍聖公孔胤植,被這人猛然推門進來的動靜,還有所喊出來的話,給嚇得身子猛的一個哆唆。手一個不穩,大清聖皇帝賞賜的預制筆洗,從手中掉了下去。孔胤植頓時大驚失色!他都已經頭發花白的人了,這個時候也不知道都從哪里來的力氣。身手竟是一下子變的無比利索起來。他猛的趴在了地上,用自己的身子,來接這筆洗。只听砰的一聲悶響,筆洗落在了他的身上。只不過落的地方不太合適,是他的腦袋。陶瓷的筆洗還是挺沉重的,砸在腦袋上,頓時將他給砸了一個青疙瘩。腦袋都是懵懵。而且他這老胳膊老腿的,做出這樣一個舉動來。身上的其余地方也不好受。左胳膊,以及右手,膝蓋,肚子都傳來疼痛……但此時,他卻毫不察覺。只是以極快的速度,不顧那被砸到的腦袋,反手摸到了腦袋那里。將砸到他的腦袋後,又想要往下面滑落的筆洗,給拎在了手里。沒讓它落在地面上!護住筆洗之後,立刻坐起身來,顧不上身上的諸多傷勢,就先去看手里的筆洗。見到這東西完好無損,這才不由的長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大清聖皇帝,所賞賜的東西,被自己給接到了!沒有什麼損壞!不然,自己可真的就是大罪過了,這可是大清聖皇帝御賜之物。若是好好保存,在今後是可以傳家的。同時,也是自己為孔家作出巨大貢獻的一個見證。將那筆洗放回到桌子上,孔胤植對其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表示了歉意之後。這才算是轉過頭去,望向了那個,此時已經被嚇的跪在地上,面無人色之人。這個時候的孔胤植,再看向這人時,已經變了一副面孔。哪里還有方才那種,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樣子。“什麼事兒如此慌張?成何體統?成何體統?連一點禮數都不懂了?我們可是至聖先師的後人!這般不講禮,若是說出去,豈不是會被天下人笑話?孔家的臉都被你給丟完了!!聖人的教導,你都記在了哪里?都忘了個干淨!一點定力都沒有!慌慌張張,難成大器!快一些向大清聖皇帝所賜之物,行叩拜之禮,乞求饒恕!”被孔胤植咬牙切齒的訓斥一番,這人心里面,多少是有些不服的。自己不過是因為遇到了一些急事,跑過來行事有些慌張,便被說成了有失體統。被外人看會笑話孔家。衍聖公這種直接跪迎韃子,對建奴如此卑躬屈膝,宛若對待祖宗神明一般的態度,莫非就不會被人笑話嗎?衍聖公經常揪住這些細枝末節不放,卻在真正的大義上面作出令人發指之舉。這不是妥妥的舍本逐末?到底是自己的這些行為,給孔聖人他老人家丟臉,還是衍聖公的這些作為更為丟臉?不過,這些這個孔氏族人也只能在心里面想想而已,並不敢真的說出來。他太清楚衍聖公的脾氣了!嘴上一直掛著聖人的仁德,可實際上處理起各種事情來,那同樣是家規森嚴。甚至于,一套禮儀等各種規矩下來之後,甚至要比官府都要更加可怕。當下便壓下心中的委屈與不滿,按照衍聖公孔胤植所言的辦事。跪在地上,對著那筆洗恭恭敬敬的叩首行禮認錯。而衍聖公孔胤植,又拿起戒尺,對著這人的腦袋咬著後槽牙,對他狠狠的抽了三戒尺,這才算是暫時放過此人。不過,卻並沒有讓其站起來。依舊讓他跪在地上,並且已經決定,等一下問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之後,就讓這家伙到至聖先師畫像前跪上一天略做懲罰。“說吧,什麼事讓你如此慌張?連至聖先師的教誨都忘記了?”懲罰之後,孔胤植坐回到了椅子上,忍著身上傳來的疼痛,出聲詢問,面色顯得嚴肅。別看他方才頂著金錢鼠尾辮,在那里拼死去護他心目中的大清聖皇帝,所賞賜的筆洗。並且又很是可笑的,對著那筆洗叩頭請罪。可是這個時候,在面對孔家之人的時候,人卻無比的嚴肅。滿是威嚴。孔胤植這個時候,是思來想去都沒有想到,到底什麼禍事了。能讓這家伙瘋狂成這個樣子。如今他們孔家,由他這個優秀的帶頭人帶領著,作出了英明的決定,站在了勝利者的身邊。江南的偽明,面對自己的攻勢,氣急敗壞。也沒有真正的辦法能夠奈何得了自己。如今自己這邊正是風光之時,勝券在握,怎麼可能有什麼禍事?就算是真的禍事,那也絕對沒有這麼嚴重。所以說,還是這家伙定力不行,沒經過大風大浪。遇到了一點事兒,就慌的不知所措。“回稟衍聖公,是大明……偽明那邊,開始采取措施了。對我們孔家進行詰難……”跪在地上的這人,神情緊張的出聲說道。想想他所知道的消息,以及現在江南那邊的局勢好,心情就變得無比了復雜難受。他如此說著,就準備將具體的情況,說給衍聖公听。結果孔胤植卻在這個時候,開口將他的話打斷。“原來是這樣?這有什麼好慌的?”他聲音里帶著濃濃的鄙夷和不滿。“在我寫出了那篇文章之後,偽明那邊絕對會有所反應,妄圖抵抗來自于來自于至聖先師的教誨。這是早就預料到的,你還有什麼好慌的?是不是偽明那邊,把南孔的那些人給扶持了起來?稱他們是正統?”孔胤植在說這話時,雖然是詢問,但是用的語氣,已經是確定了。雖然他還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他卻能夠確信,真實的情況就是和自己所說的一般無二。絕對是偽明那邊,把南孔給扶了起來。這早就在他的預料之內。偽明那邊,果然已經是黔驢技窮!這有什麼好慌的?“回……回稟衍聖公,並非如此啊。偽明……偽明那邊並沒有扶持南孔……”沒有扶持南孔?沒有扶持南孔,那就更加了不成氣,不足為慮了!你連南孔都不知道扶持,最大的一招殺手都不知道用,這不妥妥的傻子嗎?果然,自己的判斷沒有錯,偽明那邊氣數已盡。必然會被大清給殺了!天下正統將歸于大清!“衍聖公,是……是偽明那邊現在有著諸多的說法,甚囂塵上。他們……他們那邊說要什麼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說孔夫子是孔夫子,我們孔家是孔家。二者並沒有太深的聯系……說至聖先師他老人家,被諸多居心叵測之人,層層粉飾,早已經面目全非……”這人顯得有一些結巴的,將他所知道的,關于打倒孔家店的這些事兒,說給了孔胤植听,剛剛還表現淡然的孔胤植,一听這話,頓時神色為之一變。“你說的什麼?偽明那邊居然敢這麼說?一派胡言!當真是一派胡言。!彼其娘之!”他為之大怒。畢竟他深知自己一家,包括自己為什麼會有如此特殊的地位,如此高的殊榮?那就是因為有著至聖先師,這樣一個流傳千古的祖宗。現在,偽明那邊居然說什麼要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還說什麼他們孔家和孔夫子是兩碼事兒。尊重孔夫子和尊重孔家,沒有什麼聯系。這不是要人親命嗎?他急了!真的是急了!他怎麼想都沒有想到,偽明那邊的人,居然如此大膽。居然敢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這偽明,就不怕被無數人戳脊梁骨嗎?吃驚之後,他很快就又變得淡然起來。面上帶著一抹冷笑,還有自信。“他這麼說就讓他說去!是非曲直自在人心,至聖先師就是我等祖上,我便是至聖先師第六十五世孫。都是有族譜在的,黑紙白字寫得明明白白。任何人都別想在這上面做什麼手腳!這等可笑的說法,說出來只徒增笑而!天下士人,必然不會同意,更不會任憑那些人侮辱至聖先師。肯定會引起無數人的憤怒。偽明這等殘暴愚昧的政權,居然也敢拿至聖先師來說事兒,他是活得不耐煩了!!”听到他說的這話,前來稟告的這孔家之人,面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一時間有些欲言又止。“他那邊還做了什麼?”孔胤植皺眉詢問。“回稟衍聖公,我……我不敢說。”只管說!孔胤植顯得有些不滿的看了這人一眼出聲說道。“什麼都不用怕,我頂不住。什麼都可以說出來。我倒是要看看,一卑賤乞丐建立的大明,都敢對衍聖公說出何等大逆不道的話!”听到了孔胤植的話後,這人終于顯得戰戰兢兢的說道︰“偽明那里,弄了很多的話,來非議我們孔家。其中有幾個,流傳甚廣。其中一則為鐵骨錚錚教人忠,世修降表……降表……”他說著,說不下去了。孔胤植的臉,瞬間變得火辣辣的。只覺得像是面皮,被人當場給揭了下去,被人指著臉罵娘!雖然後面的那三個字,稟告的這人並沒有說出來。可孔胤植又豈能猜不出那三個字?不用多想,就是衍聖公!鐵骨錚錚教人忠,世修降表衍聖公?!狗賊!當真是狗賊!到底是哪個賊子,想出了如此刁鑽的話來罵自己?!世修降表?世修降表?!這四個字,對他的殺傷力實在是太強了!這四個字,不僅僅是說了他現在做的事,還將他祖宗干出來的那些事兒,都給一下子撅了出來!這些事他可以做出來,祖宗也可以做,但是卻很忌諱別人說。“接……接著說!我倒是想要看看,這些狗賊到底是如何我污蔑孔家,如何污蔑的至聖先師的!!”孔胤植從牙縫里擠出這樣一句話。在他的催促之下,前來稟告的人,只得開口道︰“昨降蒙元,今降滿清,何足道哉!方明白︰善勸進家有余慶。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全都忘了!只記得︰識時務者為俊杰。”橫批︰世修降表”這話剛一說出來,剛剛還說自己頂得住,堅持要听的孔胤植,一下子就繃不住了!整個人氣的胡子發抖!雙目圓瞪,好懸一口氣兒沒有回回過來。“狗賊!狗賊!安敢如此辱我?安敢如此辱至聖先師!!”孔胤植顫抖著聲音,出聲怒罵。顯然是被這殺傷力十足的話,給捅到了肺管子。若是這些,真的只是污蔑的話,那麼他雖然會生氣,但是反應卻絕對不會如同現在這樣大。誰還沒有被污蔑過呢?他又不是沒有污蔑過別人。可關鍵是現在,這些全都是真的!都是他祖上做過,以及他正在做的事兒。他衍聖公,也是個要面子的人。現在這些事,被別人直接給公諸于眾,還流傳甚廣。他哪里能受得了?當場就怒了!只覺得身上所有的虛偽,所有的裝飾,都被盡數扒下。將他給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連最陰私的東西,都給落在了全天下的人的眼中!好惡毒!當真惡毒!“還……有沒有別的?!”好一會兒,孔胤植才終于算是稍稍的平復了下來。死死攥住雙拳,望著這人出聲詢問。“這……這剩下的話更不好听,那些賊子們,為了污蔑打擊我孔家,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衍聖公您……還是別听了。”跪在地上的這人,也是衍聖公孔胤哲的心腹。雖然對于孔胤植的一些作為挺看不起,但有些時候還是要為孔胤植考慮的。只有孔胤植在,他才能夠一直逍遙的活下去。“說!沒事,我頂得住!我就是要看看這些狗東西,到底是如何污蔑至聖先師的!只有知道了那些狗賊,是如何做的,才能以比較好的方式應對!”听到孔胤植說的如此信誓旦旦,再想想衍聖公平日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修養。這人也覺得衍聖公所說的應該就是真的。衍聖公不能以常理來看待。當下就將衍聖公一脈,其實早就在五代亂世之時,被家奴取代。說他們這些人,都是當初陰謀篡奪孔聖人嫡系之位的家奴後代的事,說了出來……“狗東西!!驢入的貨!!!誰他娘怎麼說的?!”這個時候的衍聖公,說話也不文雅了。如同鄉間潑婦一般,在這里跳著腳的罵娘。像是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貓。氣的聲音都破了聲!太陽穴突突直跳。“這謠言,為何只傳之半兒?後面的那些呢?那家奴早就被孔家人發現,告到了官府。官府將之抓了並處死,又將真正的聖人之後給迎了過去。這些為什麼不說?世人的眼楮是雪亮的,這事很多人都知道。這些狗賊也敢如此編排?!當真該死!”“衍聖公,也有人發出疑問,把您說的這些,給說了出來。但是……倒是那些流言卻說,至聖先師他老人家,深明大義,知廉恥。為天下之楷模,教化萬民。又怎麼可能會世修降表?投降這個蠻夷,又投降那個韃子?把禮義廉恥都給忘了?所以……所以干出這事來的,肯定是那當初厚顏無恥,陰謀奪權的家奴干的。至于後面所說的什麼的被撥亂反正了。都是那家奴,以及家奴的後代專門說出來,迷惑人的。通過這樣的辦法,讓人相信他們就是真正的聖人後裔。要不……要不為什麼在此之前,孔家骨頭硬,後面就變成了這副樣子?”“狗賊!狗賊!!”“我必生食汝肉!!!”孔胤植出聲大罵,而後喉嚨眼兒里咯嘍了一聲,兩眼一翻,人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這就是衍聖公說的,他能扛得住?讓自己只管說?他就是這麼抗的?這人都懵了。而後又是喊叫,又是掐人中,好一頓的操作之後,才終于將這過大風大浪的衍聖公孔胤植,給救了回來。“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在如此敗壞我孔家的名聲?!”剛一醒過來,他就痛心疾首的在這里喊了起來。“听說,是一個叫做韓成的人,別人都稱呼他為韓駙馬。說就是他,帶著朱元璋他們顯靈的。這人在偽明那邊,建立了一個新的衙門,名字叫做宣傳司。就是專門搞這些事兒的。”“韓成?韓成!我記住了!這狗東西,今後必然讓其受到無盡刑罰,他給剝了皮!絕對不會饒恕他,!將其扒皮抽筋,碎尸萬段,也不足以解我心頭之恨!洗刷至聖先師所遭受之辱!”他這一次,是真的被韓成給整的破了防。不過,很快又變得有些自信了。“這狗賊如此含血噴人,如此侮辱至聖先師。這是在與天下世人為敵,與天下所有的讀書人為敵!這是自決于士林,沒有人能夠容得下他!這狗賊在今後,必然會被定在恥辱柱上!遺臭萬年!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天下眾士子,皆為至聖先師之弟子,絕對不會忍听他在那里胡說八道。都會為我孔家發聲,支持孔家!”孔胤植說出了他最大的依仗。有孔子這個先祖,這麼大的名頭在,天下間的那些讀書人,都會維護至聖先師這個萬世師表,維護他們孔家。再然後,自信滿滿的孔胤植,就有一次被迫的大防。“衍聖公,那……那些人巧舌如簧,混淆是非,顛倒黑白。令的很多無知百姓,都相信了他們的胡說八道。甚至于……甚至于就連很多江南那邊的士人,都倒向了他們。在那里也喊著什麼世修降表,對我們家進行污蔑……至于,那些在此之前,拿著衍聖公您所寫文章,以其為綱領,對偽明進行抨擊的那些仁人義士,也都風評大轉。被很多人痛罵。甚至……甚至有一些,竟被那些愚蠢無辜的無知的百姓。給活活的打死。如今除了江南那里之外,就連江北的一些地方,你也出現了這些論調隱隱之間,這些愚昧無知的論調,似乎……似乎有向著全天下傳播的趨勢……”“狗賊!”“狗賊!!”孔胤植又一次被破了大防,渾身顫抖的出聲大罵。但除了這兩個字之外,他竟然不知道該再罵些什麼。這個時候的他,徹底的憤怒了。但在憤怒之中,卻有著深深的驚恐。因為事情的發展,實在是太過于出乎他的預料了。更為重要的是,那眾人的反應。孔胤植為什麼敢這麼做,有恃無恐?就是因為他知道,他們孔家地位太過于特殊了,天下間的讀書人都會自發的維護他們。並替他們遮掩各種丑事。別管他們做出什麼事情來,今後孔家依舊是孔家。在士林,乃至于天下間,都是獨一份。天下間的讀書人,都會自發的維護。可是這一次,他所想的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很多人居然不維護他們了!還加入到了偽明的陣列之中,對著他們聲討自己家?叛徒!都是叛徒!養不熟的白眼狼!!“噗!!”片刻之後,他忍不住了,猛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然後直挺挺的就倒了過去……慌的邊上的人趕緊爬起來,將他從地上給扶起。並連忙出聲呼喊……“哈哈哈……好!好!韓成還是你小子有辦法!這下子夠那些狗東西們喝一壺了?什麼狗屁衍聖公?對待他們就該這麼干!就得先把他們的真正面目,公之于眾。讓他們在世人心目里的地位,徹底變得一落千丈。拔了他們的根!等到咱帶兵北上之後,那孔胤植,咱非把他剝皮揎草了不成!!”武英殿內,朱元璋听著從各處傳來的消息。知道了韓成的宣傳司加大力度,火力全開之下,都取得了什麼效果之後,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對著韓成就是一頓的夸。心情別提多暢快。……“父王,咱們……咱們是不是……是不是可以派出一些兵馬,去支援一下李自成,咱們也打建奴?”四川,李定國向張獻忠小聲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