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頭喪氣坐在鐵軌上抱怨自己︰
“表你妹啊表，自己對自己身上的東西都沒個數，難怪婆娘娃兒要跟別的男人私”
于是舉起手扇了自己一個嘴巴！
“別人偷你，睡你，利用你，你還以為別人愛你，關心這下好了，一無所有的光棍兒一”
我抬起頭看著遠方，看到的只有運煤
人都走了，留下手表還有什麼意思呢？
拿了去也好，既不添堵，也不增煩惱，定定心神往前走
我三步並作一步走到黑煤車前，抓住欄桿，迅速爬上去，看見遠處有個蛇皮口袋，還有幾件破衣
哪是我的那個蛇皮口袋，于是跳下車，跑過去撿起來，那廝拿了表，丟了袋，看來是本著表來
我說過不為手表的事情徒增煩惱了，也就不再
就拎著蛇皮口袋爬上煤車，煤車里並沒有煤，就是個黑 的大
我不敢往下跳，抬頭望前
前面是一節裝豬用的車廂，有頂棚，有柵欄，里面沒有豬！
我跳過去，鑽進豬欄，雖臭氣撲鼻，但我心里明白，一旦車子跑起來風速快，臭氣就沖淡了！
再說此刻的自己跟豬又有什麼區別呢？
臭氣聞聞也就習慣了，關鍵西南秋天多雨，淋濕衣服生病，整不好要死人
躲在臭氣燻天的拉豬棚里，直到滿天星星的時候，那輛車才緩緩啟
隨著車子的開動風速流動，臭氣確實沒有那麼濃
車子不知前行了多久，到了一個大站，听廣播里的意思是要在此站裝貨
這樣要停相當長時
我實在太渴太餓，就跳下車，順著軌道往前
我拎著蛇皮口袋還沒走幾步，四面八方忽然燃起幾束強光，對著我
光線里發出了聲音︰
“你是干啥子的？”
“最好別動，站在原地別”
我站在原地一開始一動不動，因為前面光線太強，就看不見腳下的
趕緊用手擋住強光蹲在地
那幾條光線像幾條狼狗圍著我打圈
“你站起”
我抬起頭，兩眼穿過光線央求道︰
“別照我眼楮可以嗎？求求你們”
光亮熄滅了，周圍一下黑
我好像掉進黑洞里，感到一陣寒
于是睜開眼，卻看不見東西，我害怕
難道是我的眼楮瞎了嗎？還是墜入深坑里啦，為何伸手不見五指？
“你要干啥？”黑漆漆的幕後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小偷？”
“我又餓又渴，我需要吃東”
那個時候的人們都太窮了，鐵道兩旁的人經常出來偷貨車上的東西！
所以每一個站都有一批巡邏人員，這些巡邏人員都不是什麼好
他們不是這個領導的親戚，就是那個領導的情婦親
他們既沒有文化，還沒有品行，脾氣特別大，心也黑，還貪得無
這些人雖然上不了台面，沒有一點本領，但是他們的後台卻邦邦硬
一般人踫不得摸不
把他們安排到車站尋巡邏就是變相地讓他們尋找機會發
所以那些人都是當地流氓混
他們聞到我身上有一股豬屎臭，不可近身，本打算放我
卻見我手里提著一個蛇皮口袋，大家的眼楮比手里的手電光還明
這家伙一身豬屎味，難道是養豬專業戶？賣豬肉回來蛇皮口袋里肯定是錢
有錢人拎著那麼大個蛇皮口袋玩的是低調
他們立馬不覺得我身上的屎臭變香
不約而同朝我靠近一步，把我死死圍
“你到底是整啥子的？”
“爬火車出門打工”
他們相互望了望對方一眼，意思是︰
你信嗎？
一個人搖搖頭說，“出門打工不坐車爬運豬車你騙鬼呀！你知道這列車開往哪里的？”
“我在車站錢被人偷了，走投無路，只有爬車出去，管它往哪里開，只要能帶我離開”
“我們看你像個養豬專業”
“我要是養豬專業戶還坐”
“現在這年頭變了，有錢的人倒像個窮光蛋，沒錢的那些家伙裝得倒像個大款，尤其像你這樣的養豬專業戶提個蛇皮口袋，裝孫子是大款，暴發戶啊！”
我見他們本末倒置，又是沖著我手里的蛇皮口袋而來的，就把它扔過
“不信你們自己檢”
烏漆墨黑的夜晚拿電筒照著蛇皮口袋閃閃發
他們看得見我的臉，我卻看不見他們的
一個人撿起蛇皮口袋解開繩子，拿電筒往里照，然後拎著角，底朝天倒出來，見幾件破爛的衣
氣急敗壞地一腳將蛇皮口袋踢到我面前！
“頭兒，這小子啥都沒有，還真是個窮光蛋，有辱那個口”
他們原以為要發財，所以爭前恐後沖到跟
當知道是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不能吃，只好莫趣地散
但是那個頭頭沒撈到油水，非常火大，臨走之前說了幾句︰
“你要是敢再進來老子就敲斷你的狗”
他們可不是跟我鬧著玩的，爬火車是犯法的！
一個人上前一步說道︰
“下次抓住老子直接把你送進去，那時候別怪老子不仁”
我雖然點頭答應再不敢了，我錯了，但是心里不服，暗暗罵道︰
“送你妹夫啊送進去？一群山狗，看起來就犯”
漆黑的夜晚在異地他鄉沒有吃住是要遭大罪
我鑽出車站，在一棵樹下過了一
天麻麻亮又出發，在城里亂轉了好幾天，來到一個工地上！
一幫人在蓋房子，就站在工棚門外往里
看門的老頭子走過來打量了我一
見我一身髒臭，拎著蛇皮口袋是個乞丐，啥話沒說，轉身從屋子里取來兩饅頭遞上來︰
“”
我望著老人家慈祥和藹的臉不眨
“拿著，”他說，“拿著”
我看著好人手里白面饅頭，吞口水，但沒有
老頭兒把手都舉軟了，就把饅頭往我懷里
“拿著吃”
我不但沒接，還往後退︰
“我不要饅”
“那你要啥子？”
老頭兒順著我的口氣問過之後，想了想說︰
“你這個叫花子，還蠻講究的嘛，饅頭不要要錢？世道變了，世道變了”
說著轉身走進門衛室，過了一會兒他又走出來
他拿給我兩塊
我仰望著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神，感到非常幸福，仿佛父親給我錢上學報名念書一
“錢也不要？“
我看著老父手里的錢搖搖頭︰“我不要錢？”
老頭兒眼楮都大了︰
“今兒個是那塊回事？叫花子不要吃的不要錢，難道要媳婦？吃都吃不飽還想要媳婦？”
“我想在你這兒干”
老頭兒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我一番，除一身髒臭外，見我手里還有一個大蛇皮口袋︰
“你擰的啥子東西？”
在善人面前我沒說話，直接解開袋子拿給他看︰
“在家干活穿的衣”
老頭兒伸長脖子一邊看一邊問︰
“你會干啥子？”
“瓦工，木工，鋼筋工，還會搞水”
“你這麼多手藝在哪兒不能吃一碗飯？你咋快落魄成這樣啦？”
我想了想問︰
“老人家，蛇皮口袋和黑皮箱哪個值錢？”
“皮箱雖體面，但沒蛇皮口袋能裝”老頭兒想了想接著說︰
“暴發戶和巨富的標志不是外表，而是看手里的工具哪個裝得”
我望著他听得津津有
“你啥不好裝衣服褲子，咋就整個蛇皮口袋提在手里？”
我沒有眨眼，連大氣也不敢喘，生怕漏掉老頭兒說出來的每一個字！
他說︰
“剛才我給你饅頭不要，給你錢不要，見你拎著個蛇皮口袋以為你是這個工程的開發商老總呢，嚇我一身冷”
老頭兒一邊讓我走進大門，一邊對說︰
“老板每次來跟你一樣，總是拎著個蛇皮口袋——裝得多——就貪得多”
“哦…！”我恍然大悟道，“我明白”
“你明白啥了？”
我這才明白蛇皮口袋給自己帶來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