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 身邊跪坐著一名戴著奇怪天狗面具的老人,他動作輕微地在刀柄上綁上纏繩。
先是下意識地摸上耳墜做出防備的姿勢,可等理智回復後, 看到對方放下刀具後關切的話語, 悠真明白面前的老人在照顧他, 放下了警惕。
“你醒了, 少年。”他沒有在意悠真的奇怪動作, 將悠真扶起, 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有哪里不舒服嗎?”
“啊…謝謝您,給您添麻煩了。”悠真難受地按了按太陽穴,他茫然了片刻, 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
明明依舊清晰地記得御前還有giotto他們,記憶應該沒有斷開, 可是——
悠真垂首看著自己的掌心。
腦海中閃過幾瞬模糊的片段, 隱約有誰在他的耳邊低泣, 他的手被珍惜地捧在手心,他能感受到對方壓抑的悲傷與偏執的憤怒,可當悠真想要追尋那兩道朦朧的身影, 看清究竟是誰時,令他心悸的疼痛如針般刺激他的神經。
他的眼前出現不規則的虛線,無數畫面跳過,最後停留到一雙冰冷到毫無人類情感的瞳孔,徹底驚醒了他。
“抱歉, 我是怎麼……”悠真急促地低喘, 痛苦地捂著額頭無力地放棄, “對不起……我有點想不起來怎麼一回事了。”
“不必勉強。”老人湊過來, 安慰地拍了拍悠真的肩膀。
悠真回以蒼白的微笑。
“我的名字是鱗瀧左近次,是一名培育師,”老人雙手揣回寬大的袖口,慢慢自我介紹,“我是在小石川醫生那里見到的你。”
“小石川醫生?”悠真重復了一遍。
“是的。”鱗瀧左近次點點頭。
鱗瀧左近次是在送受傷的弟子去醫館的時候,看到的悠真。
听小石川醫生苦惱地說,這名白發少年是被好心的路人送往了他的醫館。那名路人臨走前留下了一些錢財作為預支的醫藥費。原本小石川簡單地判斷了一下,只是發燒而已,雖然額頭滾燙但並不是大問題,卻沒想到這少年一連高燒幾天,期間一直昏迷不醒。
為此小石川給他注射了價格高昂的特效藥劑,效果卻不明顯。小石川沒有放棄醫治,于是那人墊付的錢很快便用完。後來他在猶豫,他看出了少年隨身的珠寶十分值錢,可在病人昏迷的情況下,他實在不能替對方做下決定,為此特意將所有的衣物都整齊地包裹好,讓自己不受誘惑。
但另一方面,他支撐不起後續藥劑的錢,他已經拜托警官尋找這名少年的親人,可一直都沒有線索。
鱗瀧左近次分辨出了醫生內心的掙扎,他沒有多問詳情,主動地提出將白發少年帶回,藥劑的錢他來支付,他可以每天幫少年注射,再一邊幫他尋找家人。
小石川與鱗瀧相識已久,十分清楚了解他,鱗瀧是收養了很多孤兒與棄子是個難得的善良之人,長舒一口氣,放心地讓他帶走了。
“萬分感謝您,鱗瀧先生。”听完後,悠真恭敬地坐好,感激地說道,“我會努力賺錢還給您的。”
鱗瀧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在意,但隨即,他正坐面對悠真。
“你是離家出走了嗎?”鱗瀧沉聲道,話語中滿是不贊同,“全身攜帶著貴重物品,現在可沒有安全到那種地步。”
“沒有離家出走。”被當做叛逆的小孩,悠真有些無奈,他解釋自己暫時無家可歸。
沒有離家出走的少年會在什麼情況下無家可歸?
“是因為鬼嗎?”面具後,鱗瀧驀然沉下臉色,手指攥緊。
“鬼?什麼是鬼?”悠真疑惑地听著這個詞語,“是妖怪嗎?”
“你遭遇了什麼事,才會獨自一人高燒到暈倒在路邊?”鱗瀧問道。
“啊,我從小就沒有家人。”悠真撓了撓頭,不明白鱗瀧突如其來的嚴肅。
鱗瀧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手搭在膝蓋上,最後還是好心告誡道︰“太陽下山後,就不要隨意外出了,小心惡鬼出沒。”
悠真剛想細問,這時門被推開,一個容貌可愛的少女輕快地走了進來。
“鱗瀧師父,這是新來的師弟嗎?”
她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留著一頭深綠色的中長發,穿著便于行動的短和服,她好奇地蹲在悠真的身邊,打量著悠真。
“不是弟子,”鱗瀧抱臂瞥了悠真一眼,轉而說道,“不過如果你無地方可去的話,可以住在這里。”
悠真有點迷糊,感覺被隱瞞了很重要的事情,但既然對方不願意和他說,他也暫時不去探究。
收到鱗瀧幫他保存的包裹,悠真一一拆開,邊驚嘆地擺弄長長的衣袍,一邊不禁感嘆自己的運氣真不壞,每次到新的地方都會遇到善良又可靠的人。
第一次是giotto,第二次是鱗瀧先生。
等全部攤開後,悠真震驚地看著擺滿一地的各種配飾,從額飾到腳環,從手鏈到戒指,全是由珍貴的寶石組成的,晶瑩剔透的光輝直接照亮了整間簡陋的房屋。
這麼多寶石的嗎?
悠真提起一條手鏈,端詳片刻。
這服飾太過華麗復古,甚至不是普通階級的人可以穿戴的,粗略估算一下這工藝與寶石的品種,價值應該達到上億了吧。
難道是giotto在他被冰封後為他穿戴上的?他們黑手黨有這樣的習俗嗎?
恍然一瞬,悠真心下清楚不是的,他應該失去了至少一個世界的記憶,是他模糊中看到的那兩人。
可每次只要他試圖去回憶,都會感到瀕死的痛感,仿佛詛咒一般攀附阻擾。
大概也許,他在那個世界最後的結局不太好,所以身體在排斥他的記憶。
也可能真的是一個詛咒。
將寶石收起,悠真決定順其自然不再去糾結過往,告訴自己要向前看。可很快悠真又開始失落起來,以自己對能力的掌控,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回家。
不過,現在是大正年間,距離現世越來越近了。
是不是也代表著他越來越有希望了。
悠真重振心情。
因為剛到這里身無分文,潛意識地知道那些寶石很重要,悠真不願意去隨意典當掉,便先和鱗瀧先生住在狹霧山的山腳。
這里不僅住著他和鱗瀧先生兩人,還有幾名同樣被收養的弟子。
他們經常在悠真面前晃悠,或者更為準確地來說,是他們三人經常出現在鱗瀧先生面前,悠真听聞他們即將參加選拔。
雖然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悠真就住在這里,每天一起吃飯睡覺,大家很快便相熟起來。悠真經常與真菰還有性格外向開朗的錆兔討論劍術。而至于另一位,時常被錆兔帶在身邊的沉默少年富岡義勇,悠真托著下巴想了想,好像沒有怎麼說過話,他幾次主動搭話,對方的回應都挺冷淡的。
真菰是今年即將參加選拔,近期在磨煉鑽研呼吸法,而錆兔還有富岡義勇則還沒有通過鱗瀧的最終考驗,目前仍然在艱苦地修煉,每天辛苦地往返于狹霧山之中。
悠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在鱗瀧先生陪著他們在山上訓練的時候,悠真在結束完日常的翻譯工作後,便力所能及地幫鱗瀧先生干一些活,讓他們疲憊地訓練結束後,可以吃上熱乎乎的飯菜。
看著他們每天都如此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地修煉,悠真不由地好奇他們為之努力的是什麼。
真菰說,這次選拔是為了加入一個非官方的私人組織,叫鬼殺隊。
悠真好奇,他旁觀過他們三人為了進入這個組織有多努力,幾乎是以拼上性命的覺悟在訓練,但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大正應該是相對和平的年代才是,為什麼身為師父的鱗瀧對弟子的要求如此嚴格,是比武士還要嚴厲的態度。
而且鬼殺隊,字面意義上的殺鬼嗎?
這個組織好像特別有錢,他知道鱗瀧先生是這個組織的培育師,每個培育師可以得到組織的資金,雖然鱗瀧先生從未動過。
悠真听說最低級的隊員也有二十萬日元,算了算自己的稿費,忍不住一時心動,找到鱗瀧先生表示他也想加入。
他還準備在還完錢後再攢一些寶石,但是被鱗瀧果斷拒絕。
被“既不是與鬼有仇,也不是從小家族培養的劍士”這樣的理由拒絕了。
悠真有些了然,鬼的危險程度不是隨意可以解決的,如果不是遇到鬼,恐怕大部分的普通人都沒有鬼這個概念吧。
既然如此,悠真就更要加入了。
即使暫時得不到鱗瀧先生的應允,為了不荒廢自己的劍術,以至于面對鬼的時候太過大意,悠真有空就也會跟著他們一起訓練。
對此鱗瀧先生不反對,反而開始指導他起來,甚至將自己的呼吸法傳授與他。
悠真目前還不能夠很好地掌握呼吸法,但在阿諾德的魔鬼訓練下,也不是誰都可以欺負的。
他拔出木刀,與錆兔對戰。
真菰雖然是師姐也有了去參加的資格,但力氣太弱,悠真擔憂不小心傷到他,而至于錆兔,悠真勾起了唇角,傷到就傷到吧,是他自己說的是男人就要品嘗痛苦。
“沒有完全學會呼吸法,就達到了這種程度。”真菰站在一邊,驚訝地看著兩人的殘影。
“……”富岡義勇看著兩人的對戰,握緊了手中的木刀。
“雖然你軟弱又不成熟,”錆兔狠狠地劈向悠真,神情亢奮,“但我暫且認同你了,白澤悠真。”
悠真卸力反擊,側身貼近,木刀不輕不重地打在錆兔的左肩,挑釁地說道︰“要我說句謝謝嗎?”
錆兔沒去顧被擊到的左肩,趁著悠真的空擋,向悠真襲去。
及時退讓,悠真反手就用刀柄給了錆兔脖頸一下。
雖然他現在因為種種原因不能動用王權之力,但他在劍術方面還是有些許造詣的,怎麼也不會是沒有戰斗力的人。
可鱗瀧在看到悠真的戰斗後,凝視他片刻,嘆了口氣說道︰“悠真,你太心軟,還沒有殺鬼的覺悟。”
殺鬼的覺悟?
他已經可以點燃死氣之炎,怎麼會沒有覺悟?是因為他對鬼的了解還不夠多嗎?
悠真不服氣,他決定自己去尋找答案。
此時正值文明開化的期間,政府推崇西方文化,大力引進翻譯西方書籍,卻也並不是隨便一家書店都需要他,找了許久,悠真被拒絕無數次。
幸運的是,悠真最後還是打听到,在東京府的淺草的岩和道書店的老板背靠出版社,對方在試稿後,點頭同意了悠真兼職的要求。
因為悠真的翻譯水平極高,且他的見解得當,在試用期結束後,受到了老板長期合作的邀請。這半年來的合作讓悠真在岩和道書店的老板那里得到了一些優待,在每周將翻譯的稿件交給他之後,可以坐在店內免費借讀書籍。
岩和道書店已經是悠真能找到的最大的書店,這里的古籍囊括了太多,悠真一本本翻過去,順便幫忙在另一張紙上記錄修補。
終于,他在一本殘破的書中找到了初見時麟瀧先生所說的“鬼”。
“…鬼嗎?”悠真低聲喃喃,“這麼看傳聞,有點類似于吸血鬼的存在?只是根據書上的敘述,似乎大部分都長得很奇怪。”
輕微的踫撞聲在悠真的身邊響起,悠真一瞬間感知到危險,他循聲望去。
是一名有著黑色短發,長相十分清俊的男子。
他修長的手似乎差點踫倒了書架,在看到悠真的視線落到他身上後,他不動聲色地收斂了身上的氣息,略帶歉意地頷首。
“打擾到你了嗎?”他手持一本書籍,向悠真走來。
悠真怔愣住了,甚至忘記了那莫名出現的冰冷氣息。
並不是為那人過于俊秀的外貌,而是他那雙獨特的紅色眼楮,令悠真一下就想起來昏迷前看到的,這就是那位為自己墊付醫藥費的好心人。
他听鱗瀧先生心有余悸地說過,當時他發燒得特別嚴重,如果不及時救治,可能會留下後遺癥。
悠真面露笑容,沖男人打了招呼。
真的太巧了,沒想到能在這里遇見。
“先生,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我,我是被你救助的那個人。” 擔心對方沒有認出自己,悠真還拿出了一串隨身攜帶的寶石,“我的名字是白澤悠真。”
“真是太謝謝你了,先生。”悠真不忘感謝對方。
“你會德語?”男人雲淡風輕地瞥了眼悠真的手稿以及堆在手邊的一摞書籍。
“嗯,我不僅會德語,還會其它很多語種。所以現在暫時幫書店老板翻譯,賺取些錢財。”悠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似乎做其他事情都不擅長。”
“哦?”對方蒼白的臉上掛上了微笑,“初次見面,你可以叫我月彥,我同樣對這些書籍很感興趣。”
“這本便是你翻譯的嗎?”說著,他將自己手中的書展示給悠真看。
悠真看了眼,是自己的筆跡,是可能還沒來得及印刷的原版,看來對方和老板的關系真的相當不錯,可以為他如此破例。
“嗯,是的。”悠真承認道,笑著說,“能夠幫上忙,真的很高興。”
月彥的語氣柔和下來︰“我見上面有許多的備注和你自己的理解,看來你對醫術也有些造詣?”
悠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只是皮毛而已。”
他在看到那些草藥時,腦海里自動顯示出了很多資料,所以順手寫了點東西,不過那些沒有依據的隨想還不知道能不能過最後的審核。
“不用謙虛,”月彥隱含審視的目光落在悠真身上,“這上面很多草藥都已消失幾近滅絕,很少有人知曉。”
“啊這樣的嗎?”悠真有些驚訝,“那是我唐突了,擅自寫了這麼多。”
再次確定對方的身份,月彥文質彬彬地笑了笑。
“抱歉剛才听到了一些你的自言自語,”月彥坐在了悠真的身邊,一手扶住了臉,換了一個話題,“悠真,可否冒昧問一下,你對鬼有所了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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