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的防盜門突然卡住。
金發青年修長的五指牢牢撐著門沿, 紫灰色的眼楮目光灼灼的盯著他,讓想要關門的新海空無從下手。
攥在手里的電話,松田還一無所覺的詢問新海空到家沒有。
“安室先生, 還有別的事情嗎?”
新海空松開想要關門的手,疑惑的望向安室透,用目光暗示對方自己已經到家了。
原本說好的是安室透送他回家,結果到了家門口之後,又站在門邊不走是什麼意思?
“還是說, 安室先生終于決定和我這個小警察談一談您當時面對綁架犯時說的那些話了?”
新海空半帶著點陰陽怪氣,嘴唇抿緊,眼神銳利地望向安室透。
安室透順勢推門而入,冷凝的臉上不帶半點表情,將身後的門小心關上之後, 先新海空一步走進了房間。
“安室先生?”
新海空疑惑地看著安室透在屋內上上下下反復搜尋, 手指小心撫過各種死角, 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該不會, 是在找竊听器和攝像頭?
這種東西他住進來第一天就已經找過了,什麼都沒有,他的房子再安全不過了。
也許是因為終于意識到了這一點, 一無所獲的安室透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 轉頭看向新海空。
“您到底想要做什麼?波本?好像是這個名字吧。我不願意相信安室先生之後會對我做什麼不好的事情,但如果您真的抱著這樣的想法的話, 也請記住, 電話另一頭,還有一個警察正在听著呢。”
新海空也跟著冷下臉, 揚了揚手里頭的移動電話。
從看到對方到處找攝像頭和竊听器開始, 他就大概猜到, 對方應該是要坦白了。
會怎樣說出口呢,臥底先生?
听到波本兩個字的時候,安室透的嘴唇顫抖了一下。
轉而又恢復嚴肅,他無視了新海空稱得上是指責的話,臥底多年,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遠超過新海空這樣溫室里長大的花朵,小打小鬧似的質疑並不會在他心中留下什麼痕跡。
他把新海空拉到沙發前坐下,自己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接著又抽出新海空手中正在通話中的手機,把它放到正中間的茶幾上。
電話對面的松田從剛剛開始就一言不發,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
安室透先是對著電話交代,“松田,請先保證你那邊出于一個安全的環境。”
松田沒有出聲,電話那頭傳來一陣 的聲音,應該是正在轉移位置。半響之後,對面傳來一聲短暫的“好了”。
安室透目光沉靜的注視著新海空。
“新海警官,從現在開始,我會對你說一些事情。在說這些事情之前,我要先證明我自己的身份。”
新海空很是配合的坐直了身體,琥珀色的瞳孔認真而疑惑地注視著安室透。
“我的原名叫降谷零,是松田陣平警校時的同期。”
沙發對面的青年眼楮睜大,嘴唇微微張開,露出潔白的牙齒,似乎對這個情報很是驚訝,又有幾分不可置信。
他甚至震驚到,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只是愣愣的看著自己。
的確,一個普普通通的咖啡廳服務員,一個和他關系勉強稱得上不錯的鄰居,剛剛才自爆了自己不良的身份,還被抓包跟蹤,後腳就告訴他自己也是警察,這份沖擊力著實有點大。
安室透按照原定的計劃進行,指著桌子正中央的手機。
“這一點,電話對面的松田可以為我證明。”
電話對面的松田饒是早有準備,听到安室透很不客氣的話之後,也還是忍不住嗤笑一聲。這家伙這麼多年了,在這方面倒是一點都沒變。
“這家伙確實是我警校時期的同學”,松田說完這一句之後,大概也意識到了安室透打電話給他的目的。
他不太情願地補充了一句,也算是再給新海空打一劑強心劑。
“雖然我不知道他現在跑到哪里去了,但他一定是個警察。”
安室透聞言,嘴角泛出一絲帶著無奈的笑意。他紫灰色的眼楮溫和的注視著新海空。
松田陣平對眼前的年輕後輩所起到的作用遠超過安室透的相信,對方原本充斥著懷疑的眼神此時動搖起來。
面上不自覺流露出一絲求知的神情。
“所以,安室先生您是——”
小警察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面前這位前輩有可能的身份,一個警校畢業的警察為什麼會混進一個神秘組織,只有一種可能。
而這種可能,絕大多數警察在猜到之後,都會心照不宣。
“難怪您會”
“接下來的內容我需要單獨和你談。” 安室透伸出手準備掛斷電話。
“等等!降谷,我不問你準備說什麼”,電話對面的松田出言打斷了安室透的動作,“但你既然借用了我,總該告訴我,新海空是不是被卷進了某些事情當中。”
他在“事情”一詞上意有所指地加了重音。
松田陣平從當初在咖啡廳再次見到降谷零開始,或者說是從警校畢業以後沒有再在警視廳見過降谷和諸伏之後,他就已經意識到這兩個同期應該是去承擔臥底工作了。
在他們能夠再次自由的行走在陽光下之前,保持距離,裝作素不相識,在心底默默為之祈禱,已經是他能夠做到的全部。
但是降谷再一次在他們的生活中出現,現在還在新海空被綁架這樣一個敏|感的時間節點上聯系他,這讓松田不得不多想。
曾經的好友究竟臥底到了怎樣的組織,才會那麼多年杳無音訊。而那樣的組織又是為什麼和新海空扯上關聯。
听到松田的質問,安室透陷入沉默。
而這樣的沉默已經證實了松田心中的猜想。
“後續的事情,我會斟酌著和松田說。”
新海空飛快地伸手掛斷了電話,抬頭看著安室透。
“現在,安室先生,安全起見我還是會繼續稱呼您這個名字。”
“既然您是松田的同期,那麼也就是我的前輩。我相信松田陣平,所以我也會試著相信你,安室先生。”
沒有說出口的話,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這份信任是對松田陣平的,不是對他安室透的。
青年雖然依舊維持著一副冷凝的面孔,但琥珀色的瞳孔里一點點浮上了信任,似乎在嘗試著把他當作是一個值得敬仰的前輩。
安室透對著那樣的目光,還未說出口的話都有了些許動搖。
行走在黑暗中的人,原本有他一個就已經足夠了。但是現在,他可能不得不把這個年輕的後輩拉進來。
“你還記得,之前被綁架的時候,我說過我是一個組織的成員,代號為波本。”
新海空順從的點了點頭。
“那是一個龐大的跨國組織,其中的成員會以酒名為代號,但實際上,除了擁有酒名的成員之外,那個組織還有無數沒有代號的底層成員。他們滲透在各個國家的上上下下,無論是官方政府,還是軍隊警局等武裝部隊,都有組織的臥底。”
安室透的臉色隨著他的述說,一點點沉寂下來。
如此正經的場合,新海空卻有點難以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組織確實很恐怖,但是安室透你知不知道坐在你正對面的就是你口中組織的臥底。
新海空的下齒緊緊抵著唇肉,維持著一個震驚而略帶恐慌的表情,完美演繹了一個第一次得知自己身邊竟然潛藏著這麼巨大的組織的害怕情緒。
但同時又能夠維持住表面的鎮定,不失警察的風範。
“正因如此,這個組織存在了長達半個世紀但是始終沒有人能夠真正窺探到它的蹤跡。直到多年前,日本警方在日本境內發現了這個組織活動的痕跡,此後陸續向組織派出數名臥底,而我,就是日本公安派出的臥底。”
“那麼安室先生又是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一切?”新海空向前傾斜身子,眼楮緊緊盯著對方,頗具進攻性的提問。
任何一個警察,在這種處境下都不可能完全信任對方。如果新海空直接表示認同,反而很奇怪。
“我以為新海警官可以猜到。”安室透反過來將問題拋了回來。
確實可以猜到。能夠讓安室透主動告知這方面的信息,唯一的理由就是安室透確信組織已經盯上了新海空。
安室透對他的信任度很高,而他此時反倒應該表現出不信任的對方。
要讓對方來取信于自己,適當的讓自己陷入被動的境地。
新海空微微坐直,抿了抿嘴,略略抬高下巴。
“我雖然並不知道那個所謂的組織到底是什麼,但我並不認為,之前的綁架案和安室先生口中的組織有什麼關系。松田已經查到了最新的消息,安室先生您也听到了,綁架我的車子被港口黑手黨借走,對方很有可能是不滿于我日前破壞了他們和柱間組的合作,順手報復而已。”
拋磚引玉。他需要了解到安室透腦補出來的劇本到了什麼程度,有沒有漏洞,又有沒有他之後的計劃中可以利用的部分。
安室透也跟著坐直了身體。
“那新海警官如何看待村上呢?你真的相信村上是完全無辜的,只是有人利用了村上的聲音嗎?”
當然不是。
村上肯定被收買了,或者是從一開始就是太宰治的人。
但這件事安室透真的誤會組織了,特別搜查本部的組織臥底只有一個,就是他新海空。
“難道不是嗎?村上有整整兩百個警察為他作證。就算電話可以錄音,他也不可能中午在大阪,下午就趕回東京來綁架我們吧?”
青年的聲音微微上揚,帶著不言而喻的自信。
“為什麼不可能?電話可以錄音,犯人從始至終都沒有真的出現,只是通過喇叭聯絡我們,只要現場有別的幫手,犯人即使人在大阪,也可以順利的完成一切。”
安室透頓了一下,接著說道,“而且我得到可靠消息,組織在特別搜查本部中就有一個臥底。”
!
新海空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放大。幸好身為警察的他此時本就該有這樣震驚的情緒。
琴酒動手太快了嗎?
老大哥有點心急了?
按理說消息不應該那麼快傳到警方那邊才對,組織最後掃完尾應該什麼痕跡都不剩下
安室透請假的那天果然是去參加組織的任務了!
他真的該在當時那封通知琴酒的郵件里多加一點︰波本與狗不能參加!
當然這只是說說而已,他倒是想加,只是加了之後琴酒勢必會產生疑惑︰
為什麼波本不能參加?
是波本有什麼問題嗎,還是他莫斯卡托有什麼問題?
好家伙,按照老琴對自己的莫名其妙的容忍度,波本這波可能就要提前下線了。
倒也不至于這麼害對方,他還是蠻需要公安那邊的助力的。
把消息傳給琴酒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做好了被發現警視廳里有臥底的準備。
但是他沒有想到對方能夠把範圍縮到那麼小,當時現場的警察並不少,但是知道準確信息的確實只有特別搜查本部的成員。
百密一疏。
但是萬幸安室透自己的腦補又幫他圓回來了。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把這個帽子牢牢的扣在村上正基的頭上,最好讓對方穿上m的衣服,永遠都不要脫下來。
新干線、東京塔外加這次的綁架案,全部安在他頭上。
“安室先生的意思是,組織在特別搜查本部的臥底就是村上,而他盯上了我是嗎?那東京塔事件又作何解釋,那也是安室先生口中的‘組織’策劃的嗎?”
新海空步步緊逼,一再追問。
安室透絲毫不慌,冷靜闡述。
“沒錯。如果新海警官還有印象的話,東京塔事件一發生,我就立刻趕到了你當時的病房,這是因為東京塔事件中犯人所使用的炸彈就是組織特制的炸彈,而東京塔事發的同一時間,不遠處的政|要松本贊多也遭到了組織的襲擊。東京塔事件很明顯就是在為組織襲擊松本贊多做遮掩,東京塔的犯人必定是組織成員。”
新海空沉默下來,皺著眉頭,做出一副深思的樣子。
但他並不是在思考安室透此番話的可信度,而是在試圖縷清安室透腦補出的劇本。
他當時在病房里誤導安室透,只是想要洗脫自己的嫌疑,卻萬萬沒想到,到了後來還能有這樣的後果。
對方已經完全陷入自己給自己設下的邏輯閉環里——東京塔犯人必是組織成員,綁架犯既是東京塔犯人,也就必是組織成員。組織成員綁架新海空,也就意味著組織盯上了新海空。
特別搜查本部有組織臥底,村上正基綁架新海空,所以村上正基就是組織臥底。
如果說這後一個閉環或許有可以推敲的地方,那麼前一個閉環幾乎已經到了無懈可擊的地步。
能夠利用已知的訊息推到現在這一步,安室透不虧是能夠在酒廠潛伏那麼多年的人。
可惜他遇上了新海空,所有邏輯的基點都建錯了位置。
如果安室透都已經想到了這一步,那他是不是可以認為,對方應該已經開始懷疑港口黑手黨是不是和組織有所勾結。
新海空沉吟著,緩緩說︰
“按照安室先生的意思,那個所謂的組織已經盯上了我?可是綁架我的車子明明是港口黑手黨的。”
“確實如此。所以我也在懷疑,組織是不是早已經和港口黑手黨有所接觸。”
安室透認可地點著頭。
“港口黑手黨一直以來牢牢掌控著橫濱,和武裝偵探社、異能特務科分庭抗禮,我臥底組織這麼多年,從未見過組織的勢力滲透進橫濱。但是這次綁架很有可能暴露出組織私下已經開始和港口黑手黨有所接觸。”
應該不至于。港口黑手黨再怎麼說都是異能組織,黑衣組織應該沒能夠滲透進橫濱。
但也未嘗不可。如果安室透真的這樣想,他或許可以利用對方的想法。
“那組織為什麼會盯上我呢?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警察。”
“新海警官可不是一個普通的警察。你很快就會成為東京警視廳最年輕的警視正。”
安室透紫灰色的眼楮中不自覺流露出一絲欣賞。
年輕的後輩自三年前在警視廳實習開始,就一直屢破大案,就在不久前,還作為特別搜查本部的負責人之一,領導警方破獲了柱間組的案件。
“雖然我還不知道組織這樣做具體的目的是什麼,但是組織一直有心在各行各界吸納具有潛力的人才,或是金錢收買,或是武力威脅,威逼利誘這些青年才俊為組織辦事,成為組織儲備的人才。新海警官你很有可能也將面臨著同樣的情況。”
“咳、咳。”
新海空委實沒有忍住笑意,單手捏作拳頭,抵在唇邊,將笑意強憋成咳嗽,咳的彎下了腰,雪白的臉頰泛上一絲病態的暈紅。
這個誤解太過離譜,但未嘗不是給他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正義的警察被逼著加入黑方,但身在酒廠心在警視廳,這個劇本怎麼樣?
這樣的話,就算之後他在執行酒廠任務的時候真的不慎掉馬了,也有後路可走。
但是這樣,安室透和赤井秀一不就會拿著兩套劇本了?暴露的風險有點大。
不對,新海空又轉念一想。
安室透和赤井秀一每次見面都非死即活的,就算真拿著兩套劇本,好像也不影響什麼啊
新海空低著頭,收斂起自己的笑意。
半響後,才回過神來似的,抬起頭,求助般望向安室透。
“難道組織還要強|逼我給他們賣命嗎?”
安室透半直起身子,給新海空端了一杯水,無奈的說︰
“這只是最壞的情況,組織那邊這一次還沒有來得及說明意圖,但是下一次就未必了,在你能真正獨立之前,隨時都要注意自己的安全。這也是我為什麼要直接告訴你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的原因。”
“那這件事,我應該告訴松田嗎?”
“知道這件事,反而是害了他。”
安室透表情冷漠下來,眼皮耷拉下來。
新海空了然的點了點頭。
“那以後在外面,我要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你呢?”
安室透沉吟了一下,抬起頭說到︰
“組織的目的我們還沒有搞明白,m當時看見我暴露身份的那一幕,但是站在你的立場上,應該還不知道什麼是組織。你大可以把我當成某個小的□□成員,懷疑地、否定地,甚至是拯救失足的朋友都可以。隨便你發揮。”
“我知道了。組織那邊真的聯系了我,我也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
安室透的目光不自然地抖了抖。如果組織那邊真的聯系新海空,而新海空死不同意的話,或許會直接把這個有前途的青年警察鏟除也說不定。
“總之,你最近一段時間需要非常注意自身的安全,隨時和身邊的人保持聯絡。如果有條件的話,也許可以考慮暫時離開東京避避風頭。”
安室透意有所指的交代到,紫灰色的眼楮里閃爍著奇妙的光。
離開東京?
新海空迅速領悟到安室透的用意,露出了然的笑容。
他大概能夠猜到安室透的打算。
剛剛好,如果新海空想要搞清楚太宰治綁架他的目的,或許有一個不錯的切入口。
“那也需要安室先生肯給我機會才行。”
“機會,會自己出現的。”
安室透此時已經站起身準備離開。他重新打開了之前鎖上的門鎖,正半彎著腰穿上鞋子,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喚。
“零。”
他震驚地站起身,有片刻的恍惚,回過頭去,才看見青年半靠在沙發上,俊挺的鼻梁被客廳的光線打下半側陰影,粉色的唇瓣疊在一起,琥珀色的眼楮注視著自己,那眼神中好像氤氳著莫名的情緒。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感覺眼前這一幕很是熟悉,仿佛在很久以前,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情。
“忽然想起之前那個選項的事,當時安室先生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想要選這個數字嗎?”
青年抱歉地解釋著,全然沒有表現出隱藏在溫順外表下的惡趣味。
“差不多吧,我一直都認為,零不是結束,而是一切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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