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快坐好,我要開始教了。”
思雲把課本和紙筆挨個擺放在桌子上，放之前，她還特地拿帕子把桌子擦了一遍。
“來吧，來吧,你教吧,反正學到的都是自己的,我也不吃虧。”白湘雖然覺得剛上學的思雲不太靠譜,但為了不打擊女兒學習的積極性,她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我這幾天學了兩篇課文,現在全都交給你。”
課本上有字還有圖，看起來十分易懂,思雲指著課本,一字一句的念道“你也買布，我也買布,不買洋貨，只買國貨。這句話的意思,媽你能懂的吧？”
白湘自信，“這麼簡單，我肯定懂啊,我又不是個傻子。”
思雲嘿嘿的憨笑了兩聲,按照流程接著往下教,“你知道什麼意思，接下來我就教你怎麼寫。這里面一共有十個生字，我挨個來教你……”
從來沒上過學堂的白湘，自然不敢質疑思雲的教學方式，女兒讓她怎麼寫，她就怎麼寫。
有意見,也只敢小聲的說。
“怎麼你寫的字，跟書上不一樣，歪七八扭的？”
思雲臉紅“我才學六天嘛。能把這個字完整的寫下來，就很不錯了，老師都夸過我的。”
“別人練字都是照著字帖練。我照著你的字練……”白湘欲言又止。沒吃過豬肉，她也見過豬跑，這點見識她還是有的。
“是哦，我的字是沒老師寫得好看。”稍稍琢磨了一會兒，思雲說道“沒關系，等下個禮拜出來，我讓老師幫我寫幾個字，你照著老師的字練總行了吧。”
“但這周你也不能偷懶，要把我教你的字學會，寫出來的字，不能缺胳膊少腿，下周放假回家，我要檢查的。老師說了，作業完成不了，那就打手板心。”
“你打我手板心？我是你媽哎~”白湘瞪大了眼楮。
思雲昂起腦袋，認真的說道“我是老師，你是學生。學生不好好學，是該打手板心的。”
這學校里的規矩，白湘也知道，吃癟的不敢反駁。
“上午我先教你語文，下午教你算術……再過一段時間，媽你就能當個正經賬房了。”
“算術也有作業？”
思雲“當然了。”
剛認字的人，作業也不難，全都是抄寫，每個字抄多少遍，反正思雲一周有多少作業，她就照本宣科的給白湘布置。
對沒拿過筆的人來說，寫一個完整的字，都要廢老大的勁，更別說要抄幾篇。
被思雲一對一教了一整天，又接收了思雲布置的作用，白湘整個人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還是送思雲去學校的時候，才打起了精神，給她煎了兩鍋水煎包，讓她帶去學校，請同學吃。
等把思雲送到學校門口，白湘才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說了思月的事。
“白天的時候忘記跟你說了。你大姐姐人是找到了，但看那樣子，估計也活不了多久……我之前跟宋招娣吵了一架，也不好意思跑去問，思月到底去世了沒有……”
思雲跺了跺腳，委屈道“媽你怎麼才說，我都到學校了。”
白湘哪里是忘記了，她就是故意的，怕思雲擔心姐姐會亂跑，或者央著她做些什麼……
滿春樓那地方，她們這群已婚婦女進去轉悠倒還好，思雲這種小姑娘，白湘可不放心。宋招娣那處就更不能去了，剛吵完架，去了也得不到什麼好臉色。
看思雲滿臉都寫著擔心，白湘安撫道“這周你先好好上課，我過幾天再去打听一下思月的情況，等到了下個禮拜天，一放假你就能知道你大姐姐的怎麼樣了。”
現在思月是死是活，白湘也不清楚，可再過一周，思月的生死就該有個定論了，等事成定局，帶思雲去就剛好。
經歷過李管家夫婦還有老太太的死亡，思雲的心理已經很強大，雖然難過，但也沒有無理取鬧，乖乖的說道“媽你不用著急，等下個禮拜天，我們一起去找二媽問就行。那個時候，二媽應該都不記得跟你吵架的事了。”
“行，到時候我帶你一起去找宋招娣。”
白湘臉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尷尬，思雲不知道她對宋招娣口出了什麼狂言，那完全是在宋招娣的底線上蹦 ，宋招娣一時半會兒，怕是不會忘記……
不過思雲關心姐姐這點，宋招娣肯定是會體諒的，肯定不會為難思雲。
看著女兒踏入學校，被老師領走，白湘才放心的轉身回家，暗道“這寄宿制學校，好處還是挺多的嘛。沒白上。”
平時在包子鋪里，生意忙的時候，很容易就會放松對孩子的管教，留在家里還挺不放心。
包子鋪的生意不錯，她的水煎包吸引的忠實顧客也越來越多，趙宅那伙人，已經連續吃了一周多的水煎包。
不過他們人多，花樣也多，白湘早上去送包子的時候，經常能踫到送豆漿油條的，送面的……這幾條街好吃的店鋪，他們都吃。
反正按羅太太的話來說，沒娶老婆的時候，這群混子是攢不下錢的，每月掙的錢，不是吃了喝了，就是去滿春樓嫖，去賭坊賭……運氣好點的，能混成個小頭目，娶個老婆成個家，運氣不好的，指不定就死在哪次火拼里了。
知道惹不起這群人，白湘每次送完包子也不多事，把自己的籃子拿了就趕著回去。
不過今天是個例外，她挎著籃子正往回走呢，就听到幾個報童拿著報紙在吆喝。
“號外號外，省外的災情進一步加重，究竟是誰之過？是趙司令？還是錢司令？或者是最上頭的常司令？”
“《正義報》揭露真相，難民易子而食，究竟是天災還是？”
一個報童正好從白湘面前跑過，白湘趕緊拉著人問道“報紙多少錢一份？”
“四個銅板一份，七個銅板兩份。”
既提到了難民，又提到了《正義報》，就算白湘不識字，也願意支持，“給我拿兩份。”
兩份報紙，一份放在籃子里，一份白湘拿在手上，邊走邊看，雖然她不識字，但報紙上的圖片卻十分的攝人心神。
逃荒的路上，尸橫遍野，野狗凶殘的啃食著尸體……被水淹過的城市，一片死寂……
這些照片不僅能觸動白湘的記憶，還對許多普通老百姓造成了沖擊。
報紙上的字，白湘不認得，只能靠隔壁羅太太幫忙念。
只是羅太太識字也不多，讀得磕磕絆絆的，最後還是求助了另外的人，大家才把這新聞整明白。
但只要看過這個新聞，看過這新聞上的照片，大家的心情都不會平靜，脾氣暴的，更是當場就會罵起來。
“這些個狗官，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炸大壩這種餿主意都想得出來。幾十萬的人命啊，就這麼沒了。”
“老常的嫡系，就是這麼些玩意兒？一點也不顧忌底下的百姓，犯了錯還死死的捂著不讓說……”
有些事情瞞是瞞不住的，總會有正義之士去揭發真相。當天《正義報》直接脫銷，百姓之間罵聲四起，要求司令處置那些犯錯的官員。
但那些人都是常司令的死忠嫡系，所以那幾個犯錯的沒遭殃，倒是把這件事情捅破的劉記者和他的主編，被秘密逮捕，只要上頭一聲令下，他們第二天就會被送去刑場。
不過《正義報》確實還比較講義氣，劉記者被抓的第二天，報紙的頭條刊登的就是劉記者被抓的事，里面的配圖，正是劉記者五花大綁，被人推著走的模樣。
可能劉記者自己早就料到了這個結局，所以他的神色十分平靜。
他能坦然的去赴死，可其他人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遭遇這樣的事，當天上午，就有學生組織起了游行，要求政府放了劉記者和正義報的人，處置那幾個犯錯的官員。
到了下午，游行隊伍再一步擴大，許多外界人士也紛紛加入。
白湘心里原本就為劉記者抱不平，一看游行的人這麼多，她下午空閑的時候，也加入了這個大隊伍。
等到了傍晚，她又擠出人堆，回店里繼續做生意，兩不耽誤。
跟著游行的隊伍混了一天，第二天白湘也漲經驗了，不僅自己人到了，還特地裝了一籃子饅頭，送給那群帶頭喊口號的學生們。
他們不像白湘，還能中途歇一歇，這群人基本上都是全程待命。
“餓了沒？餓了就自己拿饅頭，別客氣，都是自家做的東西。”
這群人一人也就只拿了一個，並沒有多拿，但很快白湘的籃子就空了，一個個的抱著饅頭啃得歡實。
看大家喜歡自己做的饅頭，白湘心里正得意呢，轉頭就看到游行隊伍的正前方，出現了一支穿著軍裝的隊伍，槍口指著游行的人群，一步步的向前逼近。
“非法聚眾游行，污蔑國家官員……再繼續下去，我們就要采取強制手段了。”
對面的人威脅警告，沒把那些學生老師們嚇到，白湘卻是被嚇了個夠嗆，她也是第一次參與游行示威的事，沒想到居然還有這出。
她們這兩天不過就是游行、靜坐，並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甚至連他們提出的要求，也是合理的。
放了揭露真相的正義記者，懲治犯錯的官員，這有什麼不對的嗎？何至于到拿槍逼著威脅她們的地步。
相比于白湘的遲疑，領頭的那幾個學生和老師，卻沒有一絲害怕，繼續高聲的說出心中的訴求，喊著他們之前就在喊的口號。
‘砰砰砰’的聲音無情響起，白湘被嚇了一跳，趕緊抱住頭往旁邊的街道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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