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無常。
正當億兆生靈都為上官宗、柳宗摒棄前嫌,讓一對金童玉女終成眷屬擊節叫好之時,一場可怕的災變降臨到了陷入族日狂歡中的上官宗。
沒人知道開頭,也沒人看見過程,就在六十年前那個舉宗歡慶的族日里,一名上門拜訪的外郡強者親眼看見,就在族宴現場,上官一族男男女女七百余人全橫尸于血泊中。
族中元士、元少、元稚以及少量俗民好歹還留了個全尸,元師至元爵階別的強者下場慘不忍睹,無不化作了滿地血水或肉醬。
而兩名元亨、近百名元宰集體失蹤,經帝國郡府強者遍尋無果,被認定為當場神形俱滅,由官方宣告死亡。
整個家族近千人,只有一名未赴宴的孕婦和與柳如絲約會遲歸的少宗主上官唯幸免于難。
那名孕婦卻是上官唯的嫂子,一個月後產下遺腹子即撒手人寰。
災難現場的草地、裸土上留有大面積的幾何圖案印記,人們無法從中看出究竟是哪股勢力輕而易舉的便滅了上官宗滿門,卻在心底做了先入為主的預判︰只有柳宗做得到!
隨後,零零碎碎的線索相繼浮出水面。
在距事發地不足三百米的林中,郡府巡探找到了一枚玉佩,經鑒定,它出自柳宗;族日當天,好幾撥宗外強者在幾個不同的地方,親眼看見柳宗六名元宰現身于上官宗周邊地域;事發三天前,一名柳宗元宰不滿本宗與上官宗聯姻,曾當著宗外強者的面公然咒詛上官一族必遭天譴••••••
上官唯誓言復仇!
他和柳如絲的姻緣走到了盡頭,再多的往日繾綣也融化不了分手時的決絕,再多的解釋也都是耳旁風。
上官唯遠赴南海郡,變成隱世修煉狂魔。
對上官宗災變內情一無所知的柳如絲萬念俱灰,毅然斷絕與柳家的關系,外出游歷不知所蹤。
誰曾想,三年之後,一場相似的災變又落到了柳宗頭上。
同樣的族日大宴現場,同樣是七百余人橫尸于血泊之中、元亨和元宰強者集體失蹤,事發地同樣留下了大面積的幾何圖案印記。
沒人懷疑這是來自上官唯的復仇,僅隔三年時間,任他再怎麼天賦過人,也不可能神速突破為元亨強者。
區區一名元宰,怎會令擁有兩名元亨、近百名元宰的柳宗遭受滅頂之災!
不僅上官唯無此能耐,而且上官宗早就不存在了,天下其他宗門都不具備覆滅柳宗的實力。
除非皇族召集天下強者圍剿柳宗,否則,誰也滅不了柳宗滿門。
于是,人們只能從那些奇怪的幾何圖案中尋找答案,卻一無所獲••••••
火旭知道上官宗、柳宗的這些往事,還知道上官唯遠赴南海郡之後,因突破心切,導致自身遭雷系能量反噬,其實力永遠定格在了巔峰元宰這個層面上,且不得不轉赴惡寒谷蟄伏,從此與世隔絕。
但他並不清楚,柳如絲經過與巨夔的戰斗,不久便實現了一次驚人的大突破,一舉升為九星元爵,可六十余年之後,她的實力仍停留在一星元宰這個等級上,這成了一件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懸疑之事。
當然,最讓火旭感到迷惑的,是上官青雲的父親身為遺腹子,二十年前經歷了怎樣的災變,又讓自己的兒子步他的後塵,成了遺腹子?
他不便追問上官青雲,只得安慰道︰“上官兄,這世上只有,沒有宿命!即便有宿命,你的宿命也可以改寫!”
長出一口氣,上官青雲笑道︰“承你吉言,火公子。”
道上有人喘氣如牛。
听見異響,火旭偏頭,一名藍袍老者立在他身後數尺遠處,雙手叉腰,怒目圓睜。
哦,擋道了!火旭剛想閃身避讓,眼角余光觸及那人的白發白須和袍服胸口處那顆五芒星,仿佛陡然撞見了世間巨凶,心底莫名泛起深深的憎惡感,還有仇恨夾雜其間。
火旭愣在道上,他與此人應該從未謀面,今日偶遇,卻不知滿心的憎惡與仇恨因何而生。
那名一星元爵怒目圓睜,森然戾氣隨滿眼凶光外溢,臉色陰冷至極。
望著對面那雙厲目,火旭心底好一陣蕩動,腦海中漸漸浮現出兩年前的某個冬日,在墨山雪景中發生的暴戾一幕。
彼時一名強者閃電般現身發動突襲,將一抹凜冬奇寒植入他的魂海,火旭差點死于非命。
盡管元凶與他相距數百米之遙,但火旭依然知道,那人也是一星元爵,也有與雪地同色的白須白發,也曾投來戾氣漫溢的滿眼凶光。
兩年前的殺手,眼下的藍袍人,二者的體貌特征竟然出現了高度重疊!
“不錯,當時奪我命者絕對就是此人!”火旭暗忖道。
藍袍老者見火旭半天沒有反應,不禁呲牙咧嘴,厲聲喝道︰“哪里來的野小子,敢在宮禁重地擋道,找死!”
面對仇人,火旭本該處變不驚,故作淡定,然而,肆虐于心頭的浩蕩恨意似乎不止一處,無論怎麼紓解,他也控制不住自己急于宣泄的情緒。
莫名的沖動讓他攥緊雙拳,恨不得直接上前拆散那人的一身骨頭,抑或取出物靈內那柄從未用過的羲和劍,將此人經絡寸寸斬斷。
“你是誰?敢在宮禁重地大呼小喝,看來身份不一般啊,既然如此牛逼,又嫌小道擁堵,何不飛過去?沒膽吧?沒膽便該學會低調做人!”火旭懟道。
藍袍老者氣得瞳孔驟亮,鼻孔朝天,體內元力竄涌,溢出體外,形成一道帷幕狀的藍色光屏。
上官青雲完全沒料到火旭竟會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應,一下子驚呆了,不過,只愣了一秒鐘,他便站穩了立場︰
“依照《羲和法典》之《宮禁條例》第五條第三款的規定,擅自飛越禁地者,杖二十,拘禁十五日。
閣下身為一星元爵,還得顧及顏面,切莫意氣用事。”
“你個卑微的文員,法典倒是背得熟,哼,誰叫你多嘴!”藍袍老者愈發惱怒,隨著低吼聲落下,如幕光屏向外急劇膨脹。
“砰!”
只是情緒失控下的能量暴涌,便將火旭和上官青雲狠狠震飛。
火旭緊緊拽住上官青雲的手臂,飛出數丈遠後,二人落地,彼此攙扶著踉蹌幾步,堪堪站穩。
死死盯著面無懼色的火旭,藍袍老者一字一頓的道︰“快告訴我你的姓名與來歷,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種非同凡響的身份,讓你擁有狂妄的底氣!”
火旭理智全失,大聲噴道︰“你算老幾啊!一名實力低微的一星元爵,宮廷內外一抓一大把,也不是什麼厲害角色,天賦平平,且半個身子已經入土,一生的修為低得可憐,我還怕了你個老貨不成!”
楞在一旁望著火旭,上官青雲一臉錯愕︰他這是哪根筋搭錯了?
“嗷!”藍袍老者如獸咆哮,光屏狂暴震顫,似欲掙脫元神束縛,暴掠而出。
狂震的光屏漸趨平靜,最後如絲霧般消散殆盡,老者極力壓下盈胸之怒,目光陰冷,沉聲道︰
“法典沒那麼可怕!杖責與拘禁傷不了我分毫,不過是受點羞辱而已,耶耶我寧願受辱,也要讓這個野小子為自己的狂悖付出沉重代價!”
從錯愕中回神,上官青雲急道︰“閣下務必保持冷靜,依照《羲和法典》之《宮禁條例》第十條第一款的規定,強者于禁地毆人者,處以一年徒刑;
毆人致傷者,處以十年徒刑;毆人致死者,處以終身監禁或死刑。
帝國律法森嚴如山,閣下顯然是官署強者,不會不知律條,若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冷哼一聲,藍袍老者不屑的撇嘴道︰“別拿律法嚇唬耶耶,沒用!禁地也會偶爾發生意外,譬如,我走路太急,一不小心撞斷一棵柳樹,樹干折斷飛掠,踫巧砸中這小子的手臂與雙腿,令其變成四肢皆廢的癱子,這屬于意外事故,嘿嘿,我可以免責。”
“別做夢了!”上官青雲寒聲道︰“閣下不妨仔細想想,這位公子如此年少,為何能在禁地自由走動?未獲帝命能行麼?閣下若做局廢他,那可不是適用《宮禁條例》量刑那麼簡單了。
一旦觸犯《十惡不赦》律令,肇事者必將神形俱滅,且被滅三族!”
上官青雲聲音不高,但一番話落在藍袍人耳朵里,後者頓感靈魂都在顫栗。
藍袍老者根本沒把一個少年元士放在眼里,卻被另一位年齡稍長的文員連番虐心,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對強者而言,那個文員早已終結了修煉生涯,無疑是十分卑微的存在,可當他充當義務普法員時,幾度搖唇鼓舌,都令人忌憚至極。
白須微抖幾下,藍袍老者不禁仔細打量火旭起來。
論模樣,那小子大概年不足十六,其黑袍胸口處居然綴有四道紅杠!
此子的年齡與修為加在一起,很容易讓旁人對號入座猜出他的來歷。
藍袍老者差點脫口叫出那個近來響徹洛菲城的少年名字,然而,那分由來已久的倨傲還是把他的思維導入了岔路。
他不相信,憑自己的身份、實力,還不能令一個微末少年哀求告饒!
“哼,小子,管你是誰,看裝束,你顯然不是皇族少年,也不是宮廷實習禁衛,有何資格在禁地走動!
鑒于形跡可疑,先拿住你教訓一頓,再押往宮正署問訊,這正是我的職責所在!”
話音未落,悶響忽至,南璧門在悶響聲中緩緩開啟。
“這位少年還真有資格出沒于禁地。”當宮正署新任宮正、三星元爵祁梁闊步踏出南璧門時,一開口便直接打藍袍老者的臉。
見到熟人,火旭一愣,頓時恢復了理智,剛想近前打招呼,卻被祁梁以眼神制止。
怔怔的看了祁梁幾眼,藍袍老者勉強作禮道︰“祁宮正,屬下的話有何不妥?”
揚起下巴,饒有興致的望向藍袍人,祁梁淡淡道︰“駱司祭,本宮正沒給部屬派活,你是如何來到禁地的?又哪來的職權訊問路人?”
“祁宮正若懷疑屬下此來有擅闖禁地之嫌,大可前去問問禮藩院正卿大人。”藍袍老者冷道。
祁梁微微瞬目,輕嘆道︰“如今宗人府宗正大人管著宮正署,駱司祭卻暗中給禮藩院正卿大人當差,唉,匪夷所思啊。”
“駱某也想不通啊,要不,祁宮正請正卿大人親自把此事給您說通?”藍袍老者似笑非笑的道。
面色一凜,祁梁沉吟片刻,語氣淡漠的道︰“駱司祭既然奉了正卿大人之命,那便意味著有要務在身,怎麼,還不走?”
“告辭。”
藍袍老者沒有再給祁梁施禮,而是用陰冷的眼神狠狠刺了火旭一下,徑直北行,不緊不慢的走向令門方向。
冷視那道蒼老的背影一會,祁梁偏頭瞟上官青雲一眼,後者識趣的含笑朝火旭揮揮手告別,然後大步奔入敞開的南璧門。
從南璧門那邊收回目光,祁梁沖火旭低聲道︰“你方才言辭激烈,這不正常。”
“閣下在暗中監視宮禁重地?”火旭問道。
“監視?哦,那是我今天的職責。”祁梁傳聲道︰“看來,你的直覺很準,那名一星元爵是宮正署資深司祭,名叫駱逸,我猜蘿絲參事肯定還沒來得及向你交底。
今年秋試前一天,駱逸曾前往魚山瀑布,密會鐵氏兩名元士,除了都正司巡察之外,宮正署幾名緝捕也知曉此事。”
什麼?!
火旭終于明白了,自己方才那般難以控制情緒,原來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使然!
一想到鐵梟、鐵鷹已經伏誅,只須再弄死駱逸,便可告慰火玨大哥在天之靈,火旭頓時心潮怒涌。
祁梁似乎窺透了火旭的心思,再度傳聲︰“駱逸頗有來頭,三十年前曾做過正卿大人的貼身護衛,想動他沒那麼容易,更何況••••••眼下你的實力不夠。
跟我走吧,轉道皇家武道府自由飛縱,很快便能從另一條通道抵達令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