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名突然現身的柳院長,火旭倒是久聞其名。
她有一個極富少女感的名字——柳如絲!
一星元宰柳如絲年近八旬,是帝國所有元少院中年齡最長,實力最強的院長,身兼皇家武道府首席參事,影響力遠非排在五名參事之末的格蕾•蘿絲可比。
坊間盛傳,她還是皇後唯一的“閨蜜”。
而那個錦袍少年正是古藺•涵宇,十天前挨了火旭的暴揍,此刻叉著腰,擺出一副抱上粗腿急于找回場子的牛逼神態。
淡淡看了柳如絲一眼,火旭沒看出她有找茬的意圖。
緩緩走近火旭,柳如絲目光含芒,語氣卻出乎意料的和緩︰“你是••••••火旭?我可以跟兩名司禮打聲招呼,讓你先行測試。”
瞥見一名世間罕見的元宰強者站在身後,排座區的元少又受驚嚇,一個個飛快回頭正坐,緊張兮兮定在座上,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火旭從容起身,朝柳如絲施禮,瞥見露台上一雙雙滿含期待的眼神,心念一動,頓時想戲弄戲弄這幫漠視元道禁忌的無良強者。
“不,多謝柳院長好意,我••••••與所有大齡元少一樣,沒抱多大的指望,只想來此免費游樂一番,多坐一會,聊聊天,看看風景,午間嘗嘗皇家武道府的美食,也算不虛此行。”
火旭摸著腦袋,傻呵呵的笑道。
“嗯,難道他沒有突破的跡象?”那幫元爵心底犯起了嘀咕,冷靜想想,覺得火旭盡管擁有驚人的稟賦,但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由八級元少到元士的大突破,幾率真的不高。
這些人進而意識到自己太心急了,或許等到冬試那天火旭參加第二次補試的時候,他們前去旁觀,方有可能見證奇跡。
失望之下,遠遠避在林邊的那群元烈、元師偷偷溜走了一大半,露台上也有人坐不住了,想離場,又怕引起柳如絲的注意,猶猶豫豫的硬挺在座上。
柳如絲目光微凝,盯著火旭看了好一陣子,才退後數丈遠,朝元晶台揮手,示意兩名司禮重開補試。
接下來陸續有二十多名元少登台,測試結果均不理想。
測試過程波瀾不興,沒有任何驚喜,連九級元少的高度也無人觸及,身處這樣的現場實在是興味索然,于是,不少元爵開始竊竊私語,懶得再看元鼎那邊一眼。
現場氣氛趨于沉悶。
見已經登台接受測試的三十余人無一不是黯然下台,黃袍少女漸漸忘記了一大幫強者的存在,幽幽嘆了口氣。
從柳如絲和那些元爵強者的話語中,她听得出來火旭來自都城的五氏盟,身份非同一般。可反復看了他幾次,覺得他傻呵呵的樣子人畜無害。
“回去後,家里人便會讓我在普藍城盤個店子,做點小本生意,可是••••••我真的不想守店啊!”確認身邊人與她一樣,都是即將被元鼎測出局的末路元少之後,黃袍少女微微嘟嘴蹙眉發完自己的感慨,轉問火旭道︰
“你呢,你往後咋辦?”
“這••••••”火旭再照例摸摸腦袋,生怕別人听不見似的,拉高聲調道︰“有人建議我進入帝國文學院就讀。”
“讀幾年書有那麼重要嗎?畢業後頂多能謀份文員的職業,而在強者眼中,文員也是俗民,與市井小民、鄉野村夫沒什麼兩樣。”黃袍少女不以為然的道。
“我沒打算靠讀書謀生。”火旭聳聳肩道。
“那•••••你讀書干嘛?”黃袍少女追問道。
“听說過帕斯卡爾其人嗎?他有一句名言︰‘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蘆葦’。”火旭笑道。
黃袍少女搖頭,“沒听說過,什麼意思?”
雙眸微凝,一手托著下巴,火旭侃侃道︰“人是碳基生物,非常脆弱,像蘆葦那般脆弱,再強又能強到哪里去?即便強如元昊,踫見星爆之類的天災,也會瞬間灰飛煙滅。
再富又能富到哪里去?就算擁有整個羲和星球,乃至擁有整個勒厄星系,在宇宙間依然是渺小的存在,依然會被無垠的宇宙囊括。
雖然脆弱,但是,人比蘆葦高貴、偉大,因思想而高貴,因思想而偉大,如果思想足夠深邃,那麼,你的思想可以囊括整個宇宙!”
“啊!”
這不是黃袍少女一人的叫聲,而是數十名元少形成的一道合聲。
在這些少男少女看來,一個即將被帝國測試體系無情淘汰的少年,口出驚人之語,竟說元昊強者和那些赫赫在上的人物都是宇宙間渺小的存在,與普通人似乎沒有太大區別。
在他眼中,世上最高貴、最偉大的人居然不是絕世強者,而是思想家。
此話好像有些道理,可是,思想••••••又是個什麼東東?
听罷火旭之言,露台上的多數元爵愈發的意興闌珊,確信火旭今天怕是不會有任何驚艷的表現了。
他們懷疑今天早起許是踫上鬼了,急趕著來到這個晦氣的地方,吹著冷風,遭罪、掉價不說,還要耐著性子听一名毛頭小子亂噴。
失意人嘛,大多偏激,要麼缺啥吹啥,要麼缺啥噴啥,火旭大概屬于後者,眼看將要被冰冷的元鼎測回原形,便看輕絕世強者以求個自我安慰。
柳如絲心底倒不像某些元爵那樣容易產生動搖,她高度懷疑火旭是在故意制造假象。
一個集眾多元道謎團于一身的神秘少年,豈是平庸之輩!
話說回來,即便這次補試他沒能實現突破,也無損于火旭帶給都城修煉者的巨大想象空間。
間隔時間更長的下一次補試中,這少年定能創造奇跡!
沉吟間,柳如絲長時間盯著台上那些坐著難受,想開溜又不敢的元爵,眼神頗具嘲諷意味。
怔了許久,黃袍少女忽然拍手道︰“我知道了!你讀書是為了做哲學家,可是,世上最不值錢的便是哲學啦,帝國最後一位哲學家死于五百多年前,我猜,他大概是餓死的,咯咯咯••••••”
“十個哲學家九個瘋,我可受不了那種折磨。”火旭咧嘴大笑道︰“嘿嘿,十天前我總在想,若修煉生涯被迫終結,我真的可以去帝國文學院就讀幾年,往後做個自由自在的詩人嗎?”
“詩人?”黃袍少女這回沒有發笑,而是歪著腦袋,非常認真的道︰“世上第二不值錢的便是詩,帝國最後一位職業詩人死于百余年前,他肯定是餓死的!”
火旭皺眉,身邊的話癆所言不虛,在帝國這片富饒的土地上,生活的日益富足卻伴以哲學的式微和詩的沒落,令人唏噓。
哲學與詩似乎更喜歡陪伴物資匱乏的歲月。
露台上有位元爵實在听不下去了,翻著白眼斥道︰“費力掙來補試機會,不就是想強留在修煉界嗎,這家伙卻在補試現場奢談哲學與詩,可笑至極••••••”
柳如絲朝那人投去凌厲的一瞥,生生打斷道︰“閉嘴,不想听便捂住你的耳朵!”
火旭傻眼︰柳老莫非是來給我站台的?
“請八十二號元少火旭登台接受測試!”
陶司儀的叫聲將火旭的目光生生帶離柳如絲那張並不顯老的臉。
他磨磨蹭蹭半天不願起身。
黃袍少女見狀,出言勸慰道︰“沒事的,誰都要過這道坎。”
周邊的大齡元少紛紛朝他投來溫暖的目光,像病友間常見的眼神安撫。
“請火旭登台!”
直到陶司儀的叫聲再度響起,火旭才慢吞吞起身,整整那身合體的錦袍,緩步走上廣場。
露台上,包括玉塵在內,只有不足一成元爵目送火旭登台,其他人或拉長臉生著悶氣或舉目旁顧打發著無聊時光。
柳如絲沒看入戲很深的錦袍少年,卻望著那尊巨型元鼎出神。
沒有飛縱,火旭緩步走過人影寥寥的廣場,拾階登上元晶台,忽然駐足,一把捂住胸口。
“少年,你沒事吧?”陶寶關切的問道。
“司禮閣下,我有點難受,方才氣田上好像有過一陣悸動。”火旭蹙眉道。
陶司禮瞠目,旋即會意的笑道︰“應該不是氣田上的悸動,而是心悸。嗯,少年,別緊張,只是揮揮手掌而已,什麼傷害也沒有,不用害怕。”
遠遠听見元晶台上的對話,不少元爵的听覺很受傷,懾于柳如絲的威儀,不敢扯開嗓門罵娘,卻有人低聲嘟囔道︰“沒法看,也沒法听了啊!”
走到元鼎前站定,火旭伸個懶腰,然後漫不經心的揮掌按在凸起的玉盤上。
“啊!”
便在這個令人昏昏欲睡的無聊時刻,排座區響起驚雷般的叫聲。
元鼎格子上赫然映出一道米色光點,瞬間擦亮了滿場元少的眸光。
米色,那可是元士的本色啊!
光點疾速上竄,突破玉環,一路攀升,最後定格在一個相當驚人的高點上。
“三段元士!不,是強三段元士,離四段只差一點點啊!”玉塵興奮的嚷道,言畢揉揉自己的眼楮。
一語驚醒滿座元爵,露台上那些百無聊賴的人們恍如被一道旱雷劈中,幾乎都是身體一彈,飛速離座,目視元鼎上的光點,一個個都露出震駭欲絕的表情。
陶、邰兩位司禮直愣愣起身,凝視光點,前者呆立無語,後者揉揉眼楮,難以置信的道“莫非元鼎•••••••出了故障?”
“荒唐,元鼎怎會出故障!”
喝斥聲中,銀發紅顏的柳如絲“呼”的飛上元晶台。
忽然,元鼎上本已定格的光點又開始移動,往上躥升了三小格。
“什麼!還在突破?剛有體感預兆便能在下一刻完成突破,如此異稟亙古未見啊!”玉塵激動得雙目閃閃發亮,“未滿十六歲的四段元士,數百年才出一人,奇跡啊!”
火旭方才聲稱自己的氣田發生了一次悸動,或許只有玉塵等少數強者相信那是真的,而沒有認定此話是火旭臨場打退堂鼓的托詞。
收回雙掌,火旭轉身朝玉塵長老致禮。
“真有蒙塵遺珠啊,而且還是一顆無比璀璨的明珠!”陶司禮終于醒神,舞動雙手,狀若痴癲的道︰
“看誰還敢說元少補試司是‘零司’、‘淘汰司’,誰敢!四段元士啊,今年羲和帝國元少第一人,數百年才出一位,多麼激動人心的奇跡啊,就發生在這個被某些人蔑稱為零司的神奇地方!
不行,我得盡快將此喜訊告知執事大人,諸位少年,補試暫停!請柳參事稍待片刻。”
語音未落,陶司禮人已凌空。
柳如絲目含深意的望著火旭,問道︰“你不是想做詩人嗎,何苦還要繼續修煉?”
“修煉嘛••••••先不能廢,做不做詩人另說。”火旭摸著腦袋道。
臉一沉,柳院長微嗔道︰“哼,用思想即能囊括整個宇宙,還犯得著在意強者這頂微不足道的頭餃麼!”
攤攤雙手,火旭笑道︰“我不願終日活在自己的思想中,而要身臨其境,用力量席卷寰宇。”
柳如絲愕然,“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