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包廂內,梅馨公主早已離座,幾乎是緊貼垂絲珠簾凝視著樓下的競斗台,雙眸閃閃發亮。
她儼然忘了古藺•莽域的存在,嘴上喃喃道︰“火旭這少年不好惹啊,惹了他,他好像總有後手,總能在意想不到的時候驚爆你的眼球!”
不好惹?古藺•莽域心頭一震。
說者貌似無心,听者絕對有意!
古藺•莽域立馬聯想到火旭在都正司的那番驚人說辭,火旭敢那麼說,想必留有後手,入場時若任由時軸帶走他,火旭後手一出,結果恐怕真會像皇後所暗示的那樣,令皇族徹底坐實掩蓋北征真相的嫌疑。
絕對的石破天驚!
這還拿他沒轍了?
雖極不情願接受這個事實,但古藺•莽域不得不承認,皇族賭不起。
雙方的籌碼太特麼不對等了!
火旭輸了,至多賠上一條並不怎麼值錢的小命,而皇族若是輸了,恐怕會在整個羲和帝國掀起驚濤駭浪,導致基業板蕩。
想到這里,古藺•莽域漸漸恢復了理性。
從三秋殿的那場三人密談中,古藺•莽域當然察覺到了皇後對禮藩院、宮正署的失望與不滿,他可不想步古藺•浩波的後塵。
事情到了這一步,對火旭用強絕對不是什麼好主意。
他甚至有些後悔了,早听梅馨公主的話多好,拿點銀幣下注,賭火旭贏,贏錢輸錢倒在其次,關鍵是他這個皇族要員可借機做個姿態,主動展露自己的大度與善意,多多少少能落下一份人情。
古藺•莽域不禁深望了梅馨公主一眼,覺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有深意,耐人尋味。
••••••
吐出一顆血牙,捂著紅腫的右腮,從台面上爬起身來,古藺•涵宇還能勉強保持頭腦清醒,並未陷入狂躁之中。
他冷冷盯視火旭,心中有分不甘心,自己的身法為何遜于一個元少七級的垃圾貨色?
“昆岡之崩!”
暗中咬咬牙,古藺•涵宇身形驟移,瞬身速度比前番快了許多,連續兩個實影之間的距離幾乎拉長了一倍,須臾間便掠至火旭身前。
雙拳上的米色光團向外膨脹,忽然改變軌跡,像兩團發光的隕石,朝火旭頭頂狠狠砸落。
呼!
火旭的身影再次消失。
轟!
古藺•涵宇雙拳砸落,光團在火旭方才置身的地方雷霆般炸裂,元力沖擊波竟覆蓋了競斗台四分之一的部位。
嘎嘎嘎••••••
一道細細的裂紋如飆飛的線形蟲,在元晶台面上疾速向前延伸,直抵競斗台邊緣。
一擊落空,古藺•涵宇心中難免驚駭,但他仍在瞬身,警惕的掃視周遭,瞥見一道殘影掠過,殘影上懸著兩道青色光團,他心頭一緊,猛的揮動雙臂••••••
可是,晚了!
“火靈拳!”
瞅準古藺•涵宇的一道實影,火旭閃電般現身,揮拳砸向他的左臉。
砰!
身形微微一晃,火旭生生扛住了一名二段元士的元力反震,而古藺•涵宇的身體則飛出兩丈多遠,重重墜落,摔了個七葷八素。
背負雙手,火旭定在那里,靜靜的看著古藺•涵宇掙扎起身。
古藺•涵宇的右腮腫起老高,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左腮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脹,隆起程度直追右腮。
鼓脹的臉完全遮住耳朵,擠壓著鼻子、眼眶,導致五官嚴重變形。遠遠看去,古藺•涵宇的腦袋似乎膨脹了一倍有余。
在碩大腫臉的映襯之下,他的下巴愈發顯得又尖又長,二者合在一起,還真是應景,活脫脫一副豬頭、狗嘴的拼湊造型,與火旭上場前那番“半人半豬”的罵詞格外契合。
“嘻嘻嘻••••••”
幾位成年賭客率先發出嘲笑聲,然後,笑聲在少年觀眾席上迅速擴散,就連那些素來持重的宗門當家人,也失了分寸,眉峰聳動間紛紛捂住嘴巴,以防自發的笑聲脫口而出。
此起彼伏的嘲笑聲持續落進耳朵里,古藺•涵宇嘴角抽搐,肩頭聳動,他已出離了憤怒,泛濫的狂躁情緒擊碎了最後一點理性。
一名血統純正的皇族少年,無比高傲的存在,以往只有他恣意羞辱別人的份,還從未有誰敢冒侮辱皇族之大不韙,反過來羞辱他。
可是,今天他居然遇上了一個牛逼的硬茬,哪個膽肥的火旭,打嘴仗時明顯佔了上風,又在競斗台上惡作劇似的捉弄他。
而此人還僅僅是個元少七級的垃圾貨色••••••
“垃圾,讓你擊打百次,我也不會重傷落敗,而小耶我只要轟中一拳,你特麼便會死透!嗷!”
忘了身法,古藺•涵宇暴縱而起,凝氣揮拳,狂暴的攻向火旭,盛怒之下,卻是用上了先前的“昆岡之怒”技法。
身形一閃,火旭將“浮光幻極”身法施展到極致,匿形片刻即重新現身,現身時,人已在古藺•涵宇身後不足兩米遠處。
他弓步站立,雙臂交叉斜伸于前,手上光斑乍現,剎那間凝成兩道刺目的青色光團。
“百爝燎原!”
火旭揮臂間,兩道光團竟離掌而去,迅猛掠向古藺•涵宇的後背。
光團化作百道氣縷,亮起一串細密的瑰麗光點,其間夾雜著數十點爆燃的火星。
轟!
古藺•涵宇被直接轟飛,口中噴出一道血箭,身體高高飄起,背部附著三十多束延燒不熄的火苗,像斷線的風箏那樣,墜向台下的選手席。
古藺•顧念倉惶失措的閃身躲避天降人體,稍遠處的關教習就想掠上前接住古藺•涵宇,卻被南宮措制止。
南宮措揮出一道光束,撲滅古藺•涵宇身上的火苗,並托住他的身體緩緩落地,以免燒灼和這番高空墜落給他造成嚴重的二次傷害。
古藺•涵宇已昏死過去。
現場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焦糊味。
一息。
二息。
••••••
全場寂然無聲,幾乎所有的觀眾都直立于座前,恍惚、驚愕的神情都凝固在一張張雕塑般的臉上。
寂然中,似有無數顆眼球爆裂的聲音隱隱響起。
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些宗門當家人無不瞠目結舌,就連樓上的梅馨公主、古藺•莽域和暗室內的南宮拯,也被火旭方才使出的技法驚呆。
那種技法受火旭元力不足的限制,施展時威力並非大得完全讓人不能接受,但它的層面極高,高得遠遠超出了現場頂尖強者的元道認知範圍!
那究竟是何種技法,竟隱隱透著分浩渺之氣?
所有的強者都在飛快轉動腦筋,然而,他們的腦中一片空白。
而且,他們對發生在火旭身上的一系列異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能完全屏蔽元壓與氣息,能施展出技驚四座的絕世身法也就罷了,可他明明只有元少八級的元力強度,又是如何將能量光團揮離本體的?
須知,元少和元士都只能以光團覆蓋拳、掌攻擊對手,卻不能揮動光團離開本體。能揮出能量光束遠距離無接觸攻擊對手的,唯有天聖強者!
擁有炎力,或能隨時將元力轉化為炎力的,也唯有天聖強者做得到,可方才那三十多束附著性極強的火苗又作何解釋?
還有,那串瑰麗的光點,像極了浩渺蒼穹間某處神秘星雲的縮影,這事莫說一名小小元少,便是萬年前的元昊強者在世,也做不到啊!
這太不可思議了!
五息。
六息。
••••••
火旭縱至台邊,滿頭散發高高飄起,目光深邃而又凜冽,他飛快掃死豬般倒地的古藺•涵宇一眼,然後扭頭盯住呆若木雞的古藺•顧念。
古藺•顧念心底頭一次涌起深深的恐懼,垂下腦袋,不敢與火旭的視線觸踫。
“哦,本宗天聖古籍上好像有這樣的記載,說有些修煉者悟性過高,會導致功法、技法變異,發生在火旭身上的一切異像,應該就是變異所致,這種變異很難用好壞加以區分,若不矯正,福禍難料。”
嵇方率先打破沉默,一番解釋稍顯牽強,令前後左右十多名宗主听得將信將疑。
枚鼎搖搖頭,頗含深意的笑道︰“不,不,不,火旭身上的異稟絕非功法、技法變異所致,而應該是因修煉某種特殊功法所形成的特異結果。
嵇兄別忘了,數百萬年前,諸天混戰,一群昊天強者隕落時,遺留下大量玄奧功法、技法,只要獲取其中任意一種功法,一生修為便會像眼前的火旭那樣,超出眾人的元道認知範圍。”
此言一出,各宗主深以為然的紛紛點頭。
一陣心念電轉之後,嵇方失神的嘆道︰“可惜,亙古以來,對昊天強者所留神技,羲和人始終無法參透其奧秘,即便有幸得之,也不懂練習之法,終歸是枉然。
再說,數百萬年以來,經無數次爭奪易主,那些功法、技法早已不知所蹤,咱們談論此話題,毫無意義。”
“梅門主,也非盡然如此吧。”一名瘦高個宗主笑道︰“五氏盟的水氏收藏有••••••”踫見周遭一雙雙精光閃閃的眼神,那人連忙打住話頭。
另一名宗主蹙蹙眉頭,壓低聲音道︰“其實還有另一種方法,那便是從火旭身上探秘,看他是怎樣參透那些功法、技法奧秘的,探測清楚後,咱們或許能有所領悟。”
“諸位居然忘了元道禁忌!”代表閣主而來的璇璣閣首席長老玉塵怒道︰“我們應該感謝火旭,若不是他出頭,各宗門準備登台挑戰的元少學員能繞開那兩名皇族少年嗎?若執意繞開他們,一番羞辱下來,咱們中的許多人怕是顏面無存!”
“嘿嘿嘿••••••”四周響起一陣掩飾性的尬笑••••••
十息!
南宮措飛掠上台,高聲宣布︰“第二場競斗結束,火旭勝!火旭獲得兩次補試機會,可在皇家武道府和五氏盟之間自由選擇補試地點。
時辰已到,下一場競斗改在午後舉行,弊館午間要閉門招待北海貴客,還請諸位盡快離場,抱歉,抱歉!”
話說得客氣,但南宮措急于清場的意圖非常明顯,各宗門當家人顧著體面,就三三兩兩結伴耳語著率先離場。
關教習揮手卷起地上的古藺•涵宇,給他喂下療傷丹藥
想到剛派人送走一個傷得不輕的扈爾特•秋林,又扶著個昏迷不醒的古藺•涵宇,這名帶隊教習臉上掛不住了,冷視火旭,嘴角蠕動好一陣子,終究是沒能發出聲來,卻沖古藺•顧念吼道︰
“快回去,還不嫌丟人嗎!”
少男少女們離場時,許多人不停的回望火旭,目中閃著星子。
好幾位少女都是飛快瞥一眼火旭,旋即含笑垂頭,似在倉促掩飾眉眼間的那分羞澀。
最後離場的是那些成年賭客,無不喪著臉,他們一不小心看走眼,陰溝里翻船,輸得又慘又窩囊。
部分賭客不願離場,盯著牆上的大屏久久發怔。
大屏上滾動著兩條相當顯眼的字幕︰海倫,贏得三千萬銀幣;古藺•莽域,贏得一千萬銀幣。
海倫是誰?兩次押注都賭火旭贏,賺了個盆滿缽滿,莫非此人能未卜先知?
還有那個地位顯赫的宗正大人,你家明明是富室耶,何必劫貧濟富,斂走咱們這點小錢?
樓上包廂內,古藺•莽域終于發現了那面吸住賭客眼球的大屏,一瞥之下,竟嚇了一跳••••••哇靠,我在做夢?世上還活著另一個我?
他的腦中迅速回放出木華沖他躬身致意時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