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光燈管在頭頂發出細微的嗡鳴,像垂死病人口中含糊的痰音。慘白的牆壁、慘白的冰櫃、慘白的光,將這個地下空間染成一片無情的、失去溫度的蒼白。
陸海躺在那里,被覆著輕霜,冰冷僵硬得宛如深海中沉睡了百年的化石。臉上凝固的青灰,比牆皮還要暗淡幾分。劉星竹的嗚咽壓在喉嚨里,如同困獸的悲鳴。于小鳳的呼吸都屏住了,連指尖都凍得發麻。
崔水水伸出的手,蒼白得與這環境幾乎融為一體。指尖觸踫到的,是能把骨髓都凍結的寒意。但就在這能凍結一切的冰冷核心之下——
一絲極其微弱,微弱到如同錯覺的暖意,從陸海冰封的額頭透出,頑強地灼燒著她的指尖。
“不對…”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難以置信的震顫,“他還活著!”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他還有氣息!”
劉星竹猛地撲到冰櫃邊,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什麼?!”他顫抖著把手直接貼上陸水海的臉頰——冰冷刺骨!他急切地將手指伸向陸海緊閉的口鼻。
幾秒如同幾個世紀般漫長。
終于,一絲極其微弱、幾不可查的氣流,輕得像羽毛掃過,拂在了劉星竹布滿冰霜的指尖!
那微弱的觸感像電流般竄遍他全身!一股混雜著狂喜、酸澀的巨大洪流瞬間沖垮了他強裝的鎮定︰“熱的!是熱的!還有氣!海哥還活著!”他猛地抬頭看向于小鳳,眼眶紅得嚇人,眼神卻燃著燒紅的烙鐵般的光,“快!馬上把海哥弄出去!送醫院!”
這小小的地下冰窖,瞬間被一股壓抑又焦灼的張力填滿。
走廊里彌漫著醫院特有的消毒水與絕望混合的氣息。崔嫣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指尖的香煙已燃到盡頭,長而彎曲的煙灰岌岌可危地懸垂著。接到女兒電話,讓她聯系程廣秀“帶走”陸海送醫時,那語氣中的急切和不自覺的依賴感,像針一樣扎在她心里。程廣秀未到,她先趕了過來。
“水水,跟我回家吧,求你了!”崔嫣幾乎是哀求著,“媽媽才重新找回你,不想再失去你了。”
眼淚從她的金絲眼鏡滑下,有一種讓人心痛的成熟的美。
“先救了他再說。”崔水水非常堅決。“媽媽你不應該過來,你就讓程叔叔幫我這個忙就可以了。”
崔嫣長長地嘆了口氣。
程廣秀風塵僕僕地趕來了。他的動作干脆利落。面對停尸間管理人驚愕、遲疑和想要請示上級的眼神,他只是把一張折疊起來、蓋有特殊內部印鑒的文件在管理員面前晃了一下,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壓力︰“特殊渠道轉運,高度保密。今天你沒見過我們,這櫃子也沒人開過,懂?”
管理員看著那張模糊卻威懾力十足的文件一角,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默默讓開了路。尸體在必要情況下被“臨時轉運”“配合調查”的潛規則,遠比硬踫硬的沖突來得有效。很快,一張覆蓋著白布的轉運推車被快速推了出來,穿過迷宮般的地下通道,消失在外來接應的車里。監控?那段時間的錄像,自然會有一陣短暫的“信號調試”。程序,自有程序的運轉法則,尤其在灰色地帶。
程廣秀身上的灰,多著呢。
二院獨立診療室內,溫度調得微高,像對抗著病人身上揮之不去的寒氣。各種檢測儀器發出冰冷平穩的滴滴聲。一個穿著白大褂、面容溫和卻帶著職業性沉靜的中年醫生正俯身,手持听診器仔細听著陸海的心跳。崔嫣認得他,不過第一次知道他叫周文斌。兩年前,周文斌是那個叫小美的艾滋女孩的主治醫師,也曾十分欣賞眼前這個躺在病床上毫無聲息的男人。
周文斌眉頭緊鎖,他收起听診器,又翻看著旁邊護士剛送進來的加急血檢報告,反復核對著儀器屏幕上的數據。那份沉靜終于被巨大的困惑和難以置信打破。
“不可思議……”周文斌抬起頭,鏡片後的眼楮瞪大,語氣凝重得如同一把沉重的石錘敲在每個人心上,“他的生命體征微弱到了極點,這幾乎超出了醫學認知範疇,更關鍵的是,他的血液!周醫生指著報告單,“血紅蛋白濃度……低到了近乎消失!正常人的血液總量佔體重的 百分之七到百分之八,但他現在體內存續的血量,連 百分之二都不足!這……這怎麼可能還能維持一絲體溫和微弱的心跳?簡直就是醫學史上的黑洞!”
“嚴重缺血?那輸血啊!”劉星竹急道,“抽我的!多少都行!”
“問題就在這里!”周文斌用手指重重敲在報告單的一處劃著重線的地方,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他的血型!我們做了交叉配型和所有已知譜系的比對!根本找不到匹配項!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常見、罕見甚至極其稀少的血型模式!它是一種從未被記錄在醫學文獻上的未知型!我暫時稱之為‘麒麟血型’吧。”他疲憊地揉著眉心,“沒有匹配的血源,沒有任何已知的替代品能輸入他的血管,這等于判了他死緩,而且刑期就到尾了。”
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檢測儀屏幕上那條岌岌可危的生命曲線,嘆息一聲︰“以他目前的狀態,能撐過今晚,已經是生命的奇跡。”周醫生眼中閃過一絲純粹醫者的敬畏,“但他似乎在用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頑固地抓住那一絲渺茫的生機。但最多,最多還有一天時間。上帝也無法給他再造出這種獨特的血液來。”
希望剛在冰窖里艱難地冒出頭,就被再次狠狠砸入更深的絕望深淵。劉星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淨,靠著牆壁才勉強站穩。崔水水無聲地跌坐在椅子上,盯著那張死白的,像是熟悉又無比陌生的臉。
空氣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壓得人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診療室外隱約傳來嘈雜的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響。很快,一種熟悉的、帶著狂熱和無理智宣泄特質的聲浪開始撞擊隔音並不好的門板︰
“交出崔水水!”
“害人精!滾出來!”
“再不出來!我們就沖進去!”
“對!醫院癱瘓的話,是崔水水的罪!她就是千古罪人!!”
宋婷的粉絲!
他們如同附骨之疽,竟循著風聲追到了這里!人聲鼎沸,氣勢洶洶,顯然聚集了大量的人群,如同圍困獵物的狼群。
病房內,所有人臉色劇變。
醫生護士們驚慌地面面相覷。周文斌立刻按下內線電話,厲聲道︰“保安!立刻增援!阻止人群沖擊診療區!里面是危重病人!”
走廊的監控屏幕上,已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在醫院大門外,甚至開始沖擊醫院的保安防線。
“千古罪人”的罵聲如同針一樣扎在崔水水心上。她看著病床上那具僅剩一絲氣息、血液枯竭的軀體,再听著門外為自己而來的、即將殃及無辜、癱瘓整個醫院的狂潮……
一種決絕的情緒,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沒了她。她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緩緩站起身。
“我出去。”她的聲音很平靜。
“水水!不行!”崔嫣第一個撲上來抓住她,聲音尖利,“他們是瘋子!會撕了你的!”
“嫂子!你冷靜點!”劉星竹也擋在了門前。
“這是我的事。”崔水水掙脫了母親的手,眼神掃過病床上的陸海,最終落在緊閉的門板上,“不能連累別人。更不能……”她最後那一眼,帶著某種無法言說的悲傷和解脫。然後,她不再看任何人,徑直走到門前,拉開了門。
喧囂的聲浪如同實質般沖了進來。
刺眼的陽光和無數憤怒扭曲的面孔瞬間填滿了視野。
門外走廊遠處,保安們頂著盾牌,艱難地維持著岌岌可危的防線,人潮在他們組成的薄弱人牆後咆哮涌動。
崔水水一步一步走出病房。臉上沒有任何遮掩。素面朝天,憔悴,蒼白,卻挺直著背脊。
人群瞬間像被投入石子的滾油鍋,徹底沸騰了!
“崔水水你終于出來了!!”
“賤人!跪下認罪!”
“捉住她!給婷婷報仇!”
咒罵聲、怒吼聲、哭喊聲匯成一片狂熱的聲浪,鋪天蓋地而來!各種物品如同密集的冰雹砸向門口——水瓶、小石塊、甚至還有一只髒兮兮的球鞋!
緊跟著出來的劉星竹立刻上前將她擋在身後。
就在這時!
一聲尖銳的、如同鬼哭般的金屬摩擦音劃破混亂的空氣!緊接著一道模糊的黑色閃電,竟從人群後方的綠化樹上直撲而下!
人群下意識地發出一陣驚呼騷動!
一個黑色的身影輕盈地落在崔水水前方大約十米處,攔在她與洶涌人潮之間。
全身上下包裹在緊身的、不反光的啞黑色武士服中,沒有一絲多余的縫隙,勾勒出矯健而充滿爆發力的輪廓。臉上戴著同色的金屬冷光面罩,只露出一雙毫無溫度、帶著金屬般冷硬鋒芒的眼楮。她雙手各握著一柄弧度流暢到令人心悸、刃口薄得幾乎透明的短刀。
無聲的殺氣,如同寒潮般在喧鬧中驟然擴散開一絲縫隙。
下一秒,她動了!
沒有猶豫,沒有多余的動作。身體旋轉帶起一道黑色的死亡旋風,雙刀化作兩道撕裂空氣的黑色虛影,如同最狂暴的螺旋槳葉片絞入人潮之中!
“噗嗤!噗嗤!噗嗤——!”
肉體被銳器切開的聲音瞬間取代了喧囂!慘叫聲驟然拔高到淒厲的程度!黑色的刀影所過之處,紅霧瞬間炸開!沖在最前面的幾個狂熱粉絲如同麥稈般倒下,大腿外側或手臂被精準削開深可見骨的傷口,痛得滿地打滾哀嚎!
她下手的速度太快、效率太高,如同一台為收割而生的精密機器!瞬間在狂熱的浪潮前清出一片染血的真空地帶!
騷動瞬間變成了巨大的混亂和恐慌!但人群的凶性反而被徹底點燃,瘋狂地朝著這個黑色身影和後面的崔水水涌來!
“抓住她!!”
“就是這個女人!!”
就在此時!一聲更加恐怖、如同巨獸磨牙的咆哮陡然從人潮深處響起!伴隨著一種令人牙齒發酸、汗毛倒豎的筋肉撕裂、扭曲增殖的怪響!
“吼——!”
一道龐大如小型卡車的古銅色身影猛地從倒伏**的人群中“站”了起來!
是童舒茹!
她猛地雙掌推出!雙臂化作了兩條布滿粗糙木癤、粗如人腰的巨型樹藤!
“夜航船殺手組織竟然來了楓城?”童舒茹發出如同朽木摩擦般的咆哮。
“比你家四個喪門犬早得多了!”黑衣女子舉起雙刀準備迎戰!
“那就先拿你祭旗!”
一只巨大的藤木手臂爆裂生長!帶著開碑裂石的力量,蠻橫無比地朝著那黑色的身影猛然掃去,卷倒了好幾個來不及躲避的粉絲!
黑衣女子身形如電,矮身側滑,雙刀寒光一閃,“刷!刷!”兩聲銳響,竟將掃來的巨大藤臂前端兩根最粗大的分支齊刷刷斬斷!動作精準如手術刀!切口平整光滑!
然而,讓人絕望的是,那被斬斷的斷口處,肉芽以肉眼可見的、令人頭皮發麻的速度瘋狂扭曲蠕動!新生的枝蔓像打氣的皮球一樣極速膨脹交織!幾乎是眨眼間,兩根比之前更加粗壯、尖端生出猙獰尖刺的嶄新藤臂就爆裂而出!帶著新生的、更加狂暴的力量再次狠狠抓向黑衣女子!同時,數十條細的藤蔓如同毒蛇般從她巨大的手臂各處迅速爆出,不分敵我地瘋狂抽打、纏繞、穿刺!場面瞬間變得如同地獄的植物園!
“噗嗤!”一根帶刺的藤蔓瞬間刺穿了一個尖叫著跑向童舒茹求救的女粉絲的腹部,將她像破布娃娃一樣挑在半空!一個被藤蔓纏住脖子的男青年眼珠暴突,瘋狂抓撓著勒緊的樹枝,雙腳亂蹬,臉色迅速青紫!
童舒茹已經徹底陷入無差別的癲狂狀態!她的眼中只有那個黑色的、挑釁她的小蟲子!
黑衣女子身法鬼魅,雙刀快得只剩下閃爍的黑光,在交織抽來的巨大藤臂和無數毒蛇般的藤蔓間閃轉騰挪。但重生速度實在太快!她賴以制勝的切割根本跟不上對方再生的恐怖速度!每一次切割都只是激發出更多、更粗壯、更暴戾的攻擊!她被逼得節節後退,險象環生!
又一次驚險避開巨臂的撲擊後,一聲壓抑的悶哼從面罩下傳出!只見一根突兀從地面鑽出的、指頭般粗細的尖銳藤枝,如同最陰毒的冷箭,瞬間洞穿了她的左肩!
猩紅的血花在黑色緊身衣上迅速洇開!
巨大的沖擊力將她整個人帶得向後倒飛出去,在空中翻滾了好幾圈才重重摔在崔水水前方不遠處!
童舒茹那張布滿木質紋理的龐大面孔上露出一個猙獰扭曲的“笑容”,巨大的藤臂高高揚起,沾滿鮮血的尖刺對準了黑衣女子的頭顱!
“游戲結束了!小蟲子!”
黑衣女子緊閉雙眼,接受了送命的結果。
“住手!”一個清冷中帶著顫抖,卻異常堅定的聲音穿透了瘋狂的喧囂!
是崔水水!
她猛地從保鏢身後沖了出來,幾步就沖到了倒地不起的黑衣女子前方,張開雙臂,竟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童舒茹的巨藤和那垂死的黑衣殺手之間!她的臉色依舊蒼白,眼神卻像燒紅的鐵塊。
“不要再傷害無關的人!”崔水水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孤注一擲的力量,清晰地在混亂的現場回蕩,“你們只是要我罷了。放過這些人!我任憑你們處置!”
人群中瞬間爆發出更加狂熱、扭曲的吶喊︰
“撕碎這個賤人!”
“為婷婷除害!!”
“要她死!”
——“且慢!”
一聲不合群的呼喊!
一輛黑色寶馬硬生生從群情激奮的人群外圍擠了進來。
車門打開。宋棟顯擺著他那只冰冷的鐵臂,幾步走到龐大的童舒茹身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童舒茹龐大身軀的狂躁似乎微微一頓,纏繞舞動的巨大藤臂也稍稍停滯。
宋棟抬起頭,面向群情激奮的人群,大聲喊道︰“我們老板麥狄沙先生,剛剛下達了指示!你們不能犯殺人罪,打著我妹妹宋婷的名號!”
這話如同油鍋里潑了冷水,瞬間引起人群巨大的憤怒和嘩然!
“憑什麼!!”
“麥少瘋了?!”
“她必須死!!”
宋棟壓低音量轉身對童舒茹說︰“崔氏家族的話事權變更在即,她崔水水,將是促成這次和平交接的重要砝碼!她的命,關系到一個即將空出來的四大家族席位是否能平穩過渡到‘理想’狀態!麥少爺需要她活著去完成這筆交易!”
他轉而指向崔水水,冷笑一聲,又大喊道,“我妹妹宋婷,是麥少爺最珍視的合作伙伴。麥少爺承諾,宋婷小姐在圈內將再無任何阻礙!你們作為粉絲,也將守得雲開見月明!”
這番話瞬間讓一部分狂熱粉陷入了短暫的思考。一部分死忠則更加憤怒,但也被麥狄沙的巨大陰影所壓制。
童舒茹那龐大扭曲的身軀收回了貫穿黑衣女子的細小藤枝,但依舊保持著恐怖的形態,發出疑惑的木質摩擦音︰“拿她跟誰交易?不是說崔鋒那條廢物接手了崔嗎?”
宋棟說︰“麥少爺說,崔家這顆心髒還在跳動,只是暫時被人堵住了血管,撬開它,放放血,再換上我們的人,就順理成章了。她崔水水,就是麥少爺打開崔家心髒手術室的那把‘鑰匙’!”他目光掃過那些依舊憤憤不平的面孔,:“所以,她必須活著!但是今天,要給我們楓城的年輕人一個交代!”
他的話帶著某種刻意的煽動。人群安靜了片刻,似乎在消化這赤裸裸的利益交換。
突然,人群中一個尖銳的聲音嘶吼起來︰“除非她永遠不再踏足娛樂圈!”
“對!永遠退出!”
“簽保證書!昭告天下!”
“退圈!退圈!”
附和聲四起。這是死忠粉能接受的“懲罰”底線。童舒茹低吼一聲,算是默認,龐大的身軀微微晃動,壓制著周圍的混亂。宋棟偷偷看了她一眼,這是難得的,可以跟她稍微平起平坐的機會。
崔水水站在一片狼藉的血污和碎屑中,身後是倒地不起的黑衣女子,面對無數雙充滿惡意和毀滅欲的眼楮。她臉上沒有任何憤怒或悲傷,只有一種巨大的、深入骨髓的疲憊和解脫。
“好。”她平靜地吐出一個字,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我退出。永遠。”
人群爆發出不滿足的噓聲和更猛烈的叫囂︰
“不夠!!”
“空口白話誰信!”
“要證明!!”
“毀了你的臉!我們才信你!!”
極端的要求如同最惡毒的詛咒被喊了出來,瞬間得到了更多瘋狂的附和︰“劃臉!劃臉!劃臉!!!”
要求喊聲匯成震耳欲聾的浪潮,沖擊著所有人的神經。崔嫣在後面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被保鏢死死攔住。劉星竹目眥欲裂地要往前沖,卻被于小鳳拼命抱住。童舒茹只是冷漠地看著。宋棟發出低沉的笑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崔水水臉上。
她站在那里,看著眼前無數扭曲的、叫囂著的面孔,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倒在自己腳邊不遠處的那名黑衣女子身上。那女子肩頭被穿透的傷口正不斷滲出暗紅色的血,浸透了黑色的衣料。一把造型流暢的黑色短刀掉落在離她手掌不遠處的血泊中。
在震耳欲聾的“劃臉!”叫囂中,崔水水彎下腰。
縴長白皙、曾被人贊美過無數次的手指,觸到了那把沾染著陌生鮮血、冰冷沉重的刀柄。
冰冷。
沉重。
上面沾著的血還未完全干涸。
她握住它。握得很緊。
刀鋒微微抬起,幽冷的反光映照著她平靜得過分的臉。
黑衣女子艱難地側過頭,透過面罩的縫隙,仰望著她。那雙冰冷的眼楮里,似乎有什麼東西劇烈地波動了一下。
然後,在黑衣女子眼中無聲翻涌起巨大的震驚與痛楚時,在所有人或瘋狂、或等待、或絕望的注視下——
崔水水揚起手臂。
刀鋒幽冷,反射著陽光和無數雙貪婪的眼楮。
沒有猶豫。
沒有退縮。
刀刃,精準而迅猛地劃過自己的左頰!
皮開肉綻的悶響!
再橫拉!
從右頰狠狠拖過!
兩道深可見骨、呈一個大交叉的猙獰血痕,瞬間在她那曾令萬千粉絲傾倒、被譽為楓城絕色的容顏上,怒放開來!
蒼白的臉頰,瞬間紅了。
喧鬧的世界,死一般的寂靜。
只剩下血液滴落的聲音。
崔水水把刀輕輕放回黑衣女子手中。
她抬起那張瞬間被恐怖疤痕徹底毀去的臉,迎著無數驚駭、呆滯、滿足或是殘留著獸性的目光。竟緩緩地勾起一個近乎破碎的笑意。那雙曾經顧盼生輝的眼楮里,所有的星光都已熄滅,只剩下無邊無際、荒蕪死寂的灰燼。再無一絲波瀾。
一片狼藉的門口廣場上,頓時死一般寂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