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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在台南呆了半個月,唐寅在林江生的陪同下,領略了台南的田園風光與自然美景,同時也見識了許多宋洲新物。
宋洲這個海外夷國,在蠻荒夷州建立起一個老有所依幼有所養的理想家園,靠得並不是儒家那一套理論,這不禁讓唐寅產生疑惑,他一時間更是想到林江生曾提及的何為“民”的提問。
與林江生多番交流,唐寅得知了他要辦報的想法,于是應邀為其撰寫了“朝聞天下”的報名。
“這番獻丑了!”唐寅停筆,拱手自謙道。
林江生贊道︰“伯虎賢弟的書法既有趙孟 之形,又有李邕之意,其結體俊美婉媚、用筆娟秀流轉,于秀潤中見遒勁,端美中見靈動,我等愚輩遠不及也。”
待筆墨干透,林江生將這幅字小心收好。
兩人走出客房,來到招待所茶室,一邊飲茶,一邊談起辦報的由來。
“如今宋洲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非是我等儒士之功,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只怕百姓不知何為儒家經典,這正是我等讀書人擔憂之處。我林某不才,自幼習得教化,自當要為儒家發聲,所以便動了辦報的念頭。”林江生提起辦報的初衷,不由得感慨。
唐寅放下茶盞,問道︰“濡水兄,我心中好奇,宋洲不以儒家理學治民,用得又是何種手段?”
“宋洲官府常講‘以民為本,依法治果’,其所用手段像是法家,但又雜糅著管仲的思想,我這老朽之人並不能窺探其中門道。”林江生語氣里帶著無奈道。
舊時代的文人就像是一個盲人,很難摸清楚新時代的大象。縱觀儒家發展史,簡單來講就像是一個zj的成型史。
從漢武帝獨尊儒術,儒家便已吸收了其他百家精華,董仲舒搞出“天人感應”這套學說,成為了皇帝制衡諸侯,加強王權的重要工具。
這個時期的儒家還很弱小,只能在帝王身邊打打輔助。
至宋朝,有儒釋之爭,程朱理學就此興起,其核心是“存天理,滅人欲”。這里首次將“天理”拎出並強化,要求的可不只是讀書人,對皇帝亦是如此。皇帝做不到存天理,那就是失道,正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文彥博為何敢說“陛下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其原因是因為文官掌握了“天理”——這種行為準則的解釋權。
來到明朝,明中後期有過短暫的儒家思想混亂,這里不得不細說。
明初繼承了自宋以來的儒釋之爭,但在這種哲學與宗j思想的對立間,更表現出了一種相融的趨勢,到明代中葉後,終于出現了三家合一。
明初,程朱理學並未確立官學身份,文官中宋濂佞佛,劉基近于道,兩人不是純粹的理學派人物,最後一個儒臣王 ,洪武五年(1372年)死于出使雲南梁王之命。
宋濂的弟子方孝孺本有機會完成理學的發展任務,奈何燕王造反成功,生生打斷了這個進程。
其後,有“倡明絕學”的曹端,但影響都在民間。
仁、宣以後,實現了文官治國,政治體制也就從開朝轉到了治國上面。這時候正是明代科舉取士的前期,理學再次成為科試的主要內容,儒學中對于理學的重視使其真正佔據了學術思想的統治地位,于是理學權威成了一種社會的需要。從朝廷來說,樹立理學的權威,對于其所強調的文治與穩定有利。
寂寞了一段時間的理學就此重新興起,涌現出了一些頗有成就的理學家,其主要代表人物便有薛 、吳與弼等。
經過薛 “河東學派”與吳與弼“崇仁學派”的發揚,明代出現了理學的一次高峰。
當時的大儒普遍堅守一個信條︰儒家的道理已被朱熹等人說盡,後世的學者只能追隨程、朱的學說,而不能有所逾越。
然而隨著時代發展,明代社會到成化以後便發生了明顯的變化,社會思想也已經產生了一些混亂。一方面是人們對于新出現的種種社會現象的需求,另一方面則帶有對于這些現象的疑慮,于是改造舊有的佔統治地位的理論,去找尋新的理論依據,也便成為當時亟切的社會需求。
正是在這種背景下,通過兼采朱熹、陸九淵之長,陳獻章的“江門之學”、胡居仁的“余干之學”開創了新的學術流派,為明代學術的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到弘治、正德時,心學的集大成者“江門學派”傳人湛若水與“王學”創始人王守仁走上了歷史舞台。
湛若水的心學主旨為三點,即立志、煎銷習心、體認天理。王守仁的心學主旨為知行合一。但不管是湛若水,還是王守仁,都只是為程朱理學做修補,把“滅人欲”變為立志修心。
從歷史角度看,明代中期社會思想的混亂並沒有因為心學的出現而統一,反而因為王守仁等人的離世繼續分化,直到明末徹底回歸東林理學派,最後東林派又被韃子推翻。
滿清照樣解決不了社會思想混亂的問題,但它來了招狠的,直接文字獄,解決不了問題,難道還解決不了人?
回顧一番再來看,儒家在明朝比宋朝又進了一步,宋朝是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明朝是文官掌權,皇帝可以換掉某位官員,但不能換掉某種思想。這個時候的儒家和zj無異。
那為啥明朝始終不能解決社會思想混亂的問題,本源找起來不復雜,無非是社會經濟結構變了。儒家那一套理論是基于小農經濟產生,可到明中後期,大量白銀流入,有種名叫“資本”的東西出現,儒家那一套理論無法適應。這就好比你讓一輛摩托車的馬力去拉火車車皮,這怎麼玩的轉。
況且文官們連小農經濟都整不明白,你讓他們管機房工人,管碼頭雇工,管手工業者,如何能管得過來?所以明中後期出現了很多奇葩現象,現代人一看就明白,但當時文官總能弄出一些啼笑皆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