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男男女女把腦袋湊到一塊兒,指著呆若木雞的某人,竊竊私語起來。
“天吶,”其中一位姑娘忍不住驚嘆,“衣冠禽獸、喪盡天良……”
“太刑了,”她的男伴兒馬上附和,“這小日子是越來越有判頭了……”
在這些人眼中,兄妹倆根本不可能有血緣關系(實際上也沒有),畢竟他們從頭到腳,找不出一處相似的地方。
因此,前者被理所當然地認定為,當眾灌醉女童後,意欲同謀不軌的變態狂。
“艾蜜莉,我的寶貝兒,”一位男青年低聲呼喚,“這就是不檢點的男人,”他繼續借題發揮,“他們總是趁女性脆弱的時候下手,”接著他的手蛇一樣纏上了他女友的腰,“但我不是這種人,我對你是真心的……”
“啊,我的唯一,”那傻乎乎的姑娘只听見了最後一句話,並且感動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我是如此的愛你……!”
然後,他們倆像發膠一樣黏在一起,如兩只八爪魚般彼此纏繞,旁人簡直分不清誰的手是誰的。
那些風言風語,好似無數只饑腸轆轆的蚊子,不斷地叮咬著曉的臉和心。
不多一會兒,他的心理防線便土崩瓦解,他忍無可忍,起身打算離開這一層。
然而,新的問題出現了,萊拉怎麼辦呢?
丟在這里?不行,這太不負責了。
抱上樓去?嘖,就周圍的議論來說,這等于坐實了“罪名”。
拽著她的頭發拖走呢?估計自己馬上就要被暴揍一頓。
他想了半天,最後決定把妹妹扛在肩頭(其實這還不如上述第二種),正當曉這麼做的時候,一個僕役打扮的女孩子走了進來,後者立刻尖銳地瞥了一眼前者。
“人渣,”她低聲咒罵,“豬狗不如的東西……!”
曉登時被氣得頭昏腦脹,要不是還勉強保持著幾分理智,他早就把肩頭的小人兒當成沙包,丟出去砸那刻薄的女僕了。
“你給我站住!”他沖著那個背影低吼。
然而,也不知道是對方沒听見,還是根本不屑一顧,女僕的背影消失在了通向二層的樓梯口。
因此,曉也跟了上去,當他走過大概一半的台階時,頭頂的欄桿上探出來一個腦袋。
“這可真是緣分吶!”那人舉起酒杯,高聲感嘆,“是什麼風把您吹到這兒來了?”
“海柔爾……?”曉略感驚訝,緊接著他又看到了騎士,“還有貝基?”
臉色鐵青的威爾伯•貝基靠在角落里,一言不發,活像一塊兒木頭,如果木頭也會生氣的話。
“是的,如閣下所見,”海柔爾笑著說,“此外,您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格雷戈殿下安排的,”曉取出了那塊金牌,隨後補充說,“以後,叫我‘曉’就可以了。”
“不錯嘛,你小子,”旁邊一位軍官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上來就被王子殿下拉攏,可以算的上前途無量咯……”
曉這才注意到,整個二層都被這伙人包了下來。
當下,他也沒再客氣什麼,把萊拉放在一張椅子上,自己則在妹妹身旁坐了下來。
“令妹又怎麼了?”一位士兵粗聲粗氣地問,“每次見到她都在睡覺……!”
明明一共只有兩次,這“每次”又是從何而來?曉心想。
“看那張小紅臉,應該是喝醉了,”一名胡子拉碴的軍官從兩張桌子之間擠過來,向曉伸出手,“埃諾克•邦德,步兵少校,很高興認識您,諾蘭先生。”
其余軍官也紛紛聚攏過來,興致勃勃地和曉握手致意。
“這位是炮兵上尉、德雷克•約克,這位是裝甲兵少校、鮑•祖馬,還有這位……”他一字不差地復述了一遍,那些人的名字和對應的軍餃。
“列位,當心了!”步兵少校大笑起來,“可別說什麼涉政的話,這家伙記著我們的名字哩!”
“我不是那種人,”曉擺了擺手,“此外,我算是看出來了,”他開門見山地指出,“你們個個都是跨行的人才!”
“這話我不贊成!”不遠處的一人舉起手,高呼道,“鄙人約希普•雷迪,騎兵少尉!”
“確實如此,”海柔爾向曉說,“那位少尉先生,是我們所有軍官的老師。”
眾人頓時哄笑起來,整個樓層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感覺如何?”海柔爾挨著曉坐下,並為後者倒了一杯酒,“見到皇儲殿下以後。”
“一切還好,”曉回答,“此外,”他接著問,“格雷戈殿下和公主殿下,是什麼關系?”
海柔爾觸電般抬起頭來,她緊張地望了望四周,隨後壓低聲音,反問道︰
“怎麼突然想起來,要問這個?”
“該怎麼說呢……我有種感覺……兩位殿下的關系很微妙……”
“怎麼個微妙法?”
“皇儲殿下……似乎不喜歡他的妹妹……”
“這是當然,”海柔爾點點頭,“基本上,兩位殿下身邊的人,都知道這一點。”
“是因為,”曉也壓低了聲音,“權力斗爭嗎……?”
“只猜對了一半兒,”海柔爾說,“甚至,連一半兒都沒到。”
“怎麼可能……!”
“難不成,你沒注意到,”海柔爾低聲細語道,“公主殿下的名號嗎……?”
“是‘帕沃帝國第三皇女’,”曉困惑不解,“……這怎麼了嘛……”
“按這個說法,一共應該有幾位殿下,才是合理的?”
“四個,怎麼……”突然,曉也被電了一下,他失聲道,“可是,只有兩位……!”
海柔爾沒有理會,而是繼續小聲問道︰
“那你是否听說過,‘花神的詛咒’……?”
“那是……什麼……?”曉一臉茫然。
“既然你不知道,那麼我就不當講,”海柔爾態度堅決,“這是皇室的秘密……!”
“方才你的說法,真叫人細思極恐,”曉如此評價,“我有一種感覺,”他打了個激靈,“這地方,沒有一個好人……!”
“閣下有這種覺悟,無疑是正確的,”貝基不知何時加入了對話,“在草叢中,總有瞄準行人的槍。”
“好了,”海柔爾岔開了話題,“你怎麼不去換酒?”她指了指那塊金牌。
“這玩意兒……”曉把它放在了桌子上,“應該怎麼使用呢?”
“上三樓之後,把它交給一位迷人的姑娘,”海柔爾說,“然後你就會得到一杯瓊漿玉液。”
“問題在于,這里到處都是漂亮的女孩子,我怎麼知道應該是哪位?”
“哎,我也說不上來,”海柔爾擺擺手,“反正大伙兒的感覺都一樣,你上去看一眼就明白了。”
“我猜想,她一定符合大眾的審美觀,”曉分析道,“並且,是‘一笑傾城,再笑傾國’那種……”
“沒錯,”騎士點點頭,“正如閣下所述。”
“那妥了,”曉站起身,手里攥著金牌,“我現在就打算上去……!”
“你忘了一件事,”海柔爾指了指熟睡中的萊拉,“她怎麼辦呢?”
“這似乎是個問題……”
“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幫你照料一陣子。”
曉有些躊躇,老實說,他並不是很放心。
“在下以榮譽起誓,”貝基突然開口,“務必保證諾蘭小姐的人身安全。”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曉有一種感覺,這個死腦筋莫名地令自己感到安心。
“那好,”曉把妹妹抱給海柔爾,“麻煩二位了。”
“不客氣,”她笑道,“快去快回。”
“不要忘記你我的約……”騎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下次一定,”曉擺擺手,“下次一定……!”說罷便消失在旋梯上。
“這家伙,”威爾伯•貝基眼底閃過一絲惱火,“有什麼好害怕的……”
“實則不然,”海柔爾抿了一口酒,“人家只是覺得你很……”
“雪莉——!”她突然大叫,指著樓梯口,“是什麼風……”
“是殿下的風,”女僕回答,“不好意思,”她走到近前,“剛才沒注意到你們……”
她有著一頭藍灰色的短發,模樣倒是有幾分俊俏,黑白相間的女僕裝穿在身上甚是協調,一雙修長的腿包裹于白色的長襪中。
“無妨,我們也沒注意到你,”騎士回答,“雪莉來這里,是為了……?”
女僕舉起了雙手中的物品作為答復,那是兩罐濃玫瑰色的液體,在燈光的映照下映出夢幻般的色彩。
“這是送誰的?”
海柔爾好奇地問道,她相當了解皇女殿下,那位公主一向滴酒不沾。
“莫澤爾勛爵,”女僕回答,隨後她又質問,“你們還要在這里喝多久?”
“沒有‘們’,”貝基立刻反對,“我只是來監督這些人……”
海柔爾的嘴角勾勒出一絲弧度,她一把摟住女僕的肩膀,伏在後者的耳邊低語道︰
“老樣子,你把殿下的鐘撥慢一點兒,等我們回去之後再調正……”
“為什麼總是我!”女僕低聲抗議,“此外,被發現了怎麼辦?”
“不會的,最近達芙妮總在發呆,”海柔爾說,“而且,就算被發現,殿下她宅心仁厚,肯定不會……”
“……我要回去了……!”
女僕立刻掙脫了海柔爾,轉身跑下了樓梯,把兩位指揮官撇在身後。
“她會幫我們的,就像以前那樣,”這位空軍中校摸了一下嘴唇,滿懷期待地看向一旁的騎士,“威爾伯,你怎麼看?”
然而,她得到了模稜兩可的答案。
“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騎士往後一靠,閉上了眼楮,他的雙臂交叉環抱在胸前,眨眼之間,就又變回了一塊兒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