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開始西下,落日的余暉遍灑在大地上,將兩人的影子拉的又長又窄。
“對了,萊拉,”曉突然問道,“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快就收到回信?”
“這算什麼問題?”萊拉有些困惑,“因為爺爺踫巧也在那邊的信報站。”
“我是指,”曉解釋道,“信件的往返為什麼這麼快?”
“往返?不是你想的那樣。”萊拉搖了搖頭,“信息傳輸是瞬間完成的。”
“這是什麼原理!”曉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維斯特通網了?”
“你在講什麼?”萊拉有些郁悶,“這是強大的神明們賜予的力量!”
“不,不可能!”曉大吼道。
“既然神明無所不能,那為什麼定理沒有被全部改寫!”
“為什麼丟出的東西會墜向地面!為什麼太陽會東升西落!為什麼人類需要吃東西才能活下去!”
“如果神明無所不能的話……”曉緊緊抓住萊拉的肩膀,“那為什麼不直接將世界變回災難之前……”
聲音漸漸地弱了下去,曉沉默了下來,眼神也變的撲朔迷離。
完全相悖的兩套規則卻又奇跡般地共存于此世。
他因此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之中,那是來自靈魂最深處的戰栗。
它源于對待科學規律時的嚴謹態度,以及,面對超自然力量時的無力之感。
“曉,你捏的我肩膀好痛……”
萊拉全身都在微微顫抖,她被曉那近乎瘋癲的模樣嚇得不輕。
不同于曉,她並非“跨世之人”,自然無法理解對方的恐懼。
畢竟她降生于這個世界,在她的眼中,周圍發生的一切,都是本該如此的樣子。
“對不起,我失態了……”
曉松開了抓住萊拉的肩膀,向後退了半步,頹然地望向天空。
“沒關系,我能理解的……”萊拉松了一口氣,隨後試探地問道,“去辦手續嗎?”
見曉沒有任何回應,萊拉便主動牽起了對方的手,向前方走去。
曉的手心厚重而溫暖,這使得萊拉的心中涌現出莫名的溫馨與踏實。
就這樣,失魂落魄的曉被萊拉一路帶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大概是因為兩人手握“特權”,因此曉很快便獲得了屬于自己的新身份——曉•諾蘭。
但在哥哥的臉上卻看不見半點喜悅,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在萊拉看來。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落日的余暉遍灑大地,沐浴在壯麗的夕照中,萊拉回想起了曾經在這里的幸福時光。
那時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只是依稀記得,父母曾帶自己去逛過四年一度的煙花祭。
煙花祭!
似乎就在今晚!
這一定會讓曉好起來的!
“哥哥——”萊拉向曉展顏一笑,“等下給你一個驚喜哦!”
……
即便維斯特最高會議已然落幕,然而外賓們卻並不急于離開這座美麗的城市。
正如終日不知疲倦辛勤創作的藝術家們需要放松來追尋靈感、整日茶飯不思探尋真理的哲學家們需要睡眠來調整狀態,除極少數身負重任的政要們抱著遺憾急匆匆地離開此地,其余的官員們都不約而同地決定逗留數日,以享受這獨特的異域風情。
在共和國首都的眾多風景線中,中央公園格外受市民們的青睞,四年一度的煙火盛會亦在此舉辦。
待及日上三竿,市民從四面八方涌入公園,人們就開始歌唱、舞蹈、奏樂,當然,吃喝更是不可或缺——單是正餐就有足足三頓,包括午餐、下午茶,以及夜宵。
不過之所以能區分出所謂的午餐及下午茶,主要是因為這樣一個事實︰這兩個時間點是全部人一起坐下來吃喝,而其他時間段卻是許多人在吃喝——一直從正午持續到傍晚。
當夜幕悄悄降臨在公園的上空時,盛大的煙火祭正式開始。
據說這些漂亮的煙花是由紅衣主教親手設計而成、共和國政府全額出資購買的最新款式︰噴花類、火箭類、吐珠類、煙霧類、線香類、摩擦炮類等等,其中威力巨大、具有一定危險性的都由祝聖廳的教士們親自釋放。此外,還有一大批精致的小煙花諸如禮花彈、盆花、電光花、冷焰火、瞬間煙花、火炬煙花,被分發給了孩子們施放,整個公園充斥著歡快的笑聲。
有些火箭好似閃爍的夜鶯,盤旋于人群的頭頂,發出甜美的啁啾聲;有的仿佛來自北方帝國的月桂,濃煙構成了那蜿蜒卷曲的紋理,長圓形的樹葉舒展開來,仿佛整個盛夏于剎那間綻放,縴細的枝條上不斷墜下閃熠的花瓣,飛舞著向人群中飄落而去,就在快要觸及鼻尖時,又轉瞬間消失不見,只余一抹清香;又有多情的流星雨淅淅瀝瀝地劃破天際,拽著長長的尾巴墜入人間;還有成群結對的螢火蟲,圍繞著孩子們翩翩起舞。
夜空好似孔雀開屏,又如天女散花,五彩繽紛、美不勝收。
最後紅衣主教還準備了個驚喜,這是為了向舉國信仰祝聖廳的帕沃帝國致敬︰正如他所料,在場人個個都大驚失色。
場上一團巨大的濃霧平鋪而開,猶如一望無際的草原,地平線上升起驕陽,噴射出猩紅色的火焰,然後在這輪驕陽之中奔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雄獅——比真獅子大的多。它口噴烈火,目光如炬,在震耳欲聾的咆哮聲中,它四次奔騰著掠過眾人頭頂。
底下的人慌忙閃避,許多人結結實實地撲倒在地。
雄獅高高躍入空中,翻了一個筋斗,隨著一聲穿雲裂石的巨響,在共和國首都的上空爆炸開來,化為點點星光消融在夜幕之中。
“這代表著夜宴的開始!”
紅衣主教雙手平攤,向人群微笑著說道。
廣場再次沸騰起來,氣氛在連綿不絕的歡笑聲中被推到頂點。
兄妹倆艱難地擠進人群,不知是什麼東西拌了萊拉一下,小姑娘不禁驚呼出聲,人們紛紛轉過頭來。
人群中的一個孩子盯著萊拉看了一會,隨即興奮地跳了起來。
他大喊︰“這不是諾蘭小姐嗎!”
人們沖上前來,將兩人團團圍住,興奮地低語著。
不知是哪一位把萊拉舉了起來,隨即無數雙手簇擁到一起,一次次地把小姑娘拋向空中。
“為向往自由的反抗者而高歌!”
“共和國人民永不屈服于強權!”
激動的喊叫聲回蕩在曉的耳邊,這使得他心中升騰起一種異樣的溫暖。
自己本應該沉睡在廢墟之中,一直到消逝在世界的盡頭。
而如今卻身處于這盛世之中……
他出神地仰望著夜空中炫目的焰火,實在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忽然想起在過去的某個時刻,那個支離破碎的世界中,燃燒的天空和此刻一般明亮。
但不同于彼時,眼前這片夜空寫滿了人間冷暖。
如同熾熱的火焰照進冰冷的胸腔,少年心中某些堅硬的東西正逐漸融化。
那大概是某種由眾生衍生出來的繁華瑣碎,于韶華如駛的白夜中,匯聚成輕柔而迢遙的夢之河。
即使雙手無法觸及,卻依舊照耀自己。
願動人的世界永遠如此般美好……
那大概是自己,最重要的願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