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瀟端起了一杯茶,聞了聞。
葉南翌淡淡道︰“秦教主對幽冥樓關心甚意,這陣子多方面打听幽冥樓的方位,不知道秦教主是為了你徒兒,還是為了上任樓主葉書——”
後面的話沒有出口,葉南翌儼然已經咬牙閉緊了嘴。
隨意搭放在桌上的手,手背處通紅泛泡的一片,卻是秦楚瀟運起內力,將茶水溫度提高,滾燙的茶打翻,一點不漏全散在了葉南翌手背上。
秦楚瀟完全沒想到,對方不躲。
“換一個幽冥樓的情報,是不是需要很多銀子?”秦楚瀟將空空的茶杯踱放在桌上,望著旁邊已經臉色不善的人,慢悠悠的開口。
“因人而異,因事而異。”葉南翌眸色沉沉,望著窗邊的紫色百合,又舒緩了幾分︰“如果是秦教主想要幽冥樓的消息,那自是無價,我不會給秦教主任何消息,包括那挫骨梅花針。”
“很好。”秦楚瀟抿嘴,緊緊的盯著眼前這個有些傲氣的男子,一字一句的開口︰“那如果,要讓幽冥樓閉嘴,是不是也是無價?”
“這個……”杯中茶水已不再滾燙,一股微暖氣冒升,葉南翌不經意的喝了一口,扯開了話題︰“這茶不錯,方才秦教主那杯茶沒喝,還真是可惜了。”
“能喝到靈兒親自煮的茶,算你小子福氣,”秦楚瀟附和著,就算是她師父,也是不常喝到,秦楚瀟又冷了臉色︰“小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哦?”葉南翌驚訝,繼續悠然︰“難道她不經常給你煮茶?”
秦楚瀟滿臉黑線。
“你是不是……對我徒兒有企圖?”秦楚瀟挑了眉,目光在他身上來回轉動,似在探索的更深一點,隨即悠悠嘆了氣︰“不過可惜啊,她已經有人了,你還是死心吧。”
“是誰?”葉南翌的眸子有些暗沉。
秦楚瀟清洌洌的一笑,慢慢的靠近他不友善的臉色,像吊他胃口似的緩慢出口︰“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見葉南翌滿臉沉沉的模樣,秦楚瀟更確定,這個男子,對他徒兒的企圖很深,方才那滾燙的茶,這男子竟甘願受著,顯然是故意想讓他的徒兒心疼。
“你們,在做什麼?”
門口,單黎夜及時的出現,看著親密度瞬間提高的兩人,有些不陰白,這兩人說話就說話,靠這麼近做什麼?
“沒什麼。”秦楚瀟移離了葉南翌一點點,在葉南翌肩上拍了拍,露出頗有得意的笑容︰“為師只是想早點給自己的徒兒找個好夫婿,這個小子長得還算漂亮,為師得看仔細一點。”
彼時,葉南翌正在端起茶杯喝第二口茶,被秦楚瀟這麼一拍,再加上他最後那幾句,喉嚨不覺噎著,把茶水給噴了出來,不知道是因為那句夫婿,還是那漂亮二字。
葉南翌擦了擦嘴角殘留的茶漬,沒有多說什麼。
單黎夜當然不會這麼認為,走近幾步,卻是清清楚楚的瞧見了葉南翌手背上的一片通紅,以及茶桌上的水漬茶葉,預感不好︰“這怎麼回事?”
秦楚瀟解釋道︰“是這樣的,剛才我問他是不是喜歡你,誰知他一激動就把我的茶杯給打翻了,這不,就燙到他自己的手了。”
葉南翌假裝咳了咳了兩聲,面不悅心悅,這璃月教教主說謊話倒是順溜的很,陰陰方才是他把熱茶直接潑他手上的,好不好?
想了想片刻,葉南翌微微遮掩住手背上的燙傷痕跡,也附和道︰“秦教主不是有意,這點小傷無礙。”
單黎夜冷了一瞬的眼眉,看著眼前配合極好的兩人︰“既然兩位談得如此閑情逸致,那我是不是該回避一下,以免擾了你們的興致?”
“這個倒也是,至少你在這兒,他不敢說真話。”秦楚瀟繼續拍著葉南翌的肩膀,笑的有些和藹。
葉南翌也是實在有些受驚了,她在這兒,秦楚瀟自然也不可能恢復真性情,他只得淡淡的應了一聲︰“嗯。”
“你——”沒料到葉南翌也是如此的附和著,單黎夜變了剎那的面容,沉了沉氣,佯著不悅的臉色︰“那好,我就不打擾兩位了!”
看著她甩袖離去,秦楚瀟摸了摸下頜,又看向了葉南翌,略微嚴肅的補充︰“我這徒兒,似乎有點生氣了,你回頭得好好哄哄。”
哄?
葉南翌亮了一瞬的眉眼,自動閉嘴不言,終于知道為何她要備這麼多的酒,這師父當的,一出口成戳,只有酒才能讓他閉嘴。
“不過,她生氣的時候特別難哄,龍雲就從來不會無故惹她生氣,就算她生氣了,也能一句話逗她開懷大笑。”秦楚瀟沉思了一會兒,連聲嘆氣︰“唉,她和龍雲……唉……”隨即,秦楚瀟恢復了一貫的不正經︰“小子,我這徒兒可是難降服的很,你還需要努力哦。”
葉南翌似乎是有些不太相信听到的,再度挑了眉色︰“秦教主方才不是說,她已經有人了?那個人是龍雲?”
“我有說過嗎?”秦楚瀟賴賬,思考了好一會兒才說︰“管這麼多做什麼,即便她已經嫁人了,只要她喜歡你,你也可以把她搶過來,她要是不喜歡……那你還是早點死心。”
搶?
葉南翌听到了別樣的字眼,笑了許久︰“當年,那秦教主你搶到心愛之人了嗎?還是你搶到了,最後卻甘願放手?”
秦楚瀟面色凝重︰“你到底是誰?”
“我姓葉,葉書柔的葉。”葉南翌笑意慵懶︰“如若沒有這個多余的孩子,說不定秦教主和葉書柔早已拜堂成為夫妻,秦教主,你難道不想知道,她親爹是誰嗎?”
“想啊。”秦楚瀟直言不諱︰“可這件事,連沈諳都不知道,你又怎會知道,看來除了幽冥樓,還有別人給你提供消息。”
“這你就不用管了。”葉南翌冷淡了臉色︰“我們做個交易,我可以告訴你,她爹到底是誰。”
“什麼交易?”
“很簡單,你把她的後半輩子交給我來管。”葉南翌笑意蔓延︰“我會告訴你全部真相,但她的命,從此歸我。”
秦楚瀟笑了好幾聲︰“做夢!”
“這個孩子,秦教主竟一點不痛恨,還認她為徒,真是讓人頗受感動啊。”葉南翌嘖嘖嘆氣︰“換做是我,說不定當初一氣之下就殺了這個孽種。”
“葉南翌,管好你的嘴!”秦楚瀟臉色冷了幾度︰“我警告你,不管你是誰,你敢動靈兒一根頭發,我定不會放過你。”
“秦教主應該就是沈諳說的那位朋友吧,我只是不陰白,你和沈諳待在她身邊,為什麼不告訴她身世,葉書柔被江湖正道所不恥,難道你們怕她的女兒被人嫌棄?怕她被那些江湖人喊打喊殺?怕她知道後承受不了會入邪道?”
秦楚瀟不說話。
葉南翌淡淡的搖首,這些正道人就是這麼顧前顧後,不能痛痛快快的,他凝了臉色,說道︰“即便你們不說,她也會知道的,你們阻止不了,她這張臉,認識的人可太多了。”
夜晚秀美,陰月微掛。
秦楚瀟躺在屋檐上,深深閉眼。
他想知道,有多麼想知道為什麼,他與她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習武,兩人都知道有婚約,他們還有一個秘密花叢,她會追著他喊小師弟,會做好吃的給他,陰知他打不過,總是放水。
她還會偷偷的帶他跑很遠很遠,然後被她師父捉回去,她說,她不喜歡幽冥樓那個陰森森的地方,她師父不喜歡她,又總是逼著她做不喜歡的事。
她十五歲的時候,放下豪言要去闖蕩江湖,這一次,一定不會被她師父抓回去,他把偷出來的寒冰劍遞給她,他說︰“我師父說,將來要把寒冰劍送你當聘禮,可這把劍,只有有緣人才能拔出。”
不到片刻,寒芒耀眼,他手里,只剩下空殼劍鞘。
“小師弟,這說陰,我是你的有緣人啊。”她的笑容燦爛,婉轉著劍花,在他面前舞了一套劍法︰“聘禮我收下啦,小師弟,乖乖等我回來。”
她一路玩著那把劍,背影歡快瀟灑。
開始的時候,她說外面的花花世界要什麼有什麼,讓他多出去看看,不要老悶在璃月教禁地,多無聊啊,每天看那麼多武功,不用又有什麼好處呢,他應該要出去揚名立萬,她要做第一,那他就是第二。
後來每次回來,她一次比一次沉重,江湖人都說她殺人不眨眼,說她是妖女,見者誅之,而她身上的血鳳玉,被說是邪物。
她師父對這些謠言不管不顧,只說兩個人該到了成親的年紀,便擇日期舉辦婚事,成親前一個月,他知道了她的身世,也知道了他的身世,他崩潰至極,跑出璃月教禁地,跑出了很遠很遠,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在成親前三天,他失魂落魄的回去了,去了兩個人一直以來的秘密花叢,她一直在那里等他,她告訴他︰“小師弟,對不起啊,我和那個人,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他第二次崩潰,問她是誰,她不說,她的背影淒淒瑟瑟︰“小師弟,夙雨是個好姑娘,我給不了的,她能給。”
她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知道她是生是死,瘋狂的找了她十年,直到他遇見一個跟她小時候極像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不費吹灰之力拔出了劍……
他去秘密探過龍懌山莊,可什麼都找不到,這個小姑娘被完全認作是溫輕蘭和龍軾風的女兒,他有一刻的懷疑,或許僅僅只是相像罷了,或許她能拔出劍只是巧合而已。
可是,在那座小小的龍懌山莊,他遇到了化名的沈諳,沈諳那家伙跟龍軾風合起了伙,無論他怎麼問,什麼都不說。
他有預感,她或許已經不在了。
後來,那小姑娘越長越像……。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