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推論驗證
工部尚書府很快就到了,雖然在京城,可卻也並不顯眼,但整個布局以及府里的陳設卻也處處體現一個匠人的本色,佔地不大,但卻十分精致。
在王穿眼中甚至有些江南園林的格局,似乎南方人都衷愛于小巧玲瓏的布局,而不會像一些北方京官熱衷于大開大合,所以走在府里,到也賞心悅目心情甚好。
董尚書此時已知道有人來訪,而且來訪之人是信王府的大統領,負責調查王恭廠大爆炸,而且隨同的還有兩位東廠的千總級公公,這也讓他顯十分惶恐。
雖然無原無故受了重傷,可卻已經安安穩穩的坐了在床上候著,身邊只有一個侍女侍候。
一個老奴引著四人,話也不敢多問,更不敢多看四人。
畢竟對于東廠來說對普通百姓不會有太多威懾力,可對于當官的來說就不一樣子。
東廠是皇帝自己所設立監督官員以及民間組織的執法機構,一般東廠的人造訪那個官員的府邸一定不會是好事情。
可東廠的人來探望官員卻又是頭一次,而且還帶了許多禮物,這似乎是從來未有過的,這讓老奴也是意外之中帶著恐懼。
而這也是王穿的目的,要化解因為有魏虎與魏ど兩人帶來的不好氛圍,這樣區別于東廠,從董尚書這里問到有用的信息。
果然,董尚書見王穿走在前面,身邊是一個清透的小生,而魏虎與魏ど則站在王穿的身後,像兩個護衛下屬,心里還是松了一口氣。
“尚書大人,在下王穿信王府新任統領,今日來是探望尚書大人的。
同時也受皇上之意來調查乾清宮倒塌之故,尚書不必驚慌,更不必在意魏虎與魏ど兩位千總大人,他們陪在下前來,也只是一個見證,以示公允。”
王穿並不用介紹也不用請,就自然的坐到了董可威臥房邊上的茶桌邊,而魏虎與魏ど還有玄靜都只站在其身後,以顯示此時王穿的身份不一樣。
而董可威自然也從此時的架式上看出王穿的與眾不同,既不屬東廠,又似乎並不屬于信王府,而是受命于皇上,這一點對于董可威來說也是一個安慰與鼓勵。
“董某謝過統領大人好意,還要請統領大人及兩位千總大人見諒,在下雙肢已斷,不能遠迎,更不能行禮了。
統領大人受命于皇上,若統領大人有什麼疑惑不解需要在下澄清的,在下有問必答,不敢藏私,還請幾位放心。”
王穿听著董可威的話,耳中雖然有些不適應,可卻也听得明白。
董可威是閩南人,並不習慣于說北方話,所以此時說著听得懂的話,也是十分困難。
而別人听起來自然更加困難,就憑這一點來看他平時而與人交流自然也不會太順暢。
而且東林黨人大都是江南一帶的文人致士,歷來看不順偏遠地方的學子,覺得偏遠之地的閩南過于落後,學識也不會有什麼過人之處,更看不起這些說話都說不順暢的人。
所以從這一點看,剛才魏虎與魏ど所說也是事實,就是這個董可威其實是憑著專業本事才能當上尚書的,也並不會偏于魏忠賢與東林黨,反而是受皇上特別欣賞才能當上工部尚書職,而剛才他的話也間接證明了這一點。
若王穿不是受命于皇上,那麼這個董可威未必會真的就告訴一些王穿不知道的事實。
“這樣最好,在下也不忌諱,知道董尚書與乾清宮倒塌必然沒有關系,而且也心系皇上安危,所以只是想證實一些事,並不會為難尚書大人。
這第一個問題就是想問尚書大人,你是否知道為何整個皇宮之內只有乾清宮倒塌的原因所在?”
王穿的問題其實是已肯定了董可威知道乾清宮有危險,這才趕著去皇上想把此事匯報給皇上的。
董可威一听,知道王穿已經知道乾清宮倒塌的原因,只是想證實,而且也肯定他不會是主謀,這也長長嘆了一口氣道︰“統領大人聰慧,我以為此事不會有人能查到真正原因,沒想到統領大人短短幾日就已完全弄明白乾清宮倒塌的原因,實讓人放心。
不錯,在下在大爆炸的十日前因為涉及今年防雷雨之事,所以察閱了皇宮的下水道圖紙,卻不想當時桌上也擺著王恭廠的下水道圖紙,當時老夫一時之間把兩張圖紙並在一起,才感覺其中不妥。
因為王恭廠的下水主水道竟然與皇宮之中乾清宮引出的下水主道是一線的,中間只隔了皇宮外的筒子河,而且更讓人驚訝的是,兩條出水道在筒子河內竟然是連通的。
可能統領大人不知,雖然皇宮排水是通過筒子河排出,可若雨大之時筒子河水會比皇宮內場還要高,所以若依普通設置,筒子河水就會倒灌于皇宮與王恭廠之內,這樣皇宮與王恭廠就會被淹。
所以在設置出口之時並非明排口,而是通過河底來排,在出口的地方設置了倒流板,皇宮與王恭廠的積水都只出不進,就算是筒子河水淹漫出來也不會有一滴水進入兩地的排水道。
原本這種設置也避免了外人可通此出口偷入皇宮的可能。
可若王恭廠與乾清宮排水通道相通,那麼若有心謀害皇上的人,就可以從王恭廠進入到下水道內進入乾清宮,于皇上安危不利。
所以當我想通此事之後,那日就急匆匆的朝皇宮去,想匯報給皇上,老夫覺得有違常理,當不是意外之舉,必是有人故意為之。
可不想那日王恭廠卻發生了大爆炸,而老夫也不知為何雙臂皆被扯斷昏死過去。
而王恭廠的爆炸威力通過下水道傳到乾清宮,獨導致乾清宮倒塌。
上天有眼,皇上雖然幸免于難,可小太子卻蒙難其中。
老夫主管工部,卻未有及時查出此中蹊蹺,後來大爆炸之後老夫深思之後,才明白這些幕後奸人的詭計,實在陰險異常,就是想借機謀害乾清宮的皇上。
此次乾清宮倒塌,老夫難辭其咎,罪責難逃,有負聖恩。”
董可威也是說得眼淚花花,看樣子也知道自己失職之罪,若是論起來怕也是難逃一死,可卻也有一顆忠君之心。
王穿听著董可威一講,此時也明白了,事情果真如此,這個工部尚書到也是關心皇上的安危,所以這才急著去向皇上匯報,可卻不知為何忽然就發生了大爆炸。
而大爆炸發生之後又怕問責,也有僥幸之心,覺得不會有人查到乾清宮倒塌的真正原因,畢竟京城之內一直發生離奇之事,而乾清宮偏偏倒塌這也只算其中之一,大家都會認為這是一個意外,而不會是一個陰謀。
他想不到的是王穿竟然很快就弄明白了此事,所以當王穿進屋之後,他就知道事情也瞞不住了。
“尚書大人不必悲傷,想來如此隱密之事,知道此事的人當不會多,在工部內什麼人能決定此事,又是誰可以查看這些圖紙?”
“回統領大人,工部有規定,涉及重要場所的下水道系統圖紙必須由尚書以及左右侍朗親自審定才可以實施,而皇宮是重中之重,王恭廠也是我大明朝火藥的集中之地,亦十分重要,所以此圖紙必須要有三人所掌管的鑰匙才能打開。
而且修建或是改建下水道都是秘密進行,所施行的工匠在完工之後,都會秘密處死。
而皇宮的水道已然修建有二百多年,而且也無查到有修建的記錄。
可王恭廠卻是于萬歷年修建的,而那時老夫尚未任此尚書之職。”
董可威還是簡單的說了工部的管理規定,如此看來也是十分嚴密。
畢竟皇宮重地,當然要嚴密一些,若是讓宵小之輩知道此下水道系統,定然會對紫禁城內的皇帝不利。
而董可威的話也非是在推卸責任,而是提醒王穿,此事當已謀算許久。
應該說此事當是一個備選的陰謀,若皇上有利,那皇上自然無恙,可若是對皇帝不滿意,那麼就可以通過爆炸來造成意外清除皇帝。
此時魏忠賢擊敗東林黨,東林黨人自然覺得朱由校不滿意,所以他們想換掉朱由校。
若朱由校此時死在此次爆炸之中,那麼自然可以再立新皇。
而受益之人只有是信王與四位老王爺。
可實際受益的自然還有東林黨,皇帝天天換,只要他們保得權勢即可。
而依此來論,此事當早有圖謀,所以信王自然不可能直接參與了,畢竟在修築王恭廠下水道時,信王幾乎沒有可能登上皇位的機會。
而四個老王爺卻有此機會。
若說四個王爺與東林黨勾結,來實施此次爆炸才是最有可能的。
再回想幾日前皇宮之中朱由校一點也不懷疑朱由檢,而且當著眾臣的面幾乎是下了傳位的遺詔,同時也極力提拔信王朱由檢。
如此看來,朱由校其實心里早就明白,就是要讓四位老王爺死了當皇帝的心思。
同時也防著此事真的是由朱由檢與東林黨勾結欲圖謀害皇上之心,因為若是朱由檢有此心思,那麼在朱由校把傳位之意表達之後,朱由檢自然要受到四位老王爺的妒嫉,也會引起四位老王爺對朱由檢的謀害之心。
現在再看前夜朱由檢被刺殺,雖然種種跡像表明王穿的分析是對的,卻也並不能完全推翻刺殺不是真的。
就好像玄靜所說,這似乎是多此一舉,對于聰明之人不僅會懷疑刺客是信王朱由檢自導自演,更不會懷疑此事是四個老王爺所為。
那麼反過來應用,若要迷惑于人,此事由四個老王爺派人來畫這條足的可能性也極大。
而反觀朱由校,此時王穿也是驚出一身冷汗。
他未曾想朱由校的心智竟然如此之深,看似玩劣,其實已然深知這其中關系,對于信王其實他也非是完全放心。
信王呢,雖然得皇帝信任卻也身陷危險之中。
這個時機朱由校明顯掌握得十分精準。
而魏忠賢之所以如此效忠信王,怕也是掌握到了其中的關鍵之處。
相對于四個老王爺,他更可能得到信王的信任,所以不愧余力來保護信王。
而在這些人中,王穿算是最後一個領悟到其中奧妙的人。
所以王穿剛才一想這才真的心有恐懼,覺得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而且一想當年那些設此陰謀的人,心里就更是恐懼里帶著佩服。
如此心思實在太過慎密了。
朝堂之爭遠比王穿所讀的任何小說要精彩得多,更不是許多小說所寫,人物一出來,幾乎就可以知道結局,聰明的讀者,愚蠢的作者,愚蠢的主人公。
王穿一直在深思,誰也不敢搭話,一時之間臥室之內到也靜得很,都可以听見相互之間的心跳聲了。
“兩位公公,想必當年的工部尚書以及侍朗也無從可以問起了,在下也覺得不必牽扯太多,但有一點可以明白,行此事之人必然知道此中關鍵,而且是極為機密之事,一代傳之一代,想來以後會慢慢的查清,你們也不必胡亂猜測。”
王穿先是安撫兩人,知道此事只要順藤摸瓜就可以糾出不少人,而且只要當過工部尚書侍朗的都有可能被卷入,這樣下來又會有許多人因此而會無辜喪命。
可事實上能有此謀害皇帝之心的人其實並不多,那麼其它人就會因此而冤死枉死。
而這此種結局是王穿不願意看到的,因為他知道將來的皇帝不是那四位老王爺,而是信王朱由檢。
所以他不能把此事引到朱由檢身上,而是要順著把此事引向四個老王爺。
這樣一來也算是給信王朱由檢清除了威脅,保證了歷史能順其自然下去,而不是改變歷史。
同時也是間接的向信王效忠,讓信王不會再懷疑王穿,得到朱由檢的真正信任,畢竟此時王穿已來到大明天啟,將來還要在大明朝混下去,自然不可此時就得罪將來的皇帝崇禎朱由檢。
“統領大人放心,我們受督主之命全力配合統領查案,自然听從統領大人,不會多生事端。”
魏虎知道王穿的意思,若是放在幾年前,那麼此事當是一個好的機會,可現在魏忠賢已經是九千歲了,所以穩定當然還是最重要的。
“尚書大人,你發現此事之後有沒有告訴過其它人?”
王穿此時又問起一個關鍵的問題,或許是直接關鍵到此次大爆炸的人為因素。
若說只有董可威一個人知道,那麼大爆炸或許還不會如此湊巧,竟然把王穿還有倭人給弄了過來。
當然對于倭人和王穿當然是已知大爆炸的日期的,但對于此時的大明朝人來說,大爆炸是意外,是不可預測的,唯一可以預測的人,自然是發動此次爆炸的人了。
董可威還是沉默起來,他當然知道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告密之人,若他們不行此事,那麼只要董可威把事情告訴了皇帝,那麼利用大爆炸來謀害的陰謀就不可能實現了,只要把王恭廠的下水道重新改了,就不可能讓乾清宮倒塌。
所以董可威告訴了誰,就有可能從這里打開一個缺口,尋找到知道內幕之人,由此抓出陰謀者,畢竟除了爭位之外王穿很放心,可倭人的心思本就是想來大明朝改變歷史,以圖改變三百多年後的歷史,甚至于此時就可以攻入大明朝,那麼將來之事誰只會對倭國有利,而不會對我大中華有利。
考慮到這一點,王穿還是要問個明白。
“尚書不必為此而擔心,大明朝不會因此而不穩,在下所問是想查那些倭人的陰謀,這些倭國人對我大明朝一直野心吞並,所以若我大明朝有與倭人勾結的奸細,想必人人得而誅之。”
王穿把事情引向倭人,這樣董可威就不會再有顧忌了,畢竟大部分中國人都不會是賣國求榮之人,而若是扣上一頂賣國求榮的帽子,那也就死有余辜了。
而董可威自然不會為一個奸細打掩護了,若說他不如實回答,那麼董可威自己反而可能成為奸細的同黨,這顯然也是對董可威的一種無形威脅。
再言之,若不是王穿來問話于他,交與東廠,那麼他就不會還能躺在床上說話了。
“回統領大人,工部之內老夫誰也沒有告訴,只是老夫想著大理寺有一人十分正直,而且既不是魏督主的人,也不是東林黨人,也深得皇上信任,所以就把此事告訴了他,著他暗中進行調查,也想找出幕後之人。
只是可惜此人也死于大爆炸之中,到是老夫害了他,若不然將來他也會成為國之棟梁。
若說此人自然不可能是倭國奸細,也不可能把老夫所告訴他的泄露出去,老夫可以以人頭來保證此人。”
王穿一听,卻也不等董可威揭曉,而是擺手一笑道︰“董尚書言到此即可,在下已知你所言此人是誰了,這算是在下想到的,而非是尚書告訴在下的,此人就是大理寺左侍朗,兼領僉都御史的潘雲翼。”
王穿說完,董可威還是瞪著王穿,有些不可思議。
“統領大人聰慧,老夫也不必多言,所知的也就這些了,想來若倭國真有對我大明朝的野心,那有統領大人輔佐皇上,老夫心里也會好受一些。”
“能得尚書大人信任,在下十分感激,只是尚書大人此時雙肢已斷,忠君愛國之心,在下一定會如實匯報皇上。
只是此時在下還有一事相求,不知尚書大人是否願意成全。”
“統領有可事直管說來,就算現在要了老夫這條命,老夫也不會憐惜。”
“沒有這麼嚴重,在下只是想讓我這位隨從幫尚書大人看看傷口,這樣也可以確認一些事實,若說是奸人所為,那在下必定會給尚書大人討回公道。
若說是妖魔鬼怪所為,它日在下也不會放過這些作惡的妖人。”
王穿說完,董可威松了一口氣,可臉上卻也流著汗,畢竟此時他的斷臂之處已包裹嚴實,若要再拆開必定又要經受一番痛苦,而且他自己此時也沒有辦法來拆包著的紗布,所以也是十分為難。
“大人不必為難,也不必拆除紗布,小人自可感應得出來。”
玄靜知道王穿的意圖,此時也是走了過去,伸手按在董可威的肩膀之上,閉目凝思,只半刻已然松開手。
而董可威看起來臉色反而好了許多。
“姑娘內功精純,謝謝姑娘為老夫療傷。”
“統領大人,尚書大人的雙臂是被生生扯斷的,而且動作十分快捷,尚書大人應該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因此昏死過去了。”
王穿一听,此時也是眉頭大皺,就連魏虎與魏ど也都倒吸一口冷氣。
東廠的刑法很多,可如此硬生生把人雙臂扯斷的刑法想一想到覺得殘忍。
雖然死刑里有五馬分尸,還有更殘忍的,可那都是處罰受死之人,對于活人,這種刑法還是少見。
畢竟雙臂被活生生扯斷,人能活的機會已然不大,疼都可以疼死了。